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还在拼命地啼哭,知春只静静地躺在那儿,毫无声息。
吉祥呆呆地看着她的脸:“春儿……”
他扭头看向罗大夫,两眼直勾勾的:“大夫,春儿怎么了?”
罗大夫没有吭声。
吉祥猛地跳起来,一把捉住他的肩膀,声嘶力竭:“你哑巴了么,我问你春儿到底怎么了!”
陈璧忙上前去拉他:“吉祥哥……”
吉祥举起手就将她往外一推。
陈璧猝不及防往后倒去,眼见要跌落在地,却给人伸手扶住了腰。
她仓皇回头,对上一双幽深如云雾的眼睛,心头微窒。
周锦堂揽着她的腰,一低眸,看到那张雪色的脸和水润的眼眸,脸色骤沉,竟猛然将她推开了去。
陈璧一个踉跄,险些又要扑倒,亏得流霜及时抓住了她的手,才堪堪站稳。
这时候,吉祥竟如疯魔一般要去掐罗大夫的脖子。
陈璧大惊,脚步一动,给流霜一把拽住。
在这片刻之间,周锦堂已将孩子交给手下,几步上前把吉祥拽开、拎起,朝地上扔了过去。
罗大夫得了解救,当即捂着脖子俯下身,猛烈地咳嗽。
吉祥被摔得一懵:“将、将军……”
周锦堂静静道:“知春已经死了。”
吉祥的脸抽动了一下,面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比哭还要难看:“不、不会的。”
周锦堂望着他不说话。
吉祥眼里透出哀戚迷茫之色。
他转头去看那头躺着的知春,望见一只惨白的手,和一片给血浸透的裙摆。
不会的。
怎么会呢?
今早的时候,她还气呼呼地冲着他发脾气。
那时她穿着的裙子,不是眼前这样脏兮兮的。
她最爱干净,袖子上沾个油点子都难受得不行。
绝不会像眼前这样……
吉祥起身过去,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她的脸:“春儿……”
他慌乱笨拙地去掰她的眼皮,一声一声地喊着“春儿”,动作间不小心拂落了她身上盖着的袍子,露出底下。
知春的肚子上既有青印,又有鲜红的刀口,即便已经缝合,也触目惊心。
吉祥一眼看到,两眼一直,又像是给烫了一下,吓得猛然一抖,赶紧给她盖上,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他直愣愣地望着眼前,双眸大睁,忽而浑身一搐,竟直挺挺往后倒去。
周锦堂一步上前将人接住,伸手去探吉祥的鼻息,少顷,眉头松缓下来。
罗大夫扶着椅子的把手站起道:“这孩子七月早产,又带着寒气,虽这会儿给将军救了过来,却仍然凶险……须时刻看护,大意不得。”
周锦堂闻言颔首:“多谢。”
罗大夫不意他竟会向自己道谢,当下一怔。
周锦堂只道:“今日之事,除了在场者,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我从不食言。”
罗大夫回过神,忙躬身行礼:“多谢将军。”
罗大夫走后,周锦堂又命手下将吉祥、知春、孩子和那刘妈妈一并带回将军府。
吩咐罢,他目光一转,看向陈璧和流霜。流霜察觉,不动声色地松开了还抓着陈璧的手。
周锦堂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又淡淡移开目光,转身往外走出。
*
归府后,孩子被严永华交由府里的秦嬷嬷并两个丫鬟看顾,知春的尸身料理过后被安置在荣安堂小间,只等吉祥醒后再作安排。
那刘妈妈被周锦堂的人带走审问,不知人在何处。
陈璧本在霜秋院,照看昏迷不醒的吉祥。近掌灯时分,周锦堂突然派了人来,要她过去问话。
外边的天已黑了大半,眼前灯火昏黄,院内的冬青树掩映在明灭之,像一道幽冷的影子。
陈璧举步入内,见周锦堂独坐在屋中,且神色幽凝,顿时心头一颤。
“奴才见过将军。”她躬身行礼。
周锦堂放下茶杯,眼睛往她身上一扫,缓缓道:“你今日,算是立了功。”
陈璧立在那儿,垂着头没有吭声。
如今开春,换了竹青色的小厮常服,衣袍不似先前天冷时紧贴着身,宽大空落许多,愈发显出那纤细的身条,看去像是风吹就倒的瘦枝,瑟瑟的一竖,不堪摧折。
他的目光定在那窄窄的腰间,掌心浮泛出先前将人半揽着时的细软触感,嘴角微微地抿紧。
“不过,”他道,“寻常大夫都不知道这《金奎医术》,你一个打杂的,又是从哪儿知道的?”
陈璧手一紧,只低声道:“奴才小时候听人提过,忘了是谁说的,总归是记得这剖腹取子,实在是因为这法子听起来……吓人,想忘都忘不了。”
她越说头垂得越低,不经意露出一截脖颈,与领口的竹枝图纹相映,更显细嫩。
周锦堂望着那一抹莹白,手指微动,轻轻撇开了眼:“我怎么看你倒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陈璧眼睛微缩,咬唇不语。
周锦堂看到她这个小动作,顿觉很不顺眼,眉心一蹙道:“松口。”
她一愣,抬眸看他,圆圆的樱唇微张,露出一点细白的齿和嫣红的舌尖。
他眸光一暗,愈发拧紧了眉头,道:“你是属狗的么,还张着嘴吐个舌头。”
陈璧闻言呆住:“奴才没有……”
周锦堂眼神一厉,她便没了话音。
他敲了敲桌案:“吉祥眼下也没法当差,这几日就由你替他。”
陈璧:“是。”
周锦堂看她今日应得格外老实,又想到白日在医馆的种种,不由眉头一动,暗道:这小东西平素看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儿,紧要关头倒是有几分情义。
“这回你立了功,”他看着她,“理应赏赐,既如此,就……”
他话还没说完,陈璧突然跪倒,以头磕地:“奴才斗胆,想跟将军求个恩典。”
周锦堂没有出声。
陈璧道:“求将军……给知春姐一个体面。”
周锦堂凝眸:“知春是我府里的老人,我自然不会亏待她。”
陈璧只跪着不动。
他眼睛一眯:“怎么,你是想让我给她报仇?”
陈璧:“奴才不敢,奴才是……不想知春姐死得不明不白,只求将军能……查明真相。”
周锦堂:“查出又如何?你要替她讨回公道?”
陈璧抬头,直直地看向他,虽没有言语,那目光却清凌凌的,透着难言的倔强。
他喉头一动,竟又无端地觉得心头有些发痒,过了片刻方道:“不自量力。”
陈璧嘴巴一紧。
周锦堂盯着她淡淡道:“你要是敢,有本事就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一了百了,死不成,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她倏然抬眼,不可置信道:“你、你不能……”
眼见周锦堂脸色一沉,她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脸色一白,飞快闭了嘴。
他本要骂几句,还没开口,就见严永华就从外走进,只有暂且压下。
严永华略一行礼:“将军,人抓到了。”
陈璧闻言,身子轻动,周锦堂一瞪她:“还不快滚?”
她一个哆嗦,飞快瞟他一眼,起身告了退。
周锦堂心底冷哼一声,面上半分不显,转而看向严永华:“你接着说。”
严永华道:“丘五事发不久就出了城,瞧着……是要逃到江南去,那刘梅香所言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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