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个日料店！

    “事情要从返校日的前一天说起，海洋……呃，稽海洋发现他的邻居一家有些奇怪……”

    白羽简单扼要的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总结了一下，他的声音清晰，语气平和，但却条分缕析，节奏得当，徐达有种在看电影的感觉，只是这部电影画风一变再变，从科幻到悬疑，再到恐怖，根据剧情张弛他不断发出惊呼，甚至还品出了一点点基情的味道。

    到最后，讲述终止在那个晚上，那个发现稽海洋父母都变成机械式的NPC的夜晚，三人间的空气变得凝重。

    “所以，你们的父母都……？”徐达看着他们。

    稽海洋和白羽同时点了点头。

    “天呐！！这是什么二次元纳粹主义啊？！不玩游戏就没有人权了吗？！”徐达跳起来，不知怎样抒发情绪才好。

    没有人能回答，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是从何而起，到什么时候结束，或者说，到底还会不会结束。

    “我要找到办法，必须要找到办法，解决这一切。”稽海洋扳了扳手指，发出咔嚓轻响，他的终端机也亲密的贴合在他的腕间，像一块运动款手表，只是墨蓝色哑光金属表盘并没有时间显示。

    “你有什么打算？”白羽和徐达同时问道。

    稽海洋确实是他们之中最熟悉荣耀大陆的，但是要对抗整个末世般的倾覆，光凭一个玩家的智慧恐怕远远不够。

    稽海洋目光坚毅，视线落在窗外的云层处。

    “我有一个朋友，是我的铁哥们—杨奕，他的父母都是荣耀大陆的高级编程工程师，具体负责哪块工作我也不清楚，变故发生的前一天，新闻里说杨工程师被解聘了，我觉得他应该知道点内幕。”他抬起手挥动了一下，扬起一道墨蓝色的弧线，“但是他的频道我一直连不上，我猜他可能也和我们那时一样，困在了某个被隔绝信号的环境里，我打算去找他，这就是我目前的计划。”

    说完，他的目光平静的滑过白羽和徐达，他的计划里只有他自己，湖心区距离这里非常远，在时时都有可能被拉进一个游戏场景或者被某些怪物盯上的现在，这条路不但不好走，还十分危险，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能否活着到达，所以他并不打算带上他们。

    徐达一拍巴掌：“杨奕？！哦！就是那个杨奕啊！是不是就是那个——能让你撇下我和浩子，只和他单玩的杨奕？难怪啊，原来他父母是游戏工程师啊——”

    白羽无声地叹了口气，不愧是学渣，听话都听不到重点。现在是追究为什么不一起玩游戏的时候吗？

    白羽的表情有一点古怪，他看向稽海洋，轻声问：“那个杨奕，就是个牧师吧？”

    “啊？”

    白羽轻咳一声，“不是，我是想问，你不打算和我们一起了？”

    稽海洋的目光有些闪烁，他别开脸：“很危险。”

    “我不怕。”白羽道。

    “你……”稽海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白羽毫不闪避：“反正我一个人也很危险，我不懂游戏。”

    “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吗？”

    “我以为我们早就是队友了。”

    气氛突然黏腻得可怕。

    “等等！怎么没人问我的意见？”徐达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再不说点什么就要被这俩人彻底无视了，“我也不怕危险！我，我懂一点游戏，但是我也不会打怪！你们不能把我一个人留下！”

    稽海洋看看他，眉头微挑：“你不是很介意杨奕吗？”

    徐达：“我不是！我没有！”

    一分钟后，稽海洋仍然很犹豫，他烦躁的在卧室内转着圈子，隔三秒钟就扒拉一下头发，“唉！！你们不该，真的不该和我一起去，这可不是开玩笑！是有可能送命的！”他定住，转向徐达：“你，家里还有个奶奶，万一，我们是说万一，我们这趟遇到危险，你奶奶怎么办？”

    “我奶奶？她不用我照顾！家里吃的足够多，而且，说出来你们都不信，她还挺享受这个变化的！再说了，万一遇到不测……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那个时候……大家应该都一样吧。”徐达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知道我没什么大用，但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啊。”

    稽海洋注视了他一会，叹了口气，又转向白羽，不等他开口，后者先道：“我以为你不打算说服我留下呢，我的处境你很清楚。”

    是的，白羽的父母和稽海洋的父母一样，已经半NPC化了，留在家里独自面对那样的亲人和出发去冒险，说不上哪一项更残忍。

    最后，稽海洋大手一挥：“行吧！那就……”

    徐达接道：“——出发！”

    白羽皱眉：“是不是先准备一下行装？湖心区离这里大概有200公里，走高速的话开车一个半小时。还要渡湖，我可以开车，你们呢？都有驾照吗？家里还有方便携带的食品吗？我预计路上可能不太好买到食物，最好多带点，稽海洋，你家的车在哪？我看看储物空间有多大……稽海洋？”

    “啊！哦，那个，车子在院子里。”稽海洋随意指了个方向。

    “好的，我去看看，顺便问一句，家里有行李箱吧？最大的那种。”

    “有……吧。”

    等白羽下楼之后，徐达对稽海洋抱怨：“什么嘛，一点出发冒险的感觉都没有了！”

    “你懂什么？白羽说得对，冒险也不能光凭一腔热血啊，出发前做准备是应该的！”

    徐达看看他，又看看已经在院子里转悠的白羽，语重心长的拍拍稽海洋的肩：“哥们，你完了。行吧，我去寻摸点吃的，填饱肚子才有心情直面这惨淡的人生——”

    等徐达下楼后，稽海洋留在原地自言自语：“我完了？我怎么了我就完了？”

    在白羽的指挥下，稽海洋家的老福特冒险家的后备箱被各种野外物资塞满了；徐达从厨房和冰箱里找出的食物也足足装了一整个行李箱；稽海洋把所有这两天获得的游戏物品都放在他超大号双肩包里，当然不包括他和白羽的武器，重要物品要随时攥在手里；徐达已经见识过了稽海洋得到的金币，说实话，这种东西还是和徐达炫耀比较有成就感，所以当他流着哈喇子问能不能分他几枚金币留纪念时稽海洋十分痛快的答应了。

    出门前，稽海洋在客厅顿住了，他的父母依然在“品尝”早餐，看起来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白羽拉了拉徐达，先行来到后院。

    稽海洋和徐达也有驾照，但是行车经验不如白羽，于是决定还是先由白羽开，累了再换人。

    福特冒险家是一辆宝蓝色的大家伙，八成新，方方正正虎头虎脑，白羽坐进驾驶位没一会就熟悉了各个按键和控制设备，现在的车子已经越来越人性化，其实就算他们三人都没有驾照也无所谓，选择智能代驾就好了嘛。

    稽海洋还没出来，徐达已经“咣”的一声拉开车门，一屁股就坐进了副驾驶位，白羽看了看他，目光有些冰冷，徐达思索了一下，默默的再次打开车门，把自己转移到了后座。

    这种越野车内空间很大，其实后排比前排舒服多了，徐达这么安慰自己。

    五分钟后，稽海洋终于出来了，虽然他极力掩饰过，但白羽还是看出他的眼圈有点红。

    “目标，湖心区码头，请确认。”在稽海洋也系上安全带后，车内的智能导航发出提示。

    白羽再次确认路线。

    “你不先回你家看一眼吗？”稽海洋问。

    “有什么必要呢，徒增伤感而已。”白羽选择了距离稍远，但是路况较好的那条路线，“我出门前就把他们的个人终端和家里的智能AI都和自己的终端机绑在一起了，他们的各种身体指标我这都有数。”白羽的父母都是医生，选用的终端机也是以健康督导为主。

    “不愧是学霸啊，都安排好了！哎，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的机子呢。”徐达这时从后排探过头来，自从知道白羽也玩荣耀大陆之后，徐达一直对他的游戏数据很感兴趣，“学霸的终端机，肯定跟我们的都不一样吧？”

    稽海洋这时也看向白羽，说真的，他也有点好奇，在这个终端机定制化的时代，一部私人终端几乎代表了他的全部生活习惯和审美喜好，像他自己比较喜欢简约的电子风，但徐达就比较张扬，隔三差五就去刷一次机，最新弄的款式是小恶魔中二风，好好的机子顶端搞两个小尖角，背部拖着一条小恶魔尾巴，尾巴很碍事，好几次都差点被撅折了。

    “咳，就是很普通的款式。”车已经上路，白羽专注的看着前方，不知为什么，他的脸有点红。

    “普通？我才不信呢！哎，你知道浩子，刘名浩的机子么？我偷偷告你啊，是白色蕾丝款！！哈哈哈哈哈！你说他是不是有少女病啊——”徐达还揪着这个话题没完。

    稽海洋打断他：“你不跟你奶奶通个消息吗？”

    “哦对了！”徐达赶紧摸出自己的终端机。

    在徐达联络奶奶的当口，稽海洋迅速瞅了眼白羽，他注意到对方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徐奶奶的全息影像很快填满了整个车厢后部，面对徐达的关心，老人家表示一切尽在掌控，她看上去也的确很舒心的样子，她坐在老式藤椅里，腿上盖着厚厚的羊绒毯子，膝盖上放着饼干匣，旁边立着一根钓竿，背景音很嘈杂，徐达问是什么声音那么吵，奶奶回答正在看新闻，坐在前排的稽海洋这时也一拍脑瓜——太久没关心过国家大事，都忘了还有新闻可以看了，主流世界对游戏化这一现象是怎么评价的呢？也许已经拿出了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而徐达那边也已经在奶奶的絮絮叮嘱下结束了通讯，他只是模糊的告诉奶奶自己要和朋友们一起出个远门，归期未定。

    那边稽海洋也连通了新闻频道，为了不影响白羽开车而没有打开实时影像传输。

    新闻播报员的声音字正腔圆，“最新报道，看到奇特景象的人越来越多，为此，有关专家怀疑这和无限制服用安心宁有关，大家都知道安心宁作为一直饱受争议的止痛饮剂，其所含有的禁用成分是有致幻和成瘾的副作用，在此，有关部门呼吁大家在服用安心宁止痛剂时一定要注意剂量……”

    “扯呢么！这和安心宁有个毛关系？！这帮人是真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在骗傻小子呢？”听到这，徐达发出一声怪笑。

    安心宁是目前最通用的止痛饮剂，确实有副作用，但是因为其成分用量把握得十分精准，一直游走于安全标准内，又和多方利益挂钩，所以一直没有被下架，只要出示身份信息证明自己超过十六岁就可以在药店买到，这个时候把止痛药拉出来当枪使，所谓政府的喉舌手段幼稚得令人想笑。

    “嘘，别吵。”稽海洋道。

    “但是也有人爆料，这一切变化都和一款网络游戏有关，他们声称看到的景物都和游戏中的生物相似……”说到这，播音员的语气明显有了戏谑的感觉，“恩，为此我们采访到著名的网络行为心理专家，专家认为这其实也是一种精神成瘾性，甚至比安心宁等药物造成的瘾性更难根除，根据去年年底统计结果，网络游戏爱好者的总比例已经占全国总人口的65%，而且这个数值还在逐年攀升中……”

    “不应该啊，”听到这，稽海洋也忍不住插嘴，“如果那些人看不到变化，那么也该被NPC化，怎么还能撰写新闻稿呢？”

    “不一定真的看不到，也许只是在假装看不到，因为他们怕自己也被归类到‘不正常’的那类人中。”白羽道。

    稽海洋和徐达不约而同的撇撇嘴，虽然“不正常”这个词听来有些刺耳，但白羽说的却是事实，这件事很讽刺，原本玩游戏的人在现在的非常时期反倒保住了自由意志，而那些完全不碰游戏的人却变成了另一种行尸走肉，不管是谁在搞鬼，这个人都足够疯狂。

    新闻还在继续，但是渐渐的开始有电流音加入，播音员的声音也渐渐变得不连贯，“哦，恩……呃……就是说，游戏作为长期霸占我们时间的一种休闲方式，已经越来越……啊！那是什么！？……”不知道播音员看到了什么，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彻底模糊的电流噪音，这一变故彻底验证了白羽刚才的话，果然，播音员其实也是看得到那些变化的，他只不过在假装“正常”，如果他们开了实时影像传送的话，现在的情形一定很精彩，只不过不知道那些景象能否被摄录机拍下。

    三个人都没有出声，全在竖着耳朵企图从那刺耳的电流噪音中捕捉到一丝半点现场的情况，但是什么也没有，只有持续不断的刺耳的电流噪音，大概过了有十五分钟之久，白羽道：“关了吧，我猜新闻不会播了。”

    “可是……”徐达还有一些不舍，这种时期，哪怕只是一星半点来自外界的消息也是好的，至少显得他们并不孤单。

    白羽从后视镜看了看他，“只关一小会，待会再开。”

    “……好吧。”

    电流声停止了，世界变得异常安静，车子已经驶离住宅区，路边开始零星出现一个又一个的店面，他们不约而同开始往两边张望，企图寻找到一些富含生机的东西，但是店面大多都闸门紧闭，就连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都只有招牌和灯管亮着，里面却不见人影。

    好不容易他们发现了一个活动的物体，那是一家日料店，穿着日式传统棉衣的中年男子背对他们站在店门前，正在拉下闸门，这个发现令他们有点受到鼓舞，徐达更是兴奋的拍着车窗唤道：“停车，停一下！我们去里面吃点东西吧！！”

    白羽眉头微皱，“没看人家正在关门吗？”后半句话他没忍心说出来，现在正是午饭前的上午，这个老板除非不想干了，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关门呢？也许他只是……

    但他还是踩下刹车将车在路边停稳。

    徐达激动的跑了过去。

    半分钟后他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是的，那个日料店老板已经重复关门，落锁，开门的动作一天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