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钱最终还是没同意去见心理医生,他知道自己问题的根源在哪,可是他不想也不能把过去发生的那些事告诉任何人,即便是郑煜也不行。
不能被陈嵘找到,这一点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他不愿意,陈嵘也不能勉强他,看医生的事只好暂时作罢。
上午李叔给小钱打了电话,问他李婶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往家里打电话怎么没人接。
小钱不太忍心告诉他李婶儿生病的事,可是李叔早晚会知道,而且他没法解释李婶儿为什么不在家,所以他只好吞吞吐吐地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又劝慰李叔说让他别担心,有他跟郑哥陪着李婶儿呢。
老李怎么可能不担心,儿子已经没了,妻子再出什么事,他的家就彻底破了。
他在儿子几个朋友的帮助下,把李子华被烧得惨不忍睹的尸身送去火化,然后带着骨灰赶了回去。
李婶儿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虽然命保住了,可是也留下了偏瘫的后遗症,生活起居都需要人照顾。
老李在连番重击之下几天时间就变得苍老了很多,头发也白了大半。
他向小钱和陈嵘郑重地道了谢,又问起医药费的事,陈嵘当着小钱的面编了个不是很离谱的数字,是实际费用的两成都不到。
可是即便如此,老李也没办法拿出那么多钱。
“不用着急还,我不缺这点钱,你先安顿好家里的事。”陈嵘说。
老李又感激涕零地跟他说了很多遍谢谢,差点要给他跪下磕头,被他一把拦住了。
饶是陈嵘这种人场上混了很多年的,这个时候也有些应付不来,他第一次被人这样发自肺腑地感谢,原因不过是顺手出了一点钱。
他不是很能理解老李的这种状态,不过转念一想,要是有人在他顾不上的时候救了但翁杰一命,他大概也会很感激那个人的。
心理医生在帮他重新培养共情能力的时候,教他的第一种方法就是换位思考,他练习的时候换位的对象都是但翁杰,所以也只能跟但翁杰共情,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除了自己和但翁杰以外的人的感受。
“不用这样,你们当初收留了小钱,我又认了小钱当弟弟,帮个忙也是应该的。”陈嵘这次没有说客套话,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虽然不知道但翁杰流浪的时候具体是怎么过的,可也能确定他那时候吃了不少苦,老李夫妻确实帮了翁杰很多,光这一点,就远远不止他出的那点医药费。
老李接李婶儿出院之后,又开始忙着操办儿子的丧事。
他们家还有些亲戚,不过有时间赶来帮忙的也都上了年纪。
小钱也想帮忙,可是他眼睛看不见,很多时候过去了反而给别人添乱,最后只能失落地在一边看着。
陈嵘一直陪着他,从两个人确定所谓的兄弟关系之后,他就整日围着小钱转。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陈嵘站在小钱身侧,看着来来往往忙绿着布置灵堂的人,问道。
老李昨天跟他们说,办完儿子的丧事他打算把房子卖了,然后带着李婶儿回农村老家。
经历过丧子之痛的他,已经无力再支撑这家按摩店开下去了,更何况他还要照顾偏瘫的妻子。
“不知道,过两天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活干吧。”小钱这么说着,心里却很清楚应该没人会雇佣一个瞎子。
或许只能换个地方看看有没有盲人按摩店在招人了。
“跟我走吧,我会照顾好你的。我可以找人教你盲文,或者你想学别的也行,总不能一辈子做按摩师吧。”陈嵘试探着说。
“可是……”小钱想说这样太麻烦他了,却突然被陈嵘打断。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是说好了不跟我客气的吗?”陈嵘看着他的脸问道。
“我……我再想想……”小钱犹豫着说。
陈嵘没再逼他,他想让小钱心甘情愿地跟他走。
李子华的葬礼陈嵘也陪着小钱去了,因为老李打算回老家,葬礼是在他老家的村子里办的。
这时已经过了中秋,那天又刚好在下雨,刮风的时候穿着外套都会觉得冷。
李子华的骨灰葬在村子附近的山里,那一片是他们李家的祖坟。
陈嵘撑着把大黑伞,把小钱罩在雨伞下面,自己却露了半个肩膀在外面淋雨。
当地的习俗是葬礼也要请乐队,小钱听着丧乐和死者亲友的哭声,自己也忍不住掉了泪。
他是见过李子华的,准确来说不算见过,因为他看不见,是这两年春节的时候李子华回去陪老李夫妻过年,他们打过照面。
印象中那是一个带着点书生气的温和有礼的青年,跟老李夫妻一样心善,还会特意给他们几个盲人按摩师带点小礼物,大多是些对小地方的人来说比较新奇的吃的。
陈嵘看到他脸上的泪水,也跟着难过起来,不是为死者,就是纯粹因为小钱难过而难过。
他把伞柄换到另一只手手里,依旧是顾着小钱的打法,腾出来的胳膊圈住小钱瘦削的肩膀,没有说什么安慰他的话,就这么静静地揽着他。
在死亡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他只能在冷风中把自己的体温分一点给隐隐发着抖的小钱。
葬礼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老李想留他们住下,可是家里客房不够,陈嵘是开车过来的,跟小钱一起在老李家吃了晚饭之后就开车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小钱都没怎么说话,无精打采地靠坐在副驾上,眼睛半睁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嵘把车开到了自己的住所楼下,停好车之后跟小钱说:“今晚住我这里吧。”
小钱回过神,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他确实不想一个人回去。
陈嵘领着他上了楼,他住的是三室一厅的套房,大刘张罗着租的,里面的家具也比较简单,而且没有准备客房的被褥。
陈嵘拉着小钱的手领他进了门,弯腰从鞋架找出一双备用拖鞋,蹲下去要帮小钱换。
小钱明白他要做什么之后,连忙阻止道:“我自己来就好,谢谢。”
陈嵘也没勉强,把拖鞋放到他跟前,扶着他让他自己换了鞋。
“要喝点什么?果汁还是牛奶?”陈嵘把他带到沙发上坐下之后问。
他记得但翁杰挺喜欢喝茶,可是晚上喝茶可能会睡不好,所以他自动把那个选项剔除了。
“都可以。”小钱答道。
“那喝点牛奶吧,你坐会儿,稍等片刻。”陈嵘故意把语气放得轻快了些,想打破从葬礼上带回来的压抑的氛围。
“嗯,谢谢。”小钱察觉出他的体贴,也打起了点精神回道。
陈嵘去厨房热了两杯牛奶,端过来把其中一杯递给小钱,温声道:“喝完了就去洗个澡睡吧,今天应该挺累了。”
小钱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然后端起奶开始喝。
陈嵘看着他把奶喝完,从他手里接过空杯子,又抽了张湿巾去帮他擦唇边的奶渍。
这动作有些过分亲密了,可是小钱没有躲,他现在不太想动。
陈嵘盯着他的唇,想要吻他的冲动越来越强烈,不过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怕吓到小钱。
他把自己的那杯奶很快喝光之后,从卧室找出了一套自己的睡衣和一条新的内裤,问道:“衣服我给你准备好了,内裤是新的,睡衣我穿过一次,可以吗?”
“嗯,谢谢。”小钱站起来说。
“不用这么客气。”陈嵘说着走过来扶着他把他引到浴室,又帮他调好水温,然后不放心地叮嘱他说:“小心别滑到,有需要叫我。”
小钱嗯了一声。
“那我先出去了。”陈嵘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再不走他怕自己会失控。
小钱没有察觉到刚刚的危险,他心不在焉地冲了个澡,用陈嵘的浴巾擦干了身体,然后穿上陈嵘的睡衣,因为体型不同,那衣服穿在他身上大了几个码,不过只是穿着睡一晚上而已,大一点也没什么。
他出去的时候脸有些红,一部分原因是洗澡的时候被水汽蒸的,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他穿了郑哥的衣服。
虽然他流浪的时候什么旧衣服都捡来穿过,可是喜欢的人的衣服是不一样的,他总觉得有种羞耻感。
“洗好了?”陈嵘看到他出来,走过去问道。
小钱低着头应了一声,他现在脑子里又出现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所以不敢抬头面对郑哥。
“我刚刚才发现我这里客房没有被褥,你要是介意跟我睡一张床的话,我等下睡沙发就好。”陈嵘说。
事实上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被褥不够。
小钱听他这么说,明显一愣,想了一会儿说:“我睡沙发,你去房间睡吧。”
如果他对郑哥没有不该有的想法,两个人凑合睡一晚上倒是没什么,可是他知道自己心里有鬼,自然不敢再冒险。
“那怎么行!你是客人,还是我弟弟,这么说都没有让你睡沙发的道理。”陈嵘立刻争辩道。
“可是……”
陈嵘打断他说:“别可是了,床我已经帮你铺好了,你快去睡吧。”
说着他就把小钱拉到了卧室,又把他按坐在自己床上,然后不给小钱反驳的机会,迅速关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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