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枝没有接话茬,只是轻轻笑了笑:“那我就先走了?有人在等我。”
骆正阳从鼻尖儿里冷冷的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叫你阿枝呢,这么亲密呀。”
——
骆大少爷今天不高兴,一回家,就摔碎了三颗风信子,一棵鸢尾花。家政阿姨心疼坏了——那可都是好花。
“少爷今儿个想吃什么?”
家政阿姨一边心疼一边问。
骆正阳甩上门:“什么都不吃。对了,阿姨,给我送个拖把上来。”
家政阿姨奇怪,要拖把做什么?她找了个新的,敲了敲二楼卧室门:“少爷,拖把送到了。您屋子是不是哪里脏了?让我来就行。”
骆正阳脸上阴恻恻,一把拿过去,叫家政阿姨了下楼。
他闷着头,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憋屈着,在屋子里练了好几遍怎么拖地。免得又叫人瞧不起。把屋子的欧式浮木地板拖了个一干二净,才猛然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干什么?练习拖地练给谁看呢?
都是因为那个季寒枝!
骆正阳扔掉手里的拖把,一头扎进床上。想起那双笑意弯弯的眼睛,他又心软了几分。嘲讽道,我艹,老子真他妈的栽你身上了。
傍晚时天下了场雨,大雨滂沱,雷鸣电闪。季寒枝独自一人在家,响了个炸雷,她笔尖一抖,本子上的X字母一下子划歪了。
——
客厅忽然跳闸,一片黑暗。季寒枝心惊胆战,哆嗦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拉开抽屉找到手电筒。
屋外大雨淅淅沥沥,水花溅在阳台上。
风把窗帘吹起来,季寒枝赶忙去阳台取回衣服。半干的外套,袜子被吹到地上。雨滴很重的砸下来,像是憋了半个夏天。
楼下的树被风吹歪,枝条树叶随着狂风张牙舞爪,季寒枝抬头看了看天,乌云像是泼了墨,几朵黑黢黢的云挤成一团。大街早已被打湿,柏油马路上很快积累了一层水,在路灯下缓缓流淌。
季寒枝一把拉上阳台门,拿着手电筒,找到蜡烛,点燃。
屋里被暖融融的光充满,忽然,手机屏幕亮了。
姚文慧和徐令达上夜班的时候就会把手机留在家里,方便和季寒枝联系。季寒枝拿起手机,以为是姚文慧打过来的。没有看屏幕。
“喂,妈妈。”
少女的声线轻软甜腻,像是灌了蜜,听着耳根发软。
那边没说话,只有几声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季寒枝蹙眉,从沙发上站起来,她光着脚丫,十根白皙小巧的脚趾头蜷缩在一起,没有听见回应,她顿了顿:“你好,请问哪位?”
一个炸雷,漆黑的天空被撕碎。季寒枝心惊,拉上窗帘,重新跌坐回沙发上,嘴里一声受惊吓的叫声。
那边像是被牵动,终于出声了:“是我。”
是个男生的声音。低沉冰凉,仿佛可以穿过手机屏幕。有点熟悉,季寒枝疑惑,把细长结实的小腿盘在身下,抬手理了理发丝,不确定的问:“骆正阳?”
骆正阳坐在落地窗前。四肢舒展,脚尖一下一下的打着节拍。眉眼深邃,隐藏在黑暗里。房间里灯黯着,只有雨水打到窗户上的声音。
还好她没有叫别人的名字。
骆正阳忽的松了口气,嗯了声,又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
两个人都静下来。只有各自窗外雨滴嘀嗒的寂静声音。
季寒枝有些不知所措,轻咬下唇:“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
骆正阳搭在桌角的指尖顿了顿,他能有一千种途径要到她的电话号码。不论她知不知情。
似乎有些强势,静了片刻,骆正阳叹了口气,解释道:“朝李天南要的。”
季寒枝心里了然,李天南怎么把同学的私人电话号码随便给别人!这样一通令人尴尬的电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就静默的听着。
“下雨了。”
骆正阳视线落在窗外。
豆大的雨滴拍打着窗户,绽放出几朵小小的水花。水痕蔓延,在玻璃上留下痕迹。
“你害怕吗?”他低声问。
骆正阳听纪泽说过,女孩子胆子都小,最害怕雷雨天和软体动物。
季寒枝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滞了一会儿,小声回他:“不害怕。”
骆正阳恍然大悟的笑了一声,很轻。她那么瘦,看起来就胆子小,现在肯定是埋着头,像个鹌鹑似的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瑟瑟发抖。偏偏还死鸭子嘴硬,打肿脸充胖子。
一时沉默。
季寒枝经常一个人在家,已经习惯了。电话里传来电流声。她轻轻打了个哈欠:“没什么事的话……”
“你别害怕。”骆正阳顿了顿,打断了她的话。
“我陪着你。”
他似乎是认真的,又像是在开玩笑。语气平淡自然,像是在感叹今天晚上雨下的大了。他声音本来就低,现在故意压下来,季寒枝听的耳朵根子发烫。
在一片嘈杂黑暗与雨声里,她又回想起,教室空荡荡,阳光撒进几缕进来。男生那双黑亮的眼睛好像装满了全世界,认真的看着她。
他知道这句话的意义吗?
季寒枝不觉有些好笑,展开皱着眉头,舒了几口气:“谢谢。没什么事的话……”
“别挂断。”
他先发制人,一如既往。
“能别挂断吗?”
骆正阳语气不自觉的软下来,“我家里没人,只有我一个。你能不能……陪我说几句话”
“从我小时候就一直一个人。”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类容易在天气不好的夜晚心情低落,吐露真情。骆正阳居然一反平日里冷冰冰的常态,说了好多话。那些话毫无章法,却认真至极,一字一字的透过电波传过来。
雨夜寂静,风雨渐歇。外面下的大雨慢慢停了下来。
季寒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没想到那样桀骜不驯的一个人,也会再寂静无声的雨夜里暴露出自己的孤独,静静的舔舐伤口。
骆正阳有些疲乏的靠在椅子上。
“谢谢你。”
这句话是对季寒枝说的。
季寒枝倒是微微一愣,心里也不自觉露出几分心疼。
“谢谢你。”
骆正阳重复一遍,静默几秒,轻轻挂断电话。
这通电话就像是一个梦,随着消逝的水波流逝蒸腾。
第二天上课时,骆正阳照样迟到。脸上淡然,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他坐在桌子前,先是把外面人送来的杂七杂八的小礼物扔到垃圾桶里腾出地方,然后趴在桌子上阖上眼皮。
季寒枝扭头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过道隔壁的一桌子女生叽叽喳喳:“哎呀,他好像心情不好。你送的东西都被扔了……”
另一个女生面庞涨红,用受伤的眼神盯着过道这边那个在睡觉的男生。
光自窗外打下来,撒在骆正阳的面庞上。
面色不黑,鼻梁高挺,薄唇。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浓密的睫毛颤动,又不耐烦的翻了个身。
睡觉也这么好看。
女生偷偷红了脸,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对同桌解释,低声重复:“没事。我明天再送。”
何雪怜偷偷啧了声,用胳膊肘捅了捅季寒枝:“你瞧瞧,这痴情种。”
“光是情书就一大把一大把的送。连二班的班花也是。人家根本不理,还有人送过来。”
何雪怜越想越兴奋,放下笔,双手托腮看着季寒枝:“同桌,你这么好看,有没有男朋友?有没有送过情书?如实招来!”
季寒枝诧异的盯着她,笑了笑:“没有。”
何雪怜眨巴着眼:“真的?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季寒枝家教严,姚文慧根本不让她谈恋爱。况且她也没想过。季寒枝用笔尾点了点何雪怜额头,笑话她:“你看看你这脑袋瓜子,不知道一天天的想什么。”
“严肃!”何雪怜打掉她的笔头:“哎呦你就说嘛,咱俩谁跟谁呀,你还瞒着我。你喜欢什么样的?”
季寒枝仔细想了想,抿唇没说话。
何雪怜向后稍微歪了歪脑袋:“骆正阳这样的,痞帅的?”
季寒枝像是被问到了,也眨了眨眼睛,眼底纯净,不染杂尘。思考半响才摇了摇头。
“你不喜欢骆正阳这样的呀……”何雪怜拉长尾音,又小声问道:“和你一起上下学的那个学长呢!阿枝,我可是听说了,人家可是一中高二年级的风云人物。学习好着嘞,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季寒枝笑着看她自导自演,摇头不说话。任何雪怜急得抓耳挠腮也闭口不谈了。她低头翻开书,做预习。喜欢太过于遥远。还是先让自己优秀,再谈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吧。
预备铃响了,上厕所的同学加快了速度。
骆正阳一脚踹开椅子,懒洋洋的起身要出门。
季寒枝桌子也被踹到,笔尖的字又歪了。她抬头,有些迷茫的看他一眼,“你去哪儿?高老师马上要来了。”
骆正阳表情阴沉,线条流畅的下颚角紧绷,依稀有隐隐怒气。
对上她清澈的眼睛。
——你喜欢骆正阳那种吗?痞帅的。
没有回答。
——你不喜欢他那个样子的呀……
——那个一起上学的学长呢?
她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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