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分明还是白天, 随着这两个突然出现的黑影, 书房里,铺天盖地的黑暗却像晕不开的墨块一样汹涌而来。
黑白无常的压迫力实在是太足, 在场的所有人都瞬间屏住了呼吸——除了祁瑶瑶,她手里扶着纸人,有点好奇的看着这两尊闻名已久的鬼神。
书房里一时陷入了极为诡异的恐惧与沉默之中。
对于这两位勾魂使者,所有人都很难掩饰自己内心的畏惧——那是一种面对死亡最直观的恐惧感,无法磨灭。
墙上那两个高大诡异的人影僵硬的偏了偏头, 好像是在众人之中辨认着什么。
下一刻, 黑无常伸出他的手, 勾魂锁链哐啷哐啷的响了起来,直奔桌上的小纸人而去!
小纸人看上去只是被一道影子给束缚住了,祁瑶瑶却能感觉到,那条勾魂链的力气奇大无比, 就连她暗自用上了法术也拉不住。
祁瑶瑶反正也没想阻止他们拉走,顺势一放, 准备跟着看看他们会去哪。
众人只见祈瑶瑶跟着纸人消失的地方跑去,不过两三步距离,便纵身一跃,自己也化作墙上一片浅色影子, 不知道跟着黑无常往哪里追去了!
这又是什么法术?!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剩下的白无常就转向了他们, 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哭丧棒, 要对他们劈头盖脸而来!
事态紧急, 不容他们仔细思考,菩戒大师祭出佛珠,元成子拿出符纸,两位道长也摆好架势。郝梅识相的抓住还在发愣的阮特助,往后面躲了几步——在场就他们两个战斗力最弱,别让自己受伤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都退下吧,你们几个小孩打不过他。”
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
这声音听着像个小孩,语气却十分傲慢,几人悚然往身后望去,是从开始就一直跟在那女孩身后的娃娃脸大学生!
他一直没怎么说话,存在感几乎为零,让人几乎完全忘了他的存在。
郑容从地上爬了起来,直视着墙上的大片黑影,偏了偏头。
他此刻还是那张娃娃脸,气势却与之前截然不同,一双眸子大的出奇,抬眼的一刹那,居然流露出一种属于野生动物的冷酷无情来。
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
“附身?”奎大吸了口冷气,“你也是巫祝……不对!巫祝没有这么快!你是……保家仙?现在居然还有活的保家仙?”
“郑容”没回答他,而是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唇。
“这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郝梅听见“他”阴森森的说,“看来如今,有点傻力气的孤魂野鬼就敢假扮冥府鬼使了?”
她突然睁大眼睛——郑容背后的墙上,映出了一只体型巨大的狐狸影子。
狐狸的影子端坐在他身后,六条巨大的尾巴轻轻摇晃着。
“白无常”犹豫了一下,手里的哭丧棒竟然缓缓收了回去,一副不欲与他纠缠的样子。
有转机!
郝梅心里清楚,在场所有人里,从那个暴躁和尚到元成子,对上这个白无常都只有一个死字。
这其中,那两个不出声的道长和神汉应该有自保之力,元成子问题也不大,但他们都绝对没有能在白无常手下救下自己和阮特助这样的普通人的能力。
因此,此时伤亡最小的做法,应该是按兵不动,不让自己成为弱点,让郑容身上的狐大仙把白无常逼走。
郝梅紧张的看着,白无常非常缓慢的向后退去,那股无法驱赶的黑暗也渐渐随之消失。
就是这样!
可谁知道,菩戒大师不知道是因为怒火攻心,还觉得现在被郑容罩着,有机可乘,竟然在下一刻操起佛珠,纵身向白无常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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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鸣霄本以为自己这一觉可以睡很久,醒来时却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睡多长时间。
他感到异常疲惫,想畅快的伸个懒腰,却发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有什么东西紧紧的拘束在他身上,身边还掠过呼啸的风声。
他花了点时间确认了一下——没错,自己变成了之前祁瑶瑶拿出来的那个纸扎人偶。
还正在被什么东西拎着飞快的往前跑。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只能茫然的挣扎了一下。
祁瑶瑶明明说纸人已经成功替他受难了,为什么他一觉醒来自己却被关在了纸人里?
还有,四周怎么那么黑?
没来得及仔细思考,他便听到了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轻笑。
“你还想跑到哪去?”
是祁瑶瑶。
一双穿着软高跟的脚从黑暗中踏出,祁瑶瑶慢慢走了出来,静静的看着季鸣霄:“不如说,你现在还能跑吗?”
季鸣霄知道,她不是在和自己说话,而是在跟抓着自己的东西说话。
祁瑶瑶伸出手来,也没见她做什么动作,季鸣霄就感觉自己身上的铁链一松,自己飘飘荡荡的飞到了她手上。
那个所谓的黑无常呜咽了一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多说话。
祁瑶瑶轻哼一声,她一开始还以为这是真的黑白无常,谁知道不过设了个迷幻阵法,这假货就暴露了。
传说黑白无常手中的哭丧棒能相互感应,一个摇铃另外一个必响,因此两人从不分开。如果是真正的黑无常,根本就不会被祁瑶瑶设下的阵法所迷惑。
祁瑶瑶把纸人收进包里,上前拿走他手上的“勾魂链”,仔细检查了一下。
这也不是真正的勾魂链,不过是一条被施加了一个简单的锁魂法术的铁链罢了。
“装神弄鬼,搞什么东西?”她喃喃的说。
祁瑶瑶正准备押着黑无常回他的老巢,她的手包里就传来了一阵闷闷的响动,好像是什么东西正在里面拼命……捶墙?
祁瑶瑶打开手包,她刚刚放进去的小纸人在一堆符纸里面僵了一下,友好的对她挥了挥手。
祁瑶瑶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季先生?你被关在里面了?”
季鸣霄点点头,又伸出手对她摇了摇,示意她不要那么生疏,叫自己季鸣霄就好。
祁瑶瑶没读懂他九曲十八弯的暗示,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该不会是……那这种蛊未免也太阴毒了……”
她小心翼翼的捧起季鸣霄,季鸣霄一把抓住了她手镯上的木牌,在听她给自己解释的同时,顺理成章的抱住不下来了。
跟据祁瑶瑶的猜想,蛊虫确实是被移到了纸人身上没错,但是——这蛊虫从一开始就不是下在季鸣霄身体里的,而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直接与季鸣霄的魂魄相连接。
从目前看来,这个蛊的用处是“召唤”,因此再来几个纸人都没用,一旦发作,被带走的还是会是季鸣霄本人。
“……这人还真是,没什么真本事,但是很会恶心人啊。”祁瑶瑶伤脑筋到。
目前在他俩的交锋中,对方的每一个法术祁瑶瑶都能轻松破解,但是她还是觉得很被动,可能是因为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么多下作的手段。
多想无益,在季鸣霄的比划和祁瑶瑶单方面的努力交流与理解下,他们商定直接去敌人的老巢里看一看。
祁瑶瑶施了个诀,强迫“黑无常”在前面带路,自己跟在后面,好奇的问季鸣霄:“季先生,你今天第一次就经历了这么多事,竟然不害怕吗?”
小纸人没法开口,为了和祁瑶瑶顺畅的聊天,季鸣霄简直是用上了自己毕生所学的肢体语言,活泼的表示:他不害怕,此前就有过心理准备了。
最早的心理准备,大概还是几天前眼睁睁的看着你从楼上跳下去的时候……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了这么一句,祁瑶瑶却一无所知,还赞赏的点了点头:“真不愧是你。”
从他第一眼见季鸣霄她就看出来了,季鸣霄此人天资卓越,如今看来,心性也是十分优异,祁瑶瑶简直觉得,如果让自己选的话,他就是亲传弟子的不二人选。
但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季鸣霄过的日子不说分分钟几百万上下,那也是前途无量,正常人根本就不会放弃这种条件跟她去学道。
哎,就是可惜了这么一个修道的好苗子……
祁瑶瑶暗戳戳可惜了一下,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随着黑无常带着他们左拐右拐,她居然觉得路越变越熟悉……仔细一看,这分明就是去那栋她上次看过的写字楼的路!
怎么又是这里?
黑无常进了写字楼,却不往上走,而是从一条隐蔽的逃生通道往负楼层下去。
“难道他是要去这里的停车场?”
季鸣霄看了看四周,心中一沉。
他认得这个楼盘,就是他们家的,因为照顾自家人,就外包给了季家的一个旁支……他还记得,在做这个项目的人是他的某个远方表弟,叫做季远。
为什么“黑无常”会回到这里?
莫非季家里面有人要害他?
这个楼盘还没有开始卖,停车场自然也很少开。黑无常飘了进去,祁瑶瑶便给自己贴了张隐形符,与季鸣霄一起跟着进去了。
他们愕然看见,这个停车场的正中央,摆着比上次祁瑶瑶毁掉那个还要大三倍以上的炼魂炉!
直到黑无常乖乖飘到了炉子底下,祁瑶瑶两人才意识到这个过分巨大的炉子下面还有一个人。
“让你带回来的魂魄呢?!”
那人从炉子下面钻出来,看见黑无常不由勃然大怒:“废物!魂魄没带回来就算了,白无常呢?”
黑无常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肯定又是前几天打伤我爱徒的那个女人!”那人恼怒的转了几圈,“不知道哪个山沟出来的,敢跟我们罗刹宗作对?”
原来他就是那个长发男叫嚣中的“师父”。
祁瑶瑶仔细看了看,这个师父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看上去比他的弟子还要年轻一圈,几乎是一个正当青春的少年模样,就是长得有点抱歉,瘦长马脸,满脸麻子。
什么修罗罗刹的,叫得那么响亮,拎出来还不是全是路人脸?
祁瑶瑶很看不上这种又要信邪神又一脸炮灰像的宗门,当即要进去教他做人,却又听见他说:“算了,你先帮我把这些装好,等我禀报尊上,让他出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灭了这个女人。”
“……”这么狂?
祁瑶瑶倒真对他口中的尊上有了点兴趣,但是定睛一看,却瞬间倒尽胃口——那个炉子发出了哐当一声巨响,炉门洞开。
一炉烧好之后,那师父打开炉子,陶醉的吸了一口,里面传来一股霸道的异香,旁边的黑无常也瞬间蠢蠢欲动。
季鸣霄不解,这是什么?
他们又从里面倒出了一些金黄色的液体,好似琼浆玉液,那师父虽然眼馋,却并没有碰那些液体,而是一滴不漏的封在了两个小小的坛子中。
祁瑶瑶声音很冷:“又是炼魂。”
通过秘法把普通人的生魂炼成药液,据说甚至能生死人肉白骨。
她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么多生魂,看眼下这个量,多半是他们在暗地里做了害人的勾当。
最可怕的是,被夺走生魂的人身边的人只会认为他们是因为意外生了重病,一直到他们的魂魄被活活炼化,肉身死去,也不知道真凶是谁。
就如同最开始的季柏,现在的季鸣霄一样。
“什么人?”她的声音虽然很小,师父却还是敏锐的注意到了,飞出一个药杵向祁瑶瑶的方向打来。
祁瑶瑶本来就不想再隐藏下去,干脆直接揭下符纸,轻轻笑了一声:“从山沟里来的女人。”
那师父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冷笑了一声:“果然是你,来的正好!”
“黑无常”在旁边指手画脚:“就是她,把大人您要的魂魄给抢走了,还打了我!”
师父没有理他,而是充满怨毒的看着祁瑶瑶,又是快意又是得意:“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惹上了什么人?”
“……好像是叫什么魔鬼帮吧。”祁瑶瑶努力回想了一下。
“你!”师父暴跳如雷,“你竟敢对尊上不敬,好大的胆!”
“我怎么又对谁不敬了?”祁瑶瑶叹了口气,放弃理解他们充满形式主义的上下级关系,“算了,我直接说吧,把你们拿走的白白的人魂交出来,或者死。”
这种作恶多端的人,他们白日判若是铲除了,肯定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那个小孩?”师父想了想,恍然大悟,不怀好意的笑到,“他那点残魂,当然是早就被我随手投进炉子里了——怎么,你还期待着能捡回他一条命吗?”
祁瑶瑶不语。
那师父看她不说话,不由更想刺激她:“他又不是季鸣霄,何德何能让我们还要下这么大的功夫去算计?”
“原来如此,季鸣霄对你们很重要?”祁瑶瑶说。
“那当然……我凭什么告诉你?”师父警觉的住嘴,又冷笑道,“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不过我已经联系上了尊上,你就等着吧!”
祁瑶瑶的脸色微微冷了下来。
季鸣霄第一次看到她这种表情,祁瑶瑶平时都是笑着的,微笑浅笑,或轻轻的地笑出声。但是当她微垂下双眼,嘴角露出一丝不明显的冷笑……
还是很好看,是不一样的好看,季鸣霄不合时宜的想着。
“整天尊上尊上的,自己没本事就算了,还要帮有本事的恶人作恶。”祁瑶瑶轻声说,“我就在这里等着,看看你的尊上会不会来。”
停车场光芒大盛,那师父惊恐地发现,不知何时,功德金光竟然铺满了停车场的每个角落。
祁瑶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停车场变成了一个大阵!
七星诛邪阵!
祁瑶瑶今天可是把自己压箱底的功德积蓄都拿了出来,务必要把这个惹人烦的宗门上下都摁死在这里。她一边默默心疼着自己好不容易赚到的功德,一边解气的哼笑了一声:“不知道你们尊上现在到哪儿了?到了就来跟我打个招呼呀。”
在光芒之中,黑无常一句话没说,瞬间灰飞烟灭,巨大的炉子逐渐解体,从它的每一寸缝隙里都不断的飞出哀嚎着的残魂;“师父”那张年轻的脸也逐渐老化,最后变成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络腮胡老头。
功德金光,专克一切邪魔外道。
他一看自己还在继续老去,不由惊恐的大喊:“饶命!饶命啊!我告诉你,我告诉你那个小孩的残魂在哪里,我没烧……”
祁瑶瑶想听他说完,便尽量克制着不要灼伤到他,他却趁此机会,怒吼一声,向祁瑶瑶全力奔去!
季鸣霄下意识的想挡在祁瑶瑶身前,却发现他只是虚晃一招,真正的目的是要逃跑,下一秒,就不知遁往何处了。
祁瑶瑶眼神一厉,伸出手一抓,硬生生的把他从虚空中拖了回来!
“那个什么修罗的遁术果然是你教的,”她嫌恶的说,“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
她松开手,任由师父惨叫着,化成一团灰烬。
直到最后,那个所谓的“尊上”还是没有来,这对师徒就这样轻易的成了弃子。
季鸣霄扒在祁瑶瑶手上,仰望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的视线中,祁瑶瑶现在不像人,像一尊沐浴在金光中的塑像。
祁瑶瑶此时确实觉得十分神异,她还是第一次认识到了所谓功德升级起来是有多么的快捷——无数功德像溪流一样汩汩地涌入她的四肢百骸,没有阻碍,也没有任何心魔,她甚至能清楚体会到自己是如何逐渐变强的。
现在的她,实力或许已经能抵得上半个大师兄?
在这个世界,自然更加独孤求败……了。
但是自己这身功德,是他们长年累月来不知害了多少人的结果。
祁瑶瑶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她现在的第一任务是找到白白——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白白并没有像那个炮灰说的那样已经被炼成药液了。
残魂就好像快要熄灭的火星,存在感极低,光靠她自己,实力再高也是找不到的,不过好在,现在她身边还有季鸣霄。
季鸣霄看着她在自己身上划了几个怪模怪样的字符,自己居然就能开口说话了:“你……”
他还没想好说什么,祁瑶瑶先对他说道:“季先生,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忙才能找到白白。”
季鸣霄终于把自己之前一直想讲没讲出来的话说出了口:“你叫我季鸣霄或者鸣霄都好,季先生太生疏了。”
一个小纸人,端坐在祁瑶瑶的手上,正襟危坐的跟她聊天,这个画面其实有点好笑。
反正祁瑶瑶噗嗤笑出了声:“好的,总之我现在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您说。”纸人一本正经。
“既然你们是亲戚,你跟白白也有一定的灵魂牵引,尽管不如他与他亲生父母大,但现在情况紧急,只能先试试了。”
“好的,那我干什么?还要放血吗?”季鸣霄很好说话,把纸做的手伸了出来。
“……你觉得你现在有血可以放吗?”祁瑶瑶觉得自己想多了,总感觉变小之后的季鸣霄在一本正经的卖萌,“只要等会儿你随自己心意,给我指个方向就好。”
季鸣霄当然答应了,祁瑶瑶于是让他捧着木牌,自己把白白请了出来。
这还是季鸣霄第一次看见被变为恶鬼之后的白白,他皮肤惨白,出来之后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儿,用黝黑的瞳仁死死的盯着季鸣霄看。
跟他记忆里活泼可爱,喜欢粘着他的白白天壤之别。
祁瑶瑶看到小纸人好像很丧气的弯了弯腰,不由得安慰他:“应该没有关系,等我们找回他残缺的魂魄,就可以回去了。”
白白对自己的魂魄肯定是有感应的,但是他现在已经丧失了理智,只有想回到自己肉身这一个执念,对自己微弱的人魂已经没有什么感应了。
但是季鸣霄就不同了,他可以代替白白找到自己的魂魄。
小纸人牵起白白的手,白白一动不动,任由他牵,呆板的站在原地,面向季家的方向。
祁瑶瑶知道,那是因为他的肉体现在就在季家。
祁瑶瑶捧起季鸣霄,念了几句复杂难懂的咒语,说:“现在你牵着白白……算了,你也牵不动。你就指一个你觉得有可能的方向就行了。”
季鸣霄深吸一口气,闭眼冥想。
他仿佛进入了一个玄妙的状态,停车场里的一切已经离他远去。白白,白白……他排空杂念,专心寻找着。
他的眼前出现了白白的脸。
这是一个白天,他走在路上,有些为难:“姐姐为什么突然让我走呀?我应该去哪里呀?”
他看上去已经失去了记忆,因此也不知道自己要回季家。
他漫无目的的飘荡着,路过公园,想跑去找里面的小孩跟自己一起玩,却没人理他;路过自己平时读的学校,想进去找老师,但仍然谁也看不见他。
走在路上,看到超市里的巧克力,他飘进去看了很久,最后还是遗憾的说:“哎,没有钱呀。”
季鸣霄觉得心里疼的厉害。
白白走呀走,想去再次找到那个能跟自己说话的姐姐,却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勾着,飞进了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写字楼。
“小孩的生魂?”
他茫然的看着抓住他的长发男人,男人嗤笑一声,松开了他:“炼也炼不出什么东西,丢进去吧。”
他身边立着一黑一白两个大鬼,看上去都很凶恶,白白有点不敢说话。他以为自己乖乖的,这群莫名其妙抓他过来的人就会放他走,于是就这么跟在他们后面。
“嘿,小东西还挺自觉。”长发男说道,“你们说咱们这得练到什么时候?每年我们的药液都一坛一坛的往上供,怎么就没个结果呢?”
“不得胡言乱语!”他身后传来了一声呵斥。
季鸣霄跟着白白一起转头,面前是那个刚刚被祁瑶瑶杀死的师父。
他看上去不过一个毛头小子,长发男和两个老鬼在见到他时却深深恭敬的低下头来:“师尊!”
“你懂什么?我们每天练的这些药,都是为了我们的大业。”师父冷笑着说,“这些年来,我们尊上已经好了不少,如今,他老人家大好已经指日可待了!”
“咱们有什么大业呀?最近几年白道那些家伙跳得那么高,咱们面子里子早就没了。”长发男嘟嘟囔囔的抱怨道。
“无知!”他师父骂他,“我们的大业岂能说给你这种目光短浅的家伙!你只要知道,再过最多一两年,尊上就要重临世间,到时候只有你想不到的好处!别抱怨了,给我干活!”
“行吧。”长发男子耸耸肩,不以为然。
他师父又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恨恨的瞪了他一眼,突然看到了他身后的白白:“你!他你是怎么捉到的?”
长发男子一脸茫然:“我没捉呀,我们今天例行收魂的时候,他自己就过来了。怎么了吗?”
“蠢才蠢才!”他师父看上去简直要被他气死了,“这是季家的小孩,明明之前让你一个人一个人认过,你难道没记住吗?”
长发男:“……这谁记得住啊。”
“你无药可救了!”他师父气急败坏的拍了他一下,“放开,等我把这季家的小孩献给尊上,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尊上这么在意季家的人干嘛?”长发男一脸八卦,“难道季家有人以前抢过他老婆?”
“……”他师父翻了个白眼,把白白收进坛子,才跟他说到,“这个可是你师父我的独家消息,你别到处往外乱传。”
“好好好!”长发男满口答应。
“他们季家有一种神奇的血统,似乎对尊上恢复实力很有帮助……”
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
一个有点面熟的人。
他的表弟季远走进来,笑着对他们二人说:“怎么我一进来,就听见你们在议论我们家的八卦?”
“可惜,你不是真的季家人。”那师父冷笑一声,“也幸好你不是季家人,不然你活不到跟我们合作的时候。”
——还要再看时,季鸣霄头脑一阵剧痛,等他恢复清醒时,他看见面前一个罗刹门留下的坛子里,有什么东西正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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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如今白白三魂七魄已经齐全,咱们可以回家试试能不能与他的肉身匹配了。”
祁瑶瑶说着,却看见小纸人抱着脑袋,在地上一动不动。
季鸣霄轻轻□□了一声,觉得自己脑袋比之前中蛊的时候还要痛:“我好像……看到了很多东西。”
祁瑶瑶关切的问他:“季先……鸣霄,你怎么了?”
鸣霄什么的,果然还是有点说不出口。
祁瑶瑶抛开那点不自在,仔细询问了一下季鸣霄,惊讶的说:“还有这种事?”
季家人都天生异体?
以及他看到的事情……
祁瑶瑶觉得轻慢不得,连忙说:“这个我们等到回了你家之后再讨论吧,给大家都说说这事。”
什么尊上,复生,统治世界,听上去就又中二又重要。
不适合丢给她这种一心只想收徒开拓宗门的佛系掌门。
两人回到季家,却发现季家已经一片狼藉,郝梅等人幸好都安然无事,只有阮特助受了一点惊吓。
但是场上却少了三个人,郑容,那个和尚以及他们刚刚对决的白无常,都已经不在屋里。
“这里发生了什么?”祁瑶瑶满头问号,感觉自己错过了很多。
郝梅轻咳了一声,有点愧疚的向祁瑶瑶转述了一下刚才的事情。
原来刚才在和尚突然冲上去之后,白无常当即扔出勾魂锁链,勾得他一瞬间动弹不得,魂魄离体之后,人也变得呆呆傻傻。
胡三太爷本来不想管,这人很明显自己作死,有个教训也好。谁知道白无常拿到了和尚的魂魄,转身就要逃走——那胡三太爷立马就不干了,祁瑶瑶走之前,可是吩咐过他要照顾好在场每个人的性命呢。
“这位大仙的性可能有点……要强,”郝梅艰难的寻找着措词,“他就立马追上去了,我们什么事也不能干,只好先把菩戒大师的身体安置在了客房里。”
她怕祁瑶瑶觉得他们添麻烦了,只能愧疚的看着她,希望她不要在意。
祁瑶瑶倒不在意胡三太爷,只有他虐白无常的份儿,没有白无常虐他的份儿。现在当务之急是治好白白,以及唤醒季鸣霄,其他都不如这两个重要。
祁瑶瑶想到这里,干脆利落,拿起季鸣霄所在的小纸人,毫不留情的一撕。
众人刚刚已经听说季鸣霄就在纸人里:“!!!”
就在纸人被撕碎的那一刻,同样被安置在病房的季鸣霄,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对上的就是祁瑶瑶一如既往的浅淡笑容:“都还记得吗?”
季鸣霄心中一暖,点了点头:“我都记得。”
他说:“我们还是先去看看白白。”
一群人急忙赶到病房,祁瑶瑶拿出白白补完的魂魄,施展法术,试图让魂魄与肉身相合。
“不行。”
祁瑶瑶面色不佳:“白白现在的魂魄已经无法与他的身体相配了。”
说到底,恶鬼与魂魄并不是同一种东西——恶鬼已经是鬼的一种了,鬼是无法回魂的。
祁瑶瑶看着尚且在沉睡中的白白,面色凝重的说:“从他下一次醒来开始,他就永远变不回人了。”
而鬼,也迟早是要消散在天地间的,特别是白白并没有所谓的怨气,也无法伤害他人,让自己变得强大。
在他醒来恢复神智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还真不好说。
“咦,你们怎么一群小孩在这罚站呢?”
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尖尖细细。
是胡三太爷回来了。
他一边手提着一个东西,左边的大家都看得清楚,正是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的白无常;右边那个大家都看不到,应该就是菩戒大师的魂魄了。
“三太爷今天辛苦了,等过两天,我叫郑容那小子多给您供奉点东西。”祁瑶瑶笑盈盈的说。
“也不需要费那个劲,让他早点学会一个供奉该做的吧,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吃上人间的小笼包了。”胡三太爷眼睛咕噜咕噜直转,看见了无意识的闭眼站在那里的白白魂魄,吓了一跳:“鬼仆?”
“什么?”
“哎,没有,我刚刚看错了,还以为他是谁养的鬼子。”胡三太爷摇摇头,“现在已经没人会养鬼仆啦。”
“对呀,鬼仆……”
祁瑶瑶惊喜到:“真是多谢三太爷了!”
她刚刚怎么就没有想到,还有鬼仆这一条路!
明明那个教给他修炼功法的鬼修自己就有许多鬼仆啊!
简单来说,如果让鬼与鬼修签订契约,承认自愿养他,它所需的能量都可以从自己的主人那里得来,也就不怕消散了。
白白要是能找到一个主人,也不怕他何时就消失了——除非主人死亡,鬼仆是不会死的。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们到哪里去找这么一个鬼修呢?
祁瑶瑶刚向众人解释完,就听见门口传来了疑惑的声音。
“你们一群人……在干什么?”
众人回头,容颜憔悴的二伯母有些警戒的看着他们。
季鸣霄一时也没想好怎么跟他的二伯母说——他二伯母夫妇俩都是严谨的科学工作者,根本不信这些牛鬼蛇神的东西。
再说了,突然有个人走到你面前,说你是植物人的儿子其实只是魂魄被拘走了——谁能相信这种话?不把他打出去都不错了。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能直接见鬼,但是回来之后看到大家的反应,就知道他们是看不见白白的,一般人估计也都看不见。
那么,要如何让一个人相信他看不见的东西呢?
郝梅连忙艰难的打了个圆场:“我们是被请来看看季柏的病的医生……”她扫到穿的完全不像医生的两个道长,“……这是白云观的道长,都是中医药高手,呵呵。”
“这样啊。”二伯母狐疑的点点头,碍于季鸣霄也一脸认同,勉强相信了。
“各位医生有没有看出白白的病的?”二伯父刚刚赶来,听到这个急忙说到,“无论治疗难度有多大我们都不会放弃的,我现在就后悔平时没有好好看看他,他生了这么严重的病我们都不知道……”
众人看着这对父母噙着泪的双眼,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祁瑶瑶在这时突然开口了。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是我们已经初步确认了病因,”她笑容可掬,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二伯母的肩膀,“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会从今天下午开始进行治疗,白白的情况不太差,还是有可能痊愈的。”
季鸣霄:“!”
他锐利的视线丝毫没有影响到祁瑶瑶胡说八道——收到祁瑶瑶暗示的郝梅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忽悠:“是的,其实令郎这个病,在国外比较常见,在我国还是少数案例……我们几个是专攻这个病的专家小组,昨天下午才受到季先生的邀请从首都飞过来……”
她发挥跑江湖的特长,用她极为亲和的外表,成功的取信于人,让二伯父和二伯母转哭为笑,直呼劫后余生。
道长们和奎大知道是自己的造型拖了后腿,不敢吱声,都安静如鸡的待在原地看着郝梅忽悠人。祁瑶瑶看着郝梅,眼里带着点赞赏。
季鸣霄悄悄问她:“你是打算……”
“就是鬼仆啊。”祁瑶瑶点点头。
“可是去哪里找一个鬼修……”
祁瑶瑶理所当然:“没有的话,我教一个出来就是了。总之不可能让白白就这么死的。”
季鸣霄感到自己古怪的心悸了一下。
他描述不出来这种感觉,最后只是贪婪的又看了一眼祁瑶瑶,想,认识她真是太好了。
“唔啊啊啊啊啊!”
前面郝梅还在跟二伯母夫妇谈心,胡三太爷就不负责任的跑了,郑容这才醒了过来,然后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
“我的腿!我的手!我的腰好像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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