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家老爷一点也不担心地要补回笼觉,秦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爷也不能一直这样。就算是再怎么地,也该替二爷想想。现在二爷都这么大了,还只是管着府里的外事,捐的官也不去寻个实缺,咱们大房将来可怎么办?”
上一世秦安这样对自己唠叨过吗?贾赦用力想了想,才发现时间过得太久,自己竟记不起来了。不过就算是没唠叨过,可是他还是极尽了自己忠仆的本份。
哪怕自己每日里醉生梦死,邢氏只知道敛钱自保,贾琏与王熙凤并不居住在东大院里,可是东大院还是让他打理得铁桶似的——贾母想知道东大院里的情况,还得把自己或是邢夫人叫过去才行。
只看贾琮与贾环两个庶子的境况就知道了,不管贾环原来的存在感多强,可是还只是个小冻猫子一样的存在。贾琮看似是个透明人,可是邢夫人骂起他来,也只能是“你那奶妈子也不收拾你”。可是贾环呢?谁见过他的奶妈子在哪?
若是没有秦安打理,就以自己原来醉生梦死的样子,东大院怕是边最后的一点钱物也保不住——那位贤德妃省亲的时候,自己可从哪儿找出十万两银子给他们!还有建那省亲别墅的时候,自己东大院里山石树木、亭榭栏杆等物可都让人家挪说走了。不是秦安谋划着,这东大院还能住吗?可惜这样一个人才,却只能跟了自己这个窝囊废,本来是祖母留给自己做荣国府大管家的。
贾赦对墙叹了一口气,不情不原地坐起身子:“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早去一会儿晚去一会儿什么打紧。反正在老太太眼里,有我没我都是一样的。”
听到贾赦如此抱怨,秦安的眼睛都张大了几分。在他的印象里,自家老爷从二十年前起,就对别人的看法与议论不再上心了。也是因此,不管老太太怎么偏心,怎么嫌弃,怎么鸡蛋里挑骨头,老爷都没说过老太太一声不是。不管是在人前还是人后。
他根本就不在乎了!
怎么今日里老爷竟发起老太太的私意来了?秦安心里不确定地想着,是不是真如琏二爷所说,把老太太行事不公常对老爷提一提,天长日久地就会让老爷也加上两分小心?这样大房还有一争之力。
边寻思着,秦安边叫人进来服侍贾赦洗漱。娇俏的丫头们早等在门外,若不是秦安在这东大院里威严仅次于老爷,她们才不会把这么好与老爷亲近的机会,让给一个半大老头子——谁不知道老爷最愿意让她们红袖添香。
闻着香风阵阵,贾赦不自在的抽抽鼻子——流放路上,几个月的时间连洗把脸都是奢望,更没地方洗澡。他们住的地方不是马棚就是柴房,那时闻到的不是马尿骚臭,就是烟尘扑鼻,让贾赦对这突然的香风不适应起来。
进来的丫头却对贾赦这个动作分外得意。她们都知道,平日里就是这样,老爷都是先抽抽鼻子,接着手就会伸到自己脸上,问问自己擦的是什么胭脂,再然后……
有丫头想到此处,脸已经有些羞红。可是再想想家里老子娘一心盼着自己能让老爷收房,也好做个二层主子,多些个份例。至不济,还能多得两样嫁妆。就含羞带怯地对着贾赦娇声道:“老爷,请洗脸。”
这样娇羞的面庞,当日得知自己流放的消息,不对,是在荣国府被抄家的时刻,去了那里?是被卖了,还是早早就让自己打发出府了?贾赦有些不确定,毕竟平日里他的通房们来来去去,自己都分不清躺在自己怀里的是谁。他看这丫头的时间就长了些。
秦安觉得老爷今日有些不一样,平日里要不就动手,要不就直接让人滚,怎么今天只看着这丫头不说话呢?他也顺着老爷的眼神看了看那丫头,心里不屑:这又是个仗着自己长得好,全家都起了下三滥的心思。
可是再看看自家老爷,秦安心里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家老爷心里苦,所以就算是见到老爷有时做得不大妥当,也不愿意狠劝。若是这点乐子都不能享,他们老爷心里就得苦上加苦了。
贾赦也察觉到秦安摇头的动作,不耐烦地对那丫头道:“去,去,以后这前院不唤你们不许再过来。”不管这丫头将来命运如何,自己还是好生保养保养吧。这样哪怕还是得走流放的老路,也能多挺些日子,不至于让秦安拖着病身子四处给人下跪给自己求一碗热水。
丫头神情却是一呆,难道自己今日里香粉的味道不对?可是昨日里老爷还夸自己颜色好来着。见她还不退出去,贾赦看向秦安:“怎么让这么个丫头服侍你老爷?全没一点机灵。还是让她回自己家里去吧,没得看着生气。”早走,她老子娘还能给她挑个好人家,总好过到时抄家时让人不知道卖到什么地方去。
贾赦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了上世的记忆,心比原来软化了两分,只好用强硬地语气掩饰自己情绪的变化。
秦安见贾赦心意已决,对那丫头直斥道:“还不快出去。自己去帐上领十两银子,是老爷给你的添妆。”总不能让人说自家老爷小气。贾赦对秦安的自作主张并不反感,上一世也是秦安一直在身后给他善后来的,他很习惯。
再进来的小厮动作就麻利多了,贾赦等到那小厮开始给他修胡子的时候才在心里感叹一声,自己还真是只配做一个纨绔,看,都多少年没被人服侍过了,可是却一点也不觉得别扭。
收拾好了,他才问秦安:“你吃过了没有,不如今日陪我一起用早饭得了。”
秦安有些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老爷只管自用,奴才已经用过了。”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哪儿配和老爷一桌子上用饭?
贾赦心里却道,别说是一个桌子上用饭了,自己都不知道吃过多少秦安从嘴边省下来的窝头。不行,这一世怎么也得对秦安好点,要不就早点放了他的奴籍?可是他不在东大院,这院子又该交给谁管呢?
正想着,小厮在外头给人请安:“二爷来了,请二爷的安。老爷正准备用饭呢,二爷来得早。”
贾琏来了?对自己这个儿子,贾赦心里有些复杂:
上一世自己为了保全他,不让他如嫡长子一样早夭,才把他放到老太太那里养着——谁知道竟把他养成了给二房跑腿的,他媳妇也成了个当家不拿钥匙的管家婆子,还只生了一个丫头片子,自己到死连孙子面都没见过!
聪明面孔笨肚肠!这是贾赦现在对自己儿子的评价。可是终是自己的血脉,还是自己与静娴仅存的儿子,又有这么长时间没见过,说不想见也是假的。
于是贾赦做出不在意的样子,仍坐到桌前准备用自己的饭。不料贾琏一进门,就自来熟地笑道:“请父亲安。今日儿子来得巧 ,正好伺候父亲用饭。”
父亲?什么时候自己儿子对自己这么亲近了?不是一向叫自己老爷的吗?贾赦狐疑地看向贾琏,就见一张与其生母五分肖似的脸上,顶着与自己一样的桃花眼,正一脸孺慕地看着自己。
就和自己与他从来没分开过一样。这个儿子不是一向没事不到自己跟前来吗?贾赦不由想起前世也还是这个儿子,一路风尘地跑去见自己,谁知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尸首,心里也是一软,对着小厮道:“还不给你二爷拿碗筷来。”
贾琏本只是想着试探,谁知道贾赦直接让人给他准备碗筷,也不由地有些发愣。这个父亲今天不太对劲。他心里暗暗警惕起来。
贾赦把贾琏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也发现了他打量自己的目光。那绝不是一个儿子看老子的眼神,而是,对了,就象是自己看一样古董,估量价钱时候的模样!
什么时候,自己在儿子的眼里,成了待价而沽的东西?还是这个儿子,本身有什么问题?贾赦再看一眼贾琏,却发现那眼里的打量消失了,脸上还是一幅受宠若惊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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