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白日判。

    这个修炼的法子是祁瑶瑶从一个路过的鬼修那里听来的,也是在她发现齐瑶的阴阳眼之后想到的最适合自己的功法。

    前世,她宗门内的师兄师弟都是正统的道修,虽然道法修习威力极大,但是那花的是一日一日的水磨功夫。并不适合此时急于提升修为打出名气的她。

    而在此时,她突然想起了曾经听到的一种叫做“白日判”的特殊修行法。

    白日判在沟通天地之后,会将自己当作阳世间的判官。他们专查冤魂厉鬼的奇情冤狱,在解决事件之后,能直接从天道那里获得功德。比起一般修行者用自身法力施展手段,白日判直接利用功德之气,一般能行使出更加精深的术法。

    当然,这样的行当也不是人人能当的——首先修行者得要是阴阳眼,其次,白日判虽然行事时不受束缚,却最忌讳擅自揣度天意。如果每次判决不合天道,轻者修为倒退,重则反噬身亡。

    既然祁瑶瑶如今身负阴阳眼,自然不肯错过这样的一个机缘,但就是她也没想到,第一次出来办事就遇上了这么一个倒霉孩子。

    她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拉起郑容,让他有心情整理一下自己的狼狈模样。

    “没事,这里没什么好怕的。”她安抚的朝郑容笑笑。

    郑容颤声说了一句:“是,是吗?”

    然后非常诚实的躲在了她的身后。

    祁瑶瑶:“……”

    她又安慰了一句:“它也不是什么冤魂厉鬼,你不必怕成这样。此事并非因你而起,等会儿记得躲好就行。”

    所以说……真是鬼?郑容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让他更慌的潜台词。

    齐瑶瑶看他真的怕,只好让他躲在自己身后,两人一同向大屋走去。月光下,刚刚被郑容踹开的大门仿佛地狱大张的入口,不怀好意的欢迎着他们。

    郑容看祁瑶瑶走到门口却不进去,不由得茫然了一下她究竟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捉鬼。符纸?桃木剑?……难道要现场跳一段大神?

    然而祁瑶瑶只是站在台阶之下,柔声说了一句:“先有凡人冲撞大仙,但不知者无罪,还望胡三太爷轻饶。”

    一阵轻柔的嬉笑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十分诡异,但似乎没有什么要宽恕他的意思。

    胡三太爷?

    郑容记得以前在民俗故事里面看到过这个称呼,一般是用来代指五家仙中的狐狸。这么说,难道占了他家宅子的是一群狐狸精吗?

    “原来如此。”那边的女孩不知道是听懂了什么,居然像模像样的跟屋里的狐狸交流起来,“既然他就是大仙家新来的供奉,那大仙管教他属于家事,是我逾越了。”

    郑容:“!!!”她居然就这样轻易的放弃了!

    他恨不得吐血三升,低声抱怨:“什么大仙呀?我从来不知道这里还供奉着一个大仙,我们家谁都不懂这些,谁知道莫名其妙的继承一栋房子就要供奉什么大仙……”

    他还没说完,一阵怪风吹来,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嗯,原来是这样。”祁瑶瑶示意他先闭嘴,仔细倾听之后回答道,“我会好好传达的,还望三太爷看在他也是郑家人的份上,宽容一二。”

    那不知何处而来的阴风悄然停止了。

    郑容打了个寒颤,尴尬的说:“刚刚……胡三太爷是不是生气了?”

    “原来你也知道,”祁瑶瑶简直不知道该说他心大还是怎样,“当面说人家坏话,要不是你是他新的供奉,你刚刚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供奉……又是啥?”郑容心里莫名涌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祁瑶瑶想了想,给出了一个他最不愿意面对的答案。

    “就是说,以后就由你来负责每天供奉胡三太爷,有什么事情都要紧着他老人家,不然你家就会家宅不宁,厄运缠身。”

    “……这怎么还带强买强卖的呀?”郑容已经欲哭无泪,“我说不行吗?”

    祁瑶瑶只能表示同情:“你觉得呢?”

    郑容:“……”

    她不明白为什么郑容会这么抵触,但还是尽力宽慰到:“三太爷是正经的保家仙,供奉好了,不说飞黄腾达,也能事事顺心。”

    “哎,还有这种好处……那这不是个万能许愿机吗?”郑容害怕还是害怕,但是有点心动。

    祁瑶瑶一般不说人坏话,但现在也不由得觉得郑容有点蠢。

    “你当保家仙是什么?连正经的神仙都不能让一个人万事如意,每天想着供奉神仙不劳而获,是没有前途的,胡三太爷也不想要这样的供奉。”

    大门幽幽的发出了吱嘎的一声,仿佛在应和祁瑶瑶的话。

    “好……好吧。”郑容挠头,“我就是问那么一句,没真想要什么……话说真的不能把这个契约给解除吗?”

    “保家仙的契约,一般是以几代人为单位的。”祁瑶瑶说,“或许是你什么太爷爷的太爷爷就已经成为了他的供奉,只要胡三太爷还不想从你们家走掉,你就还得当这个供奉人。”

    “好了,光顾着跟你说闲话,我都忘了来这儿的真正目的了。”祁瑶瑶从包里取出一张黄纸,轻喝:“所居魂魄,出!”

    “这又是什么?”郑容十分好奇。

    “这是拘魂符,魂魄在里面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祁瑶瑶说,“至于里面所居的魂,就是让你们家继承这套房子的那个老人。”

    郑容有点张口结舌,讷讷的说:“也对,既然都已经分配遗产了,那确实是已经死了……”

    但是听说有一个鬼魂在身边和听说有亲戚的鬼魂在身边,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他并不怕这位老爷爷的鬼魂,因为他还记得这是他某个远房的叔公,小时候曾经抱过他。

    祁瑶瑶看他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样子,问:“你也想见见他吗?”

    郑容嘀咕了一句:“可以吗?”

    即使他对这类事情一窍不通,也知道今天晚上他不仅没帮上忙,还麻烦了面前这个女孩许多,他也没脸再向她要求什么。

    “你也别觉得心有所愧,”祁瑶瑶一眼就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我这么帮你,是因为你即将成为一名供奉。现在的保家仙本就不常见,你们家胡三太爷修为还挺精深的呢,我也是多个朋友多条路。”

    “这,这样啊……”郑容惭愧的回,连有所求都不是向着他本人的啊……

    祁瑶瑶从兜里掏出一个瓶子打开,不知给他眼睛上抹了什么东西,轻轻吹了一口气:“开眼。”

    郑容再次睁开眼时,面前的世界仿佛多了几层重影。他头晕脑胀,好不容易适应了,才看见面前居然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啊!”

    这张脸他还有印象,确实是他的叔公!

    老人笑眯眯的看了他两眼,说:“长大啦,叔公好久没见容容啦。”

    郑容一想到站在面前的他竟是一个鬼魂,眼睛突然有点发酸。

    老人仿佛看出他有点想哭,安慰的拍了拍他:“我那时候是睡着了,这可是喜丧啊。”

    他有点愧疚的看着郑容:“叔公也知道你不懂这些东西,但是胡三太爷打小就喜欢你呀,我去你们家那几天,他每夜每夜的都在哄你睡呀……”

    “你小时候,喜欢玩穗子。大人在外面桌子旁边打牌,三太爷就守在你的屋子里,一遍一遍的给你晃尾巴毛。所以呀……”叔公叹了口气,“虽然知道你很难做,我还是把胡三太爷留给了你。”

    他转头,望向敞开的大门:“毕竟,他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也是我的长辈,咱们做儿孙的,多少想给长辈尽点孝心……”

    不知何时,门前静静地立着一只巨大的狐狸。

    它神色沉静,看上去极通人性,对着远远站着的叔公,轻轻的呜了一声。

    叔公一下子红了眼眶,朝它深深的鞠了个躬。

    “三太爷,”他说,“小安得走啦。”

    巨大的狐狸呜咽了一声,仿佛最后的告别。

    他缓慢的从台阶上走下来,用吻部轻柔的触碰了一下叔公的魂魄,又慢慢向郑容走来。

    郑容蹲下身,狐狸把头靠进他怀里,巨大的眼睛温润的看着他。郑容感到脸上有什么轻柔的东西抚过,才发现他居然在哭。

    胡三太爷轻轻舔掉了他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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