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干什么!?”
一见到海奈的瞬间,那个面容憔悴的女人整个人张开双手拦在了病房门口,好像看见了什么仇人一样深怕她又再次闯进去伤害自己的儿子。
“你还嫌伤害他伤害得不够吗?!他现在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哪里也去不了,医生说很有可能一辈子都要这样了!你知道吗?!”
女人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着,因为少女和和那个敌人一模一样的长相而把她当成了那个人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骂,眼泪在她脸上肆虐。想要上前去阻止的警察被海奈抬手拦住,她眨眨湿润的双眼握紧了自己空荡荡的左腕,弯下了腰。
“…我很抱歉,上鸣太太。”
这里是医院的四层,这座医院的四五层都已经被雄英的学生给包下了,还有警察保安巡楼保护势必要提供最好的防护给他们。躺在隔音极好的病房里的少年也不可能听到外面在讲些什么,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抱歉有用吗?!能让电气再次站起来吗?!”
一把甩开丈夫拉着她的手,完全没有被安抚甚至更加愤怒的上鸣妈妈一抹眼泪继续喊着,说着说着承受不住地蹲下来大哭,上鸣爸爸连忙蹲下来安慰。
“…那么爱笑开朗的孩子,那么想成为英雄的孩子,现在已经站不起来了啊!!!”
那么的悲哀那么的忧伤,对于一个妈妈来说儿子这样简直是最残酷的打击,时至今日还无法接受的女人尽情地发泄宣泄着,却没有想过那个被她当做罪人在责骂的人,也不过是个孩子。
“他已经、不能再去追寻自己的梦想了啊!”
“抱歉柚木桑,但是能不能请你先离开呢?”轻柔安抚扑进他怀里大哭的妻子,还算有理智的上鸣爸爸看着海奈这么说道,原因很清楚——她的存在不过是在刺激他们而已。
那位少女还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没有起身,听到这句话也只是更加弯下了腰,再次鞠了个90度的躬。
“是的…很抱歉打扰了。”
她抬起头嘴角还挂着柔和的微笑,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完全对她没有影响,这让上鸣先生略微放下了愧疚。他很清楚知道面前的少女不过也只是个受害者,但是情感这种东西,并不是你知道了就能够控制得了的。
“虽然我知道说这些没有用,但是我还是想再说一次。”
“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她的笑容无懈可击,除了被她的眼泪滴落到的地板以外,没有人知道她哭过。
下一个是芦户的病房,芦户的妈妈虽然比上鸣的妈妈更有理智,但在看到海奈的瞬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暗色。
对着和伤害她女儿的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还有血缘关系的海奈,她实在笑不出来。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也知道不应该怪罪你。”那个同样面容憔悴一看就哭过不少次的女人把头瞥向一旁,正好是对着病房门口的方向,联想到还躺在里面的女儿就忍不住又湿了眼眶,“但是很对不起,我忍不住想要迁怒的心情。”
站在她面前的金发少女几乎是盼望地顺着她的视线看着门板,恨不得能直接透过她看到在里面少女的模样,听见这话她摇摇头露出柔和的笑意。
“…没关系芦户太太,我理解的。”
海奈左手紧紧握住的蝴蝶已经深深陷进了掌心里,疼痛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她,她身上流着罪人的血。
但是面对着能沟通说话的芦户太太,她无法克制自己产生了奢望。
“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对不起,三奈她刚刚才睡着。”
少女再次狠狠捏紧自己的左腕,紧握成拳的左手细微颤抖着,然后被她放进了口袋。
“我明白了,很抱歉打扰了。”
她弯腰鞠躬后转身,身后有两个紧紧跟随的警察,甚至旁边还有拿着镇定剂的护士医生。警方和医院对她这次的出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深怕她会承受不住再次暴走或者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那样的闹剧,一次就够了。
那道纤细的背影,看起来非常的悲伤。
下次她再来的话,就让她进去吧。
芦户妈妈这么想着。
**
“上鸣君和三奈酱…真的没办法了吗?”
被满满的愧疚和惭愧包围的少女走着走着停下了脚步,轻声询问旁边的医生,目光微动。
“医院还没有找出解开他们身上毒素的办法,如果长久这样下去肌肉渐渐萎缩,结果你也知道吧。”医生翻了翻手中的病例解释道,他们所有的医生都在为此加班加工苦恼着,但是效果甚微。
医生从纸张上移开视线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少女递到他面前的,好像轻轻一折就可以折断的瘦小右臂。
“我的血一定可以帮上忙的!”
从记忆里找到了希望,少女的眼睛迸射出无数光芒略显激动地又把手往前递了递,苍白得有点透明的肌肤还可以隐约看见之前打点滴留下的针孔。
就在之前几天少女还因为失血过多差点一命归西,现在身体还不知道有没有恢复到可以抽血的程度,面露狂喜的医生又有点犹豫地皱起了眉。
“没关系的!需要多少就尽管拿去吧!”
海奈着急地上前又把手往前递,因为医生的沉默而急得不行,恨不得直接拿个小刀过来划开放血。
这是现在的她唯一能为两人做的事了。
“请让我赎罪吧。”
明明流着泪,少女却开心地笑了。
**
少女的身体虽然还没有完全康复,但一番检查过后已经达到了可以抽血的标准,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只是抽完血后,她的脸肉眼可见又苍白了几分。
无论别人劝过多少次让她赶紧回房间休息,海奈还是摇头拒绝,坚持自己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到达目的地后却只是静静站在病房前。
她已经没有勇气提出想要进去的请求了,或者说…
——她已经没有进去的勇气了。
走廊尽头越过拐角就是她这次探望之旅的最后一站,海奈扶着墙壁的手在颤抖着。她停在这里已经快五分钟了,明明只要拐个弯就可以到达,却怎么也迈不出步伐。
虽然跟随的警官和护士没有出言催促,但是深感自己在麻烦别人的海奈深吸口气,攥紧一直放在口袋的左手然后跨出了腿。
常暗的病房外,正好打开门出来的常暗妈妈似有所觉的抬起了头。
“...”阿姨两个字卡在喉中,她却不敢说出口。
她颤抖着缓缓走到那位女性面前,头一直低着看着自己的鞋子不敢抬起来。
常暗是三人中情况最糟的一个,昨天才刚刚抢救过来现在到现在还没有醒来,那位女性比谁都有资格指责怒骂她。
但是她没有。
轻轻的叹息从头顶传来,然后头发被温柔轻抚。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进去吧。”并不想多说什么的常暗阿姨放下手,让开了自己身躯挡住的门,从那条被打开的细缝还可以隐约看见病床的边缘。
可以吗?这样的我真的可以吗?
这次没有人不允许,海奈轻轻抬手放在门上,颤抖着捏成拳头抵在上面。
他…还会想见到我吗?
“进去吧。”似乎是看穿了少女的心思,常暗阿姨跟着看向细缝里面眼眶稍微湿润,“你来了,那孩子一定会很开心的。”
“…他最喜欢你了啊。”
眼泪落下,压抑不住的悲鸣从少女口中传出。
她终于推开门走了进去。
少年双眼紧闭还带着氧气面罩,放在被子外的右手插满了管子,要是脸没有羽毛掩盖的话一定是惨白一片。如果不是心电监护仪上心跳依旧平稳,看起来就好像已经死了一样。
海奈踉跄着走过去,也没有坐到椅子上直接跪在了他的床边。她颤抖的指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握他的手,只能小心翼翼抓住了他的手指。
温度冷冰冰的和以前他握住她的感觉都不一样,海奈头靠在床上静静看着常暗的侧脸,眼泪流了整脸。
刚开始只有吸溜鼻子的声响,但慢慢声音开始大了起来,即使她把脸整个埋进了床垫里也掩抑不住渐大的悲鸣。强烈的歉疚、自责和对自我的厌恶让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但隔音极好的房间里,也许就连深度昏迷中的少年也没有听见。
常暗没有动,明明以前都会及时帮少女抹掉眼泪,这次他却无能为力。
也不知道这样待了多久,海奈再次抬头的时候眼睛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整张脸都湿漉漉的把脸上的绷带都渗得有些透明,那道狰狞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隐约可以窥见几分。
其实她被勒令过最好不要哭泣,只差一点就要瞎掉的左眼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刺激了,但是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崩溃的情绪。只有眼泪才能把她的内心宣泄出来,但「不能让别人担心」这个执念硬是让她忍耐到了今天,直到现在再没有别人的情况下才能尽情流露。
左眼的伤口有些刺痒刺痒的,她却没有心思去理会,只是颤抖着开了口。
——你听得到吗?我在叫你哦。
用哭腔满满的颤抖声音唱出来的歌实在不怎么好听,想起电视剧里面都有过用歌声唤醒过人的例子存在,那条人鱼强撑着用自己嘶哑的嗓子唱起了歌。
她唱着唱着时不时还会咳嗽停顿,然后又尽力接上上一句的调子继续唱着,悲哀凄婉但又带着满满她的期待与希望。
——呐,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即使有可能没有用,即使有可能歌声根本传达不到,她却不愿放弃一遍一遍地在唱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抱着满满的期待注视着少年紧闭的双眼。
时钟的分针悄悄转动着,人鱼凄婉的歌声还在响着,慢慢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悲哀绝望。
…果然、是讨厌我了吧?
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不睁开眼睛,为什么不看看我?
海奈一边哭泣着一边断断续续蹦出几个音调,其实早已泣不成声但就是不想放弃。但是都已经这么久了,常暗连个反应都没有给她,她真的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救救我。」
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的歌声在这么说着。
一连好几天被当做犯人的无情盘问,被别人当做罪人的指责抨击,为了不麻烦别人不让亲人担忧而苦苦逞强伪装带来的精神压力,面对未知未来的恐惧和迷茫,还有深深的自责和自我厌恶,她早已接近崩溃边缘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无论是她的歌声还是举动,皆在传达着那唯一一个,她小小的奢望。
——「求求你…救救我。」
少女卧在床边,想把身体的水分都流干似的不要命地哭着。
她没有发现,其实少年放在被子下的左手,一直在颤。
**
海奈在常暗的病房里待了很久很久,久到绷带都干透了眼睛也不红了,她才离去。
她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是拿起自己床头的玻璃水杯,然后放开手。
透明的玻璃杯就像眼泪一样跌在地上溅起无数水花,分裂成小块在她的脚上划出丝丝血痕。她蹲下来把一直放在口袋的左手取出,拿起玻璃碎片毫不犹豫在左手的伤口又加上一笔。
确保最开始的伤痕已经被掩饰好了,她才按下呼叫按钮。
“抱歉呐护士姐姐,不小心打破了水杯。”
少女抬起头对着护士露出她这几天锻炼出来的甜美微笑,把渗血的左手展示给护士。
“又要麻烦你了呢。”
直到现在,她还在尝试隐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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