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剑

    “不行, 这样我不能去上学。”

    留理佳掀开以藏的刘海，感受着手背传来的异常高热的温度, 她担忧地蹙着眉, 低声喃喃着。

    今天早上陪她锻炼的时候以藏还好好的, 贼有精神的拿着玩具小木刀戳着她，给她做着闪避训练, 结果她回来去洗了个澡后, 就看见以藏满脸通红地歪靠在沙发上，一下子就察觉出不对劲的留理佳摸了摸他的额头, 立刻就判断以藏发烧了。

    英灵们陪伴了她很久，她也知道即使他们实体化后看上去与人类无异, 但实质上还是有着相当大的差别，进食、睡眠、衰老这些都是与他们无缘的东西, 自然也包括生病。

    然而现在眼前的以藏确确实实在发烧, 她没空去思考着这是否有悖常理，英灵们对她来说都是犹如亲人般的存在，她决计不可能对他们在生病这一事视若无睹。

    “你去上学不用管老子。”

    以藏听到了她的喃喃，有些费力地反驳着她。

    “老子可是英灵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行, 我不能听以藏先生的话。”

    留理佳坚决地反驳了以藏，少女的态度无比强硬。

    “我要留在家里照顾以藏先生，就算这样去学校我也什么都听不进去, 到时候被老师骂哭了以藏先生也无所谓吗以藏先生现在生病，可没有办法灵体化跟着我哦”

    以藏之前试图灵体化证明自己没事，用不着她照顾, 结果发现自己暂时无法灵体化了。

    “谁他妈敢弄哭你老子砍死他咳咳咳”

    以藏一边说着一边就想从沙发上站起来，然而他还是在相当虚弱的状态，站是站起来了，但身体摇摇晃晃的，压根就不稳。

    留理佳连忙扶着他坐下。

    “总之，我今天会照顾以藏先生，以藏先生就算骂我打我也没用。”

    “老子才不会打你骂你”

    以藏轻轻地喘着气，任由留理佳伸手将他的头发全部撩起来束到脑后，这样会让他感觉稍微好一点。

    “算了随便你”

    见以藏松口了，留理佳这才露出个微笑，起身准备去浴室拿块冷毛巾先给以藏敷一敷，结果她站起来的时候以藏也强行跟着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跟在她的身后。

    “以藏先生我只是去一下浴室，很快就回来的，你坐在这里等我，好吗”

    留理佳试图告诉以藏这一点，他却只是摇头，仍然跟在她的身后，没肯坐回沙发。留理佳有些无奈，只好牵着以藏，快速地带着他去到浴室里，给他弄了条冰毛巾敷在额头上。以藏一只手按照她所说的按着冷毛巾，一只手则牵着留理佳的手，被她领回了沙发边坐下。

    留理佳还想起自己得先给学校打个电话请假，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思考好的方案和状态，她拿着手机，拨通了相泽电话的同时，拿了两张纸巾团塞在鼻子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鼻塞一些。

    仏岛

    相泽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意外。

    “相泽老师”

    留理佳吸了吸自己的鼻子。

    “我发烧了能请假吗”

    发烧症状严重吗

    相泽沉默了一会儿才这样问着，听起来像是没有怀疑的样子。

    “没什么力气很困”

    留理佳其实也觉得这样骗相泽不好，但她总不能老实地说她要照顾以藏吧，相泽是知道她是一人独居的，突然说她要留在家里照顾生病的家人，这才像是假话。

    “可以吗，老师”

    这样啊，那你好好休息吧。

    相泽意外地没有多追问什么，留理佳都准备好装着病人的样子和他有来有往一番了，刚才脑子里计划的话全部都不用说了。

    你在家小心，很难受记得去医院。

    “好谢谢老师”

    留理佳有些愧疚地挂断了电话，相泽是真的关心她，以他的水平不可能一点端倪都听不出来，只是选择相信她罢了。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好好照顾以藏，她看着歪躺在沙发上，毛巾稍微有些往下掉了的以藏，想了想，走到以藏的旁边。

    “以藏先生，去我床上躺着吧，就这样躺在沙发上也不好。”

    “不行老子穿着这身衣服”

    以藏虽然发着高烧，但意识还没模糊。

    “会弄脏你的床的”

    他现在没法灵体化，也不能将身上的衣服分解成灵子再重新构筑。

    “唔”

    留理佳思考了几秒就做出了决定，她轻轻地牵起以藏的手，带着他来到了自己父母的房间里。常年关闭着房门的房间里面极其干净，留理佳一直都是亲力亲为打扫父母房间的，一周打扫两到三次，英灵们也知道她对于这一点的执着，从不会在她打扫逝去双亲房间的时候留在她身边，而是自觉地待在客厅或者其他地方。

    以藏被她拉着坐到了地板上，两手按着还有些冰冷的毛巾，视线模糊地看着留理佳打开了其中一个衣柜，在里面翻找着东西。

    大概半分钟左右，大半个身子都探进了衣柜的留理佳捧着一叠衣物举到了以藏的面前。

    “以藏先生换上这个就没问题了吧可以躺在我床上休息了吧”

    以藏眯着眼睛，看清了留理佳所高举的东西。是一件连体丝质睡衣，兜帽还带着狗耳，粉色的底上缀满了草莓图案。而在睡衣上的，是一件男士四角内裤，荧光黄，两边还各有一个大大的笑脸。

    “哈啊啊啊啊啊”

    以藏因发烧变得更加迟钝的大脑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扯着嗓子大叫了起来。

    “这些都是我爸爸以前买来还没来得及穿的，而且我也有定期把这些衣服给洗掉晾干，绝对不脏的，放心以藏先生”

    留理佳急急忙忙地向以藏解释着。

    “”

    以藏内心五味杂陈，他听着留理佳的话就忍不住心软，这些对她来说可是父亲的遗物，他非常清楚她有多么重视已经过世的双亲但是吧，他看着这件睡衣和内裤还是难以抑制心里的抗拒，和对留理佳父亲的吐槽。

    这男人挑这种睡衣和内裤到底是想干什么

    “知道了但是那个内裤老子不要”

    以藏最后还是艰难地退了一步。

    “老子去浴室换会去你床上躺着的”

    留理佳的目的本来就是让以藏最后躺在自己床上休息，听他松口了她也不会坚持一定要以藏全部换上，不如说她其实根本就不会在意以藏穿着现在这身和服躺在自己床上会不会弄脏的事。

    “以藏先生自己换真的没问题吗不需要我去帮忙吗”

    留理佳还在意着以藏现在的身体状态，怕他会在浴室里站不稳摔倒什么的。

    “没、问、题”

    以藏咬牙切齿地说着。

    以藏也确实证明了自己能行，穿着印着草莓图案的连体睡衣从浴室中摇摇晃晃地走出，守在门口的留理佳急忙扶住他，顺手拿下他一直乖乖地按在额头上，但早已不再冰冷的毛巾，换了一块新的给他。

    刚才趁着以藏换睡衣的时候，她已经将两块毛巾浸在了一盆冰水里，并将那盆冰水端到了自己房间内，这样一会儿给以藏换毛巾的时候她也就不用来来回回跑了。

    以藏老实地被留理佳带到了她的房间里，在她的床上躺下，留理佳虽然钟爱草莓，不过采用的沐浴液都是与她父母一致的佛手柑味，她的被子与枕头上都带着与她身上一样，令人放松的清新气息，宛如被她拥抱着一般，这对以藏来说是一件带来不少安心感的事。

    “以藏先生中午有什么想吃的吗”

    留理佳的房间里就备着药，她一边在柜子里翻找着治疗发烧的常用药，一边问着躺在床上，半闭着眼没有睡去的以藏。

    “能喝酒”

    “不行。”

    “烤三文鱼头”

    “不可以。”

    “炸鸡”

    “不能。”

    “天妇罗”

    “禁止。”

    以藏报了一堆都被留理佳给毫不留情地否决掉了，在幕末时期光是报出名字就让人瑟瑟发抖的四大人斩之一现在病恹恹的，毫无还口之力。

    “以藏先生报的这些都是病人不能吃的算了，还是我给以藏先生决定吧。”

    留理佳找好了药，看了看效果，基本都是要求在饭后吃的，她就准备以藏吃了午饭后再把药喂给他吃。

    “随便你反正老子不能喝酒也不能吃那些都差不多”

    以藏撇着嘴有气无力地说着，留理佳上前给他掖了掖被子，又给他替换了一块毛巾，将额头上那块温热的毛巾丢进冰水里冷却。

    “以藏先生要快点好起来。”

    她暂时没什么事情做了，就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

    “等以藏先生病好了，我就按照以藏先生刚才报的东西准备。”

    “哼老子一会儿就好了咳咳咳。”

    以藏刚得意没几秒就又因为咳嗽破功了，留理佳叹气，扶着他起来喝了口温水。

    “以藏先生，你最好还是躺着稍微睡一会儿，那样恢复会比较快。”

    她记得自己发烧的时候都是昏沉到巴不得睡到天昏地暗的，怎么放以藏这里他就不睡呢

    “老子不睡”

    以藏的眼帘总是在即将闭合上的时候又突然张开，他就那样半梦半醒地维持着自己的意识没肯睡去，留理佳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在他身边守着，时不时给他换换毛巾。

    差不多到了中午，留理佳准备去做营养粥先给以藏，自己倒是随便煮点拉面吃吃就好，以藏现在也一副快要入睡的模样，小心地离开应该没问题。

    留理佳如此想着，轻手轻脚地站起来，还没转过去呢，就看到以藏已经睁开了朦胧到几乎没有焦点的眼睛望着她。

    “那个以藏先生，我去煮你的午饭，你躺在床上休息等我，好吗”

    留理佳以商量般的语气对以藏说着，然而后者已经费力地在床上挣扎了起来，她没办法，只好上前扶着以藏。以藏的体重算是标准，一直有在锻炼的留理佳不至于感到吃力，她就那样扶着以藏，让一个影从者抱着被子跟在身后，将以藏安置到了能够看到厨房的沙发上后，她这才能好好地在厨房里忙活开来。

    她不知道以藏为何感到如此不安，这是他以往从未展现出来过的，也许是生病让他变得脆弱了些，心里那些隐藏着的想法透露了出来。

    但无论如何，她欣然接受以藏小小的任性。

    午饭的营养粥也是留理佳捧着碗喂给以藏的，后者在自己使不上力的手不小心松开了勺子之后显得相当懊恼和沮丧，留理佳倒是并不在意这件事，自然地拿了把新的勺子，将温热的粥喂给了以藏。

    怎么说呢，以藏对她来说的亲近之感似乎比以往的多数英灵来说要来得更为深刻一些，就算是做着这样显得有些过于亲昵的行为，她也感觉不到自己的抗拒以藏虽然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但最后还是接受了。

    吃过午饭之后，感冒药也被留理佳顺理成章地劝着以藏吃下了，感冒药里含有的镇静神经的成分令以藏的困意几乎达到了巅峰，留理佳看着以藏即将睡去的面容，正要舒一口气时，他却忽然又大睁开了眼睛。

    留理佳敏锐地察觉到，他放在被子外的手刚才可疑地动了动。

    她立马拉过他的手，掰开他的手指，发现他的手心有许多道微微渗着血的小印子，明显是他为了保持自己意识清醒而狠命抠出来的。

    “以藏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留理佳的语气冷了下来，变得极为严肃冷硬，她看着以藏，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保持自己的清醒。

    “”

    以藏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心虚地垂下了自己的眼睛，但他依然能感受到留理佳严厉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很显然，不从他的口中问出原因她是不会放弃的。

    “我很怕”

    “等我再睁开眼睛你已经不见了”

    “我害怕得不敢睡觉”

    英灵本就不需要睡觉，在留理佳夜晚睡觉的时候，以藏都是以灵体化的方式静静地抱着刀守在她房间的角落里的，他有充足的供给，并不会感到累。

    所以他才对现在自己这种充满了困倦的状态感到恐慌。

    毕竟他就是因为

    “没有必要害怕，以藏先生。”

    留理佳伸出自己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以藏的手。

    “我就在这里，不会去任何地方，等以藏先生醒过来，我一定在你的身边。”

    她的手一直都是温温热热的，对以藏来说，来自她的接触一下子驱散走了他内心蠢蠢欲动想要爆发的恐慌。

    “所以，相信我好吗，以藏先生”

    “”

    以藏定定地看着她，他其实已经看不清什么东西了，几乎凭着直觉对上了她黄金般的双眼。

    “不准欺骗老子不然老子真的不会原谅你的”

    “当然，我不会骗你的，以藏先生。”

    留理佳柔和地说着，以藏又视线涣散地凝视了她一会儿，然后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没过一会儿，清浅安稳的呼吸声传了过来。

    他毕竟这么累了，会快速入睡也是自然的。

    留理佳就这样握着以藏的手，听着他时不时呓语几句模糊，还带着浓浓土佐腔，让她压根听不懂的话语，慢慢地，她也产生了些许睡意。

    她从发现以藏生病开始就一直紧绷着自己的神经，在以藏吃了药并入睡的状态下，她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困意自然席卷而来。

    少女保持着与床上青年的手交握的状态，趴在床边，缓缓地睡去了。

    “为什么他们都不记得”

    “他们全都是混蛋他们都该死”

    “但是你会伤心为什么啊”

    留理佳醒来的时候以藏已经醒了，青年明显已经恢复了，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消失，精神看着也相当好，原本一直在注视着她的以藏在她睁开眼的时候有些慌乱地实体化了自己的围巾，想要伸手拉一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没松开留理佳的手。

    “抱歉老子生病的时候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他慌忙而又轻柔地松开了留理佳的手，然后拿围巾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甚至不敢对上留理佳的眼睛。

    “嘿嘿，以藏先生生病的时候特别黏人，也挺可爱的啦。”

    留理佳见他恢复了，就调侃了他一句，以藏听了更是缩着脖子，将自己的脸埋到围巾更下面。

    “老子要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你你别在意。”

    他嘟嘟囔囔地。

    “不过，老子还记得你答应要给老子喝酒，还有做下酒菜的事情。”

    “这个周末我会给以藏先生做的啦。”

    留理佳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你也买点什么饮料陪老子一起喝。”

    以藏还提了自己的追加要求。

    “但不可以是那个可乐。”

    “”

    留理佳的刚扬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并发出了一声悲惨的哽咽。

    在确认以藏已经没事，同时也能正常地灵体化后，留理佳在以藏进浴室换下睡衣的时候，找到了自己一直放在客厅没有带进房间的手机。

    “57条未读信息23个未接来电”

    留理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打开信息看了一眼，她的心拔凉拔凉的。

    她可爱的1a后辈们，以及她友爱的2b同学们，说，要来看望发烧生病的她。

    “叮咚。”

    门铃声适时地响起，宛如来自恶魔的低语声。

    留理佳刚才红润健康的脸，刷地惨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藏的自称一直都是わし

    可以根据语境的不同翻译

    另外留理她爸妈都是谐星属性

    妈妈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睡衣

    留理自己是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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