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开着小灯, 有些昏暗房间的天花板,鼻尖嗅到了医院独有的味道, 脖颈、手臂、大腿都有被绑缚的感觉, 随着意识的逐渐清醒, 留理佳也开始回忆起自己在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留理佳,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崔斯坦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担忧。
留理佳眼睛稍微转了转, 在发现病房里现在只有她之后便小声地开口了。
“没,就是身体还有点使不上劲, 别的倒没什么。”
[那就好……]
崔斯坦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如果有哪里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我会的, 让你担心了。”
留理佳又关心起了自己昏迷过后的情况。“在那之后怎么样了?”
[在那之后……]
崔斯坦当时更为关注留理佳的伤势如何, 因此在匆匆使得那个男孩失去了行动能力之后就将血迹斑斑的留理佳裹在自己的披风里带了出来,他一直跟在留理佳的身边,因而认得霍克斯事务所里几名和留理佳相处得比较好的助手。在助手们看到已经昏迷过去的留理佳而震惊后, 他们立刻将留理佳送上了一直待命在旁边的救护车。确认了留理佳会得到及时的救助后,崔斯坦就再度灵体化,反正留理佳也展示过从者的召唤能力,当时的那些人因为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所以都将他当做了是留理佳召唤出来的从者。
但当他返回那个男孩之前所在的地方时,却发现那个男孩已经不在原地了,原地留下了他当时穿着的衣服鞋袜, 以及他被崔斯坦所伤时留下的血迹, 唯独不见他本人。按照他那种伤势就算逃跑也应当会因为伤口渗血而留下逃跑的痕迹, 但也没有,他就宛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失去了踪迹。
在那之后,崔斯坦也有注意在人群当中寻找,并极为意外地在受灾人群中真的找到了那个男孩,然而他和他的母亲在一块,身上并没有被他所伤的痕迹,除了灰头土脸一点,看起来就是毫发无伤的样子。崔斯坦稍微观察了一下就能立刻发现,虽然外貌一样,但两个人绝不是同一个人。
“原来如此……那说不定,那个袭击我的人个性是‘变身’之类的,能伪装自己外貌的类型。”
留理佳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说实话,他的眼神让我很在意……之前在来这边的列车上,那个袭击我的主妇,我总觉得他们在攻击我的时候的眼神很像……”
[使用的武器都是小刀,这方面也有相似之处。]
崔斯坦帮忙补充他所找到的共同点。
[那位妇人说过类似想看到你被划得遍体鳞伤的话,而那位男孩则有渴望你的血液的发言。]
“渴血,或者说具有破坏他人肉体欲望。”
留理佳跟着归结出来这一特质,然后有些头疼地笑了起来。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认识了这种奇怪的人啊……”
如果那个妇人和男孩都是同一个人变身的话,那就能说明她被盯上了,而这绝非偶然。
[我觉得那本体可能是位惯犯也说不定。]
崔斯坦说着自己的看法。
[使用的手法无疑是杀人的手法,眼睛中也没有丝毫犹豫,有可能是记录在册,正在逃跑当中的Villain。]
“啊……这样的话,就要拜托霍克斯了吧。”
留理佳嘟哝着,在这方面她是没权限的,让霍克斯帮忙查一查倒是比较有可能,他当No.3英雄也有一段时间了,这点手段应该还是有的。
[我也认为拜托他比较恰当……哦呀,他似乎来了。]
随着崔斯坦的话音散去,留理佳的耳朵也捕捉到了翅膀拍打空气时发出的小小声响,她侧过头,望向窗外。
没多久,有着巨大翅膀的青年轻手轻脚地将窗户打开,然后小心翼翼地钻了进来,落地后又回身轻轻地把窗户关好,结果扭头看向床上,才发现留理佳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霍克斯一怔,却是笑了起来。
“看我这种偷偷摸摸的样子,是不是觉得还挺好玩的?”
留理佳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变得诚恳一些。
“是挺好玩的。”
霍克斯轻轻地咋舌了一声。
“没办法,已经过了探视时间,只能用这种方法过来,你还拿我寻开心。”
他将一个袋子放在了留理佳的床头。
“里面是你的衣服,我拿了你口袋里房间钥匙去拿的,可没有自己多留了一把钥匙什么的。”
“本来就是你出钱租的公寓,你自己留着一把钥匙也是正常的。”
留理佳看着霍克斯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开口转向别的话题。
“霍克斯,之前那个事件后来怎么样了?”
“嗯?就那样结束呗,没什么死伤惨重的情况。”
霍克斯淡淡地说着。
“倒是你,我当时看到躺在担架上把布都给染红了的你吓了一大跳,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了,当时自己被崔斯坦送出来的时候已经陷入昏迷,而崔斯坦则为了伪装是自己召唤出来的从者而不说话,也自然不会告诉他们那里面是什么情况了。
留理佳便把当时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推测出来的信息告诉了霍克斯。
“偷袭,怪不得能得手。”
霍克斯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相当不悦。
“这边的医生给你检查了之后,说你刀伤没有在致命处,只是伤口比较深,出血量比较大,愈合了之后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让你当时昏迷的是刀上涂着的强效麻醉药,是市面上禁止的东西,估摸着袭击你的人是从黑市这种非法途径搞到手的。”
他看着睁着眼睛一脸没什么所谓一样的留理佳,带了点类似气恼情绪地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大小姐,我在说你的情况,对自己上点心好不好。”
被弹了一下的留理佳可怜巴巴地伸出手捂了捂自己的脑门。
“我本来没事的,现在要给你弹成脑震荡了。”
霍克斯又好气又好笑,一时对着留理佳说不出什么话来,倒是刚才那有点阴沉的情绪已经烟消云散了。
“好啦好啦,我自己现在就感觉身体还有点无力,麻醉的药效过了应该就没什么事了吧?”
见他情绪好了不少,留理佳也见好就收。
“事实上,麻醉剂量再高那么一点你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霍克斯用手比了个小点。
“不过算了,反正现在人都醒了,也没事了。”
“那我是不是现在可以出院了?反正包扎也包好了,感觉也没有那么痛了。”
留理佳试着动动手脚,因为怕把伤口给扯裂,幅度没敢太大。
“你可别,至少躺到明天上午吧。”
霍克斯把她慢慢甩出被子的手和脚都给轻轻塞了回去,再把她的被子给掖得严严实实。
“现在都晚上十点了,你就别折腾了,还有你之前说的那几个推测我会去帮你查的,你就安心等消息吧。”
留理佳撇了撇嘴,但在霍克斯报出了时间后也觉得还是在这点上听他的吧,时间确实也不早了。
“那我明天的职场体验怎么办?早上办理了退院之后去事务所找你,还是巡逻的哪条街道找你?”
她心里还紧紧惦记着职场体验的事情,毕竟在她清醒过来之后身上也只剩刀伤了,只要运动幅度不大,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你这种肯定的语气是怎么来的,弄得我的事务所好像是那种很会压榨员工一样的。”
霍克斯无奈地叹着气。
“我准备明天给你放一天的假,你自己待着好好休息一下。”
“可以,但没必要。”
留理佳想了想。
“我觉得没有必要休息一天,讲真。”
“这是事务所待遇问题啦,虽然你受伤这事因为处理及时没有被媒体报导,但是事务所里的那些家伙可都知道了。要是明天一早就看到你返工的话,估计要在背后骂我连还没毕业的小姑娘都要压榨。”
霍克斯苦笑着摊了摊手。
“实在不想待一整天的话,至少明天上午好好休息,好不好?”
留理佳皱巴着一张脸,思考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回答了个“好”。
“你还每次说我工作狂什么的,结果到了自己也没有差多少。”
霍克斯倒了杯水,再把留理佳扶起来,看着少女双手捧着水杯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喝着,宽松的病号服衣袖随着她的动作滑下去了一些,手臂上缠得厚厚的白色绷带便显了出来。
“因为真的只是简单的外伤啊,也没有伤筋动骨。”
留理佳将喝空了的杯子放在一边,用着相当轻松的语气说着。
“是霍克斯你夸张了点啦。”
“……”
霍克斯听到她这么说,之前明朗的表情又沉了一点下去,他看着留理佳,轻声地说着。
“我已经是第二次看你昏迷在血泊中了。”
青年的语气低落,甚至难得带了点不易见的委屈。
“就算知道是外伤,但是看见那个样子的你,我也会觉得难过。”
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女,已经两度苍白地倒在了他的面前,呼吸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失去所有的生命体征。
作为职业英雄的霍克斯不能感到难过,因为他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处理,但在那之外的时间,他无法不感到难过,仏岛留理佳于他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留理佳一怔,霍克斯刚才说的那句话,不知为何,让她有了恍惚的既视感。
像是有人曾经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对她说“留理佳,我真的非常难过”,那句话带着更多的泪意,以及面对即将永诀一样的千般不舍与痛苦。这让留理佳在半无意识的情况下,喃喃出了一句“对不起”,伴随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等、等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啊,不要哭啊……”
从小到大也没直面她哭过几回的霍克斯有点慌了,手足无措地扯了张纸巾,又拔了根自己非常爱惜的外侧羽毛。鲜艳美丽的红色羽毛足有留理佳的一掌半长,光泽也非常好看,可以看得出它的主人打理有多么仔细。
留理佳泪眼朦胧地看着霍克斯一手揪着纸巾,准备在她眼泪涌出眼眶的时候就帮她擦掉,另一手则抓着他的羽毛,想将其当成哄自己不哭的礼物的紧张模样,刚才还难过到想要嚎啕大哭的心情忽地放晴,萦绕在心头的沉重情绪忽地散开消失不见。
霍克斯眼睛内那个眼泪水还在打转,鼻尖还泛着点红的少女直直地瞅着他,最后“噗”地笑出了声。对比起他现在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看起来没良心到了极点。
但是这个样子就好,他想着,忍不住也笑了出来,捏着羽根,将羽毛柔软的另一端轻轻地抚过留理佳的眼睛,使得她的眼睛因为小小的刺激而把之前的泪水逼了出来,然而她的眼睛还在笑。
“羽毛戳到我眼睛啦。”
她仰起脸,让霍克斯帮自己把淌出来的泪水擦掉。
“看来是真的。”
他站起身靠近她,将尖端还沾了颗小小泪珠的红色羽毛塞到了她的手里,而后捧着她的脸,仔细地帮她把泪水擦拭干净。
许是因为身体因为失血还有点疲惫,留理佳又和霍克斯天南海北地胡扯了一会儿之后,就抓着他给自己的羽毛慢慢地陷入了梦乡。
微笑着的青年从她的手里轻轻地抽出羽毛,看到她如有感应般,有点不高兴地蹙了蹙眉,不由得失笑,控制羽毛变得无比柔软,再放在了她的枕边。
“晚安。”
他将小灯关上,这间单人病房一下子被黑暗所笼罩,他走到窗边,最后看了眼在床上睡得香甜的少女,而后跃出窗外,将窗子关好后,他翱翔着消失在了天际。
“那个眼神……”
姿态优美而悲伤的红发骑士慢慢地出现在了留理佳的床边,他低着头看着少女沉眠的姿态,最终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不,我不该干涉这些,我现在能为你做的,也只有献上一首安眠之曲罢了。”
随着骑士身姿的消失,空灵而悠扬的竖琴声缓缓地响了起来,这是只有身在梦境中的少女能听到的,仅为她一人献上的演奏。
“渡我被身子,致人失血过多致死的少女通缉犯,在初中的毕业式上以小刀刺死了同班的齐藤,并以吸管吸取了他的血液,现在仍在逃。个性为变身,能够吸取他人的血液变为那人的模样,时长与剂量有关,尚不清楚她是否可以在变身为他人的时候使用他人的个性……”
已经出院了的留理佳坐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看着霍克斯以职业英雄的权限为她找来的资料,眼睛锁定在初中时期还笑得一脸开朗活泼的渡我的脸上,和之前在街上见到她时笑得没有差别,然而这却是她的面具。
之前车站那边抓到的那名主妇后续她也知道了,她不知以什么方式逃脱了,现场同样只留下了她的衣物,而人则不见了,与那个男孩的情况一模一样。
她将那张自己已经看完了的资料用火点燃,看着它烧成了灰烬。
因为渡我还是未成年人的关系,虽然是通缉犯,媒体也没有公布她的真实姓名和长相。
她实在很难想起渡我小时候的模样,但单看她可爱的笑靥,谁也不会想到她是一名杀人犯,她之前向自己说的,想要与自己做朋友的话语,留理佳至今也无法觉得那是虚假的——她是真心实意地有在喜欢着自己。
现在的仏岛留理佳没办法理解渡我被身子。
就在留理佳还在漫无目的地思考着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显示的来电是公共电话,思考了片刻,留理佳接通了这个电话。
“留理佳,是我!渡我,你还记得我吗?”
正是她刚才还在看资料的渡我,她语气兴奋而忐忑地问着自己,正如随处可见充满了活力的普通女子高中生。
“嗯,我记得你哦,渡我。”
留理佳以平静的声音回答了她。
“太好了!这次你终于没有忘记我了,太好了!”
渡我高兴地欢呼着,她似乎在电话的那段蹦蹦跳跳着。
“只是我不明白。”
留理佳的语气里带上了困惑。
“嗯?不明白什么?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渡我的语气依然活泼,听不出什么异样来。
“为什么渡我会一直惦记着我?我们总共相处的时间也不到一年吧?”
而且她也不认为自己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对我来说,你是特别的,留理佳。”
渡我像是回忆着美好的过往一般,梦幻地说着。
“你是第一个关心我的同龄人,不会觉得我奇怪,甚至还会救我,是我最想要的朋友……直到现在也是……”
“所以,你才要杀了我吗?”
留理佳接着她的话,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边沉默了半晌,而后,她听到渡我笑了,不是阳光积极的笑声,而是带着寂静狂乱的低笑。
“哈哈哈……是的,就是这个样子。留理佳,我知道我在你们看来是异样的,爸爸妈妈从小的时候就那样教训我,说我笑得像个怪物,不停地问我为什么不能正常一点……”
“但是在我看来,你们才是异样的,我过得很普通啊。”
渡我的语速加快,然而字句清晰。
“我也想亲近我喜欢的人,如同你们会亲吻喜欢的人一样,我也想去吸我喜欢的人的血……这是我最普通的爱啊!所以我要杀了你,我要吸掉你的血……因为你是我喜欢的人,是我深爱的朋友啊,留理佳!”
留理佳听着渡我疯狂而可怕的宣言,静静地回答着她。
“我不能接受你的这份爱,渡我被身子。”
黑发的少女站起身,站在阳台上,眺望着下面的街道,她自然是看不到不知藏身于何处的渡我的。
“因为我的生命,是另外两个深爱着我的人给予我的,在那之后又有更多爱护着我的人希望我能活着,所以我不会将它献给你。”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放弃的,留理佳。”
渡我的语气重新变得活泼了起来。
“最后,能跟我说一句‘再见’吗?”
“再见,渡我被身子。”
留理佳平静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再见,留理酱!”
喀嚓,电话被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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