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知春跟着流霜到霜秋院时,陈璧躺倒在床,额头滚烫,发起了高热。知春变了脸色,忙令流霜去烧姜汤来,自解了陈璧的衣裳,拿热巾子给她来回擦身。
流霜到小厨房熬了汤后,回往霜秋院,掀起帘子正要进去,眼睛一瞥,望见里头的情形,不由顿住。
知春正一心一意给陈璧擦身,全然没察觉背后来了人。
陈璧躺在榻上,衣衫大敞,里衣底下是雪白的肌肤,随着她的喘息微微起伏,欺霜赛雪,莹莹生辉,耀眼得近乎刺目。
流霜睨着托盘的手一紧,往后退了一步。他默默地站在屋外,直到知春将陈璧的衣服掩好,才端着东西进去。
如此折腾了大半个晚上,陈璧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后半夜。
知春摸着她的额头,轻轻吐了口气:“幸亏烧退了,不然,我看你是小命不保了。”
陈璧脸色苍白地一笑:“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流霜忽然起身:“我去烧热水。”
见他走了,知春压低声道:“要我说,还是做姑娘家的好,这样三番五次地被折腾,迟早有一日会累及身子的根本,往后……”话到最后,隐约有几分哭腔。
陈璧抬起手擦去她的泪水:“你别哭,我真的没事,不过是一点泻药,痛过就没事了。”
烛光照在她脸上,雪色的肌肤下,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脉络。
知春不禁想起头一回见到陈璧的时候,她瘦得就像只猴子,头发也就没几根,身上还有给人掐捏的青紫伤痕。
如今也是,明明是个娇花一般的姑娘家,却偏要装扮成男人。
“那泻药多寒呐,你真以为……痛过了就没事了?”
陈璧握住她的手:“你别哭了,还有身子呢,就算不顾着自己,也得顾着我小侄子不是?”
知春摇头不说话,眼泪仍掉个不停。
陈璧脸上无奈,心头却泛着暖意。
这世间的女孩就该像知春这样,活得柔软又善良,简单又敞亮,而她,恐怕是不能够了。
翌日晨,陈璧被沈长亭下药的事,竟传到了周锦堂的耳朵里。
听吉祥说,周锦堂不知从哪儿知道此事,一大早便到鹊桥院,将那沈长亭从被褥里拽出来严加审问了一番。
当日周锦堂并未动手,却不知说了什么,竟令沈长亭一反常态,彻底乖觉了下来。
“你是没见着,鹊桥院那位,自咱们将军走后,一口水都没喝,一声都没吭,”吉祥摸着下巴,“你说,将军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陈璧摇头不语。
“这种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亏他还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吉祥叹气,“沈五爷当年是何等英雄的人物,没想到他的儿子竟……实在是咱们将军重情重义,哪怕是将军自己的儿子,他也不一定会这么上心,偏偏人家还不领情。”
说话间,流霜端着个碗走进了屋,径直递到了陈璧跟前。
陈璧一愣,吉祥更是呆住。
流霜看她不动,眉头一皱:“喝。”
陈璧回过神,忙伸手接过,恍惚道:“多谢……”
流霜点点头,转身又走了。
吉祥眼睛一眯:“这小子中邪了?先前正眼都没给过你一个,怎么今儿倒……”
陈璧也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
*
如此歇了一日后,陈璧身子好了大半,便又回书房去当差。
不想她这么不走运,当日就撞上将军吃了炮仗。
彼时,她正在擦拭书柜,乍然听到砰的巨响,一时吓得魂飞魄散,还以为是来了什么强盗。
转头一看,竟是周锦堂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黑着个脸进了屋。
吉祥跟在后头,一看到陈璧,使劲给她打眼色,嘴巴用力地动了动,无声地朝她说了两个字。
顾家。
陈璧目光一深,立即明白过来。
几年前,周锦堂的双亲意外丧命。之后,他先与妻子和离,再与英国公府决裂,更自请除名,改姓为周。
但凡与顾家有所牵扯,将军的脸色总好看不到哪儿去。
总之,今日伺候,要十二万分的小心就是。
周锦堂在案前坐下,脸色阴沉。陈璧一眼都不敢看他,只规规矩矩地奉上热茶。
他的一只手搭在桌案,黑色的护腕寒光凛然,手背上面还有青筋隐现。
陈璧暗暗屏息,须臾,就听他声音淡淡道:“出去。”
她求之不得,赶忙缩着脖子退了出去。
吉祥在廊柱边站着,见陈璧出来,忙对她招手。陈璧走上前,吉祥就在她耳边低低道:“今儿将军在路上遇着顾家的马车,不知听了什么话,这人就气上了,你在屋外守着,别走远,免得将军过会儿找不着人又要动怒。”
陈璧连连点头:“明白了。”
吉祥看她脸色发白,不由压低声道:“你也不用怕成这样,将军这会儿也就砸砸东西,又不会砸你,你只小心些避开就是。”
陈璧:“你甭诓我,从前将军送你那几脚我可没忘。”
“咳咳,我那是故意装出来的,也不就是为了让知春心疼心疼我么……”吉祥挠挠头,“其实将军就踹过我一回,那一回还收了脚,踹的是那张紫檀木的桌子,就是上回……”
陈璧目瞪口呆,拿手指着他:“奸,无耻,下流!”
吉祥两眼一突:“奸和无耻就罢了,怎么还下流了?”
“回头我告诉知春姐去!”
“哎,你这……”他突然顿住,嘿嘿一笑,“下流,我下流,这全天下属我最下流还不成?”
此时,书房里的人冷声道:“来人,泡茶。”
陈璧暗暗打了个寒噤,一转身,就看到吉祥对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书房里,周锦堂仍然像刚刚那般坐在桌前,瞧脸色倒还好,虽有些阴沉,却并不十分难看。
陈璧将茶杯端上桌,周锦堂的手轻触杯沿,却不急着喝,忽而看了她一眼:“身子好了?”
“回将军的话,好得差不多了。”
他打量着她,只见那原本还有一两肉的下巴,如今却跟给刀削过一般,整个瘦了一圈,那双眼睛倒显得更大了。
“没用的东西,一点泻药就把你折腾成这样。”
陈璧一听这话,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
周锦堂伸手敲了敲桌案:“当时明知道茶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喝?”
陈璧:“奴才不喝,沈公子便不会轻易放过,到时引得徐先生看出一二,将军这脸面又往哪儿搁呢?”
周锦堂面上似笑非笑,眼里却殊无笑意:“那我还得谢谢你顾全我的脸面了?”
陈璧瞧那双黑凝的凤眸幽光烁烁地盯着自己,心里直打鼓:“……奴才不敢。”
周锦堂脸色一沉:“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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