每一代鬼谷弟子,都拥有改变天下格局的能力。
盖聂从不多言,但他以一己之力曾经在千军万马中保护了荆轲的遗孤,也在几个月前庇护墨家免遭秦军屠派之殇。
卫庄今日的突然背叛,让罗网的人,从猎人,变成了猎物。本是胜券在握的人,转眼身处下风,任人鱼肉。
仅仅凭借鬼谷二人之力,局势已经逆转。
赵高收敛了轻慢的神情,冷哼一声,对着断水的方向道:“让他们都回来吧。”
断水得了指令,向后一翻,运着轻功去召回围堵墨家的乱神、魍魉二人。他们不过是傀儡,没有必要在这种情形下搏命。
盖聂收起手中的剑,对着赵高道:“得罪了。”
赵高看了一眼并肩而立的鬼谷双剑,对着盖聂笑道:“许久不见,比在帝国公事时,盖先生的剑术又精进了。”
盖聂并不说话。
卫庄在一旁冷笑。
赵高本就为了挑拨二人关系,对盖聂的沉默毫不在意,继续赞道:“方才盖先生的剑明明慢的很,不知为何在下却动惮不得,这是什么道理?”
盖聂尚未说话,卫庄先一步开口道:“师哥,你这招一以贯之,和以前比,着实退步了。”
盖聂哑然,顺着答道:“惭愧。”
赵高险些没撑住脸上的笑容:“盖先生还是如此谦逊,某甚是怀念当初与先生共同服侍陛下的那些日子。”
卫庄斜着眼睛睨了盖聂一眼。
赵高笑道:“哦,对了,主上对盖先生也极为挂念。”
盖聂很平和地问:“皇上身体可还安好?”
赵高:“皇上万金之躯,乃帝国中流砥柱,自是坚如磐石。”
盖聂只颔首表示明白,不再多言。
赵高不死心,又道:“昔日同朝时,先生为臣,在下自比为奴为仆,陛下对先生知遇之恩,不知先生可还记得。”
卫庄冷哼一声,笑道:“中车府令大人自比奴仆,不知又把麾下剑客置于何地。”
赵高环顾四周,毫不在意笑道:“奴是帝国的奴仆,他们,自然也是帝国的奴才。”
此时魍魉与乱神归队,六剑奴持剑在手,以六人之力将鬼谷双剑包围其中,对于赵高的话似乎已经习惯了,毫无不满之处。
卫庄毫不客气:“既然是你的奴才,你可以让他们退开了。”
赵高双手抄在身前的袖子里,看了一眼盖聂:“盖先生的承诺,在下还是信得过的。”说罢对着六剑奴一声令下:“都退下。”
六剑奴早已趋同一致,沦为杀戮机器,毫无思想,得令之后一句不言皆收剑退下。
卫庄看了一眼盖聂:“师哥,或者你愿意与昔日同僚继续叙旧,之后再去给墨家的人收尸。”
赵高听了这话微微笑着,用带着一点同情的目光看着盖聂。
盖聂收起剑,转身:“小庄,走吧。”
墨家暗道前,众人正在焦急等待着一个结果。比起苦大仇深的墨家诸人,流沙的人着实悠闲得多。
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张良第一个将头看向密林尽头的地方。
映入众人眼帘的首先是一身绣了金丝的黑色大氅,他的到来和最初一样,给在场诸人带来沉重的压迫与忌惮。
就在班大师忍不住要大声质问卫庄“盖聂呢”的时候,一个苇白色秦国长袍的男人从卫庄侧后的方向,也走入众人视线。
场面一窒之后,逍遥子与班大师最先反应过来。
班大师叫道:“盖聂,是盖聂!太好了,你还活着。”
卫庄走回流沙的一头,站在最靠前的地方,他的目光看向偷偷松了一口气的张良。
盖聂走回墨家的一边,对着诸人一拱手:“让各位担忧了,在下无事。”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如同见到曙光,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唯有盗跖手捧枯萎的碧血玉叶花一言不发,如丧考妣。
盖聂的目光落在枯萎的花上,目光有些疑惑。
班老头也低着头自责道:“你千辛万苦从昆吾寻来的碧血玉叶花……哎,这是蓉姑娘最后的希望呀。”
雪女捂着嘴,哭道:“是星魂,趁着大家不备……”
赤练捂着嘴笑起来:“哎呀,这么多人防不住一个小孩儿。技不如人,何必责怪旁人?”
昆吾?
卫庄眉目沉下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时候盖聂会出现在昆吾之地。那个时候他的确说过,是为寻找一件东西而来。
大铁锤忍不住怒道:“流沙的人,只会在一旁说风凉话?既然如此,何必和盟?”
张良忍不住皱眉,墨家的人有时候实在固执,完全不懂审时度势。
卫庄冷笑道:“如果不是他们在这里震慑罗网的人,你们以为还有命在这里和我说话?”
高渐离把目光投向盖聂。
盖聂颔首道:“确实如此,我察觉有罗网六剑奴埋伏,便与小庄将计就计引开断水几人,但魍魉与乱神应该留在这里等待机会。全靠流沙在此震慑罗网,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归功于盖聂从不妄言的作风,无论是敌是友,都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话。墨家众人一时默默无语面面相觑,流沙诸人反倒是扬眉吐气。
赤练吃吃笑着:“剑圣大人果真就事论事,实在是难得的公允。”
张良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听一直默默哀悼玉叶花的盗跖突然质问道:“盖聂,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流沙的人一个鼻孔出气?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盖聂一怔,看过去。
卫庄怜悯地冷笑道:“不问青红皂白……师哥,这就是你拼尽一切,想要保护的人?”
盖聂的目光从盗跖气氛的脸上,最后落在他双手捧着的碧血玉叶花上。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辩解。
卫庄毫不留情:“只知怨天尤人,一群废物。”
大铁锤一贯容易被激怒:“你!欺人太甚!”
盖聂急道:“小庄!”
卫庄居然从这短促的两个字里听出了些许哀求的意味,他冷笑了一下,挑眉看着盖聂。
张良忍不住开口道:“各位,此处并非说话之地。帝国的军队虽然离开,但罗网的人却可能四处埋伏,我们还是先找一处安身之所吧。”
墨家早年弟子人数众多,在七国各地均有据点,已做沟通之用。细分之下,以秦墨、齐墨以及赵墨人数最为众多。
桑海山中墨家村庄被毁,他们不得不转战桑海边上一处绝壁之下,这里在齐威王时开始修建,算起来也有百年的时光。
墨家弟子井然有序得收拾出所有房间,让墨家头领、剑圣以及流沙的人各自安顿。最为清净的房间一个给了重伤昏迷的端木蓉,另一个大家都既有默契地让给了流沙首领。
盖聂与墨家的人住在悬崖同侧,与道家逍遥子毗邻而居。墨家和流沙的崖屋从栈道开始一分为二,各自盘踞也一侧。
一派井水不犯河水之势。
临近午夜,盖聂在木屋之中打坐运功。
尸神咒蛊的效力持续十二个时辰,如今期限将过,众人内力都在慢慢恢复。
吐纳间,盖聂睁开眼望向门边,正好有人在门外轻敲几声:“盖老弟,是我。”
来人是逍遥子,盖聂与他算得上忘年之交,许多繁文缛节也都省却,闻言盖聂也不起身,只道:“请进。”
逍遥子来意盖聂也能猜到几分,今日墨家原本陷入绝境,谁知流沙危急关头突然逆转阵线,使得罗网铩羽而归,也让墨家得以喘息。逍遥子对卫庄不熟,他觉得盖聂是个可靠的人,想问问与流沙联合对抗秦国的始末,在今日之前,是否已有端倪。
盖聂从不妄言,当下回道:“之前在下与流沙并未接触,或许是儒家三当家从中周旋,也未可知。”
逍遥子摸摸胡子,又问:“今日你与流沙之主将计就计,是临时起意?”
盖聂颔首:“确实如此。”
逍遥子道:“流沙行事反复无常,你实在太容易轻信旁人。若当时流沙坚持立场,现下恐怕你已经……”
盖聂说道:“今日又罗网环伺,想必他亦知晓,墨家覆灭之后,帝国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流沙,是以……”
逍遥子颔首道:“原来如此,合纵连横,强弱互换耳。卫庄出自韩国,熟读《五蠹》,今日反其道而行之,以纵横之术扰乱秦国计划——”
盖聂:“正是如此……”
却在此时,门外传来冷笑:“或许你错了,师哥——”
逍遥子一怔,这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意味,不是卫庄是谁?以他的功力,居然对门外有人毫无所觉!正惊异间,陡然觉得一股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
逍遥子正要拔剑,身边一道白色的虚影已经迎面而上,与此同时扉薄的木门已经被剧烈的剑气劈开,朝着迎上的白衣剑客劈面而来。
盖聂迎着扑面而来的剑气合身而上,木剑在他手中用一种类似铁兵的弧度荡开木门的巨大碎片。
一道金红色的剑意划出大片虚影,已经朝着他迎头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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