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城隍庙是市里最旺的庙宇,基本承包了大部分的烟火,据传白鹿城隍爷坐镇在庙里,特别的灵验。
一传三,三传十,十传百,久而久之,香火便旺盛起来了。
今日即便是工作日,此处的流量也没见有减少多少,依旧是香火鼎盛。
有人满面愁容的进去了,得到庙宇里的道士开解,心有安定地出来了。
当然,也有满面愁容的进去了,折腾了半天,脸上的愁容却是更显了,心中忧虑不得解决。
“大师,能再帮我看看吗,我总感觉我家里闹鬼。”
“不,施主,你命虽有波折,但闵大师也为了你多次测算过八字,也说了,你乃是长命富贵之相,命中虽有波折,但乃大富大贵。而你身上也并无见着什么鬼气,只有几分阴气,没过多少日,多晒晒太阳,阴气自然会散去。”
白鹿城隍的人流众多,守门的小道士只来得及复述庙里闵大师的意思,却没能空出身来再为其引见,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那守门小道士便被其他客人拖住了,连搭句话都无法分出身来。
问话的是个约莫三十岁的男人,生得高大却并不威猛,反而是年纪不大就带着几分未来地中海的迹象。而从他手上带着扳指和戒指,以及很明显的啤酒肚,看得出这应是个生意人,但他脚步轻浮,眼下黑晕明显,眼里还有显眼的红血丝,看得出是因多日来睡眠不足所造成的。
为了解惑而寻上白鹿城隍庙里来,得到的,却是好的批命。
可批命虽好,但依旧没有解决他的苦恼啊……为着此事,他可都连着跑三回了,得到的批命都是大同小异,难不成还得再到医院里看看,但他前阵子才跑过医院来,除了一些老毛病,医院也没诊出什么不对的来啊。
男人不由得长叹口气,脸上的愁容更盛,见着没有机会再见着闵大师了,只能垂头丧气,准备打道回府了。
“施主,即便心事没解,要来算上一卦吗?”
而就是这时,一个声音却是将他给喊住,转头一看,看着的却是一个年轻,莫约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神情平静,问出算卦之事就像是她平常事一般,面容算不得顶尖,只能算得精致耐看,但偏偏带着一种奇怪的气质,让人禁不住将视线放着她身上,总能感觉到心平气和,仿佛天地都能安静下来不少。
但眼前的场景真的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常见的算卦摊子啊,即便不穿卦服,至少也得摆张桌子,摆几件法器,撑个旗子什么的,哦,旗子什么的倒是撑了,但不是那个年轻小姑娘撑的,而是跟在她身后,一个莫约三四岁的胖小男娃歪歪扭扭地撑着的。
模样十分精准可爱,但却是凶悍得狠,见到男人望向他,便瞪眼鼓嘴,做出一副‘我很凶我很恶,不要靠近我’的模样,就差没有咧牙咧齿的,霸道得很,一如撑着的那面旗子上歪歪扭扭却写得格外霸气的两个大字:
‘神算’。
这样的组合,真的能很难和算命摊子联想起来,看着更像一对姐弟在玩闹,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年轻姑娘奇异的气质所吸引,男人竟是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小姑娘,我要算一卦又该怎么算钱的啊?”
“一天只算三卦寻常卦,每卦五百。”
每卦五百,这价格可是不低了,毕竟这并非是什么大师出手,平常的算命小摊,喊一百也算高价了。
但这五百块这男人来说算不上多,只犹豫了一下,男人便点头付了,刚掏出了五张毛爷爷来,那歪扭撑着旗杆子的胖小童双眼就是一亮,便想迈步上前拿过这五张毛爷爷。
只是他并不能得偿所愿,在下一刻,那胖小童的脑瓜便被那姑娘毫不客气地敲了一下,吓得那胖小童猛地缩回了手,看着身边人毫不所动,便扁了扁嘴,极为委屈地抱着旗杆子缩了缩。
而那姑娘却是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伸手接过毛爷爷便向男人点了点头,本以为对方会问他发生了些什么,什么细节,最不济测几个字什么的,但那姑娘却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清淡的视线在男人脸上停顿了好几十秒,看得男人一头雾水,想先主动说出自己的情况之时,下一刻,那姑娘却是直接开口道来了。
“天庭宽阔,确实是好面相,但你一生有一大劫,渡过即平安,中劫即改命。”
此话一出,男人的眉头便不由得皱紧了,没有人喜欢听祸言,若是再之前听到这样的批命,男人或许还能接受,但此话却是与白鹿名气不错的闵大师亦然相反,又是这样年轻的年纪,这话又怎么能信。
想罢,男人便不想再算了下去,都是诳人的玩儿意,那五百块钱只能当做是自己做慈善了。
男人的心思,苏如意的眼中看得可是一清二楚,但苏如意却是不为所动,算卦批命对于她多年之前早已是常事。
被批命之人是何种想法她可是见得多了,眼前的男人表现还算是好的,大吵大闹更差的被批命之人苏如意也见过不少,一点也不以为意。
她批命,本已是在窥探天道,批命之人命该是如何,她只负责道之测之,不会将黑的说成白的,就像是阎王的生死本,是死不能说成生。
苏如意并没有理会男人脸上的表情,开口便将自己的话继续说全,“而这个劫难迫在眉睫,短则三日,长则七日,便会到你家,但并非完全无法可解,而解劫的贵人早已在贵府上呆了数日时间,却被蛮横拦道,有口无法道出。”
“小姑娘,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是感觉家里有鬼,才会吃不下寝不安,按你这么说,难不成我家里的鬼还是个贵人,劫难在外头?”
“是贵人还是鬼,一切终看你,信为贵,不信为鬼,你家里摆了不少挡灾的法器了吧,法器虽好,但并非时刻都适当。收起来吧,会拦了贵人的道。还有,嗯……算了,今日第一日开卦,送你个平安符事半功倍吧,小山,将符纸、朱砂拿来。”
也不知道那叫‘小山’的小胖娃,东西是藏在哪里了,只见那双小胖手,伸进肚子那边上的衣服摸了摸,竟还真的是摸出了一支朱砂毛笔和一张符纸,这一点,看着也就和平常道家里头卖的小玩儿意看着差不多,并没有多少差别。
就只见着那姑娘,右手碗轻抬,从符纸的上端开头,一笔勾成,画了一个看似简单又不简单的图案,看着像是一个古字,在最后笔成,停顿的那一下,朱砂笔的尾端还微微颤动了几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觉得画成之后,那符纸上朱砂的颜色竟像是鲜艳了几分,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气息,手一翻,一张符纸便被熟练的叠折成了常见了三角形护身符的模样了。
这一手,倒还真的熟练得像真的一样,犹豫了几下,估计是想着五百块不能白花,男人还是接过了平安符压在衣袋子里,而在临走之时,苏如意却像是响起了些什么,抬头高喊了一声,“等等,有件东西忘记和你说了,你很久没有去看你母亲了吧,你母亲很好,帮我向你母亲问个好。”
最后这话,没前没后的,倒弄得男人迷糊起来,连在开车回家的路上都禁不住在脑子里回想着,他的确实是近几年的工作忙,还娶了年轻又能干的媳妇,一忙起来,便很久都没有去看他母亲了,也不知母亲会不会怪罪他,不过就算是怪罪他,他也可能等百年之后,下了地府才能知道了……。
是的,男人的父亲英年早逝,而母亲也因操劳过度,未来得及享福,在几年前就病逝,男人对辛苦扯大自己母亲很是爱戴,过世时可是失落了好长的一段时间,直至他认识了现今的聪明能干的妻子小艾,一年前结了婚,才慢慢好起来。
说起来,小艾就是这几天的航班回来吧,回来后该带她看看母亲才行,母亲她还没有见过小艾呢。
也许是心怀了心事的缘故,没过两日,男人的头发掉得更严重,夜里的动静更是越来越大,即便在深夜里他睁眼大声恐吓,都没能将对方吓走,反而是越来越激烈,像是有什么要破墙而出。
直到第三日的夜里,放着神台案子那边的位置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只听‘啪’的一声,像是有些什么东西掉了下来,起床捡起来一看,竟是过世母亲的黑白遗像,里面的母亲,带着极为熟悉温暖的笑容。
在他家里住着的不是鬼,而是贵人吗……?或者,我该信那个小姑娘一次?毕竟她道出了我真的很久没有去探望过母亲这个事实,虽然现在的社会很多人都很忙没时间回家,很久没见过家人了,这很有可能是随便捏的假话,但似乎还是什么不太对的地方……
咬了咬牙,顶着厚厚黑眼圈的男人,终于狠下决定动作起来,将这屋子里这几年买的法器都一件件地收到小杂物屋。
然而,还没有等他完全收完,仅仅收到一大半,屋子里像是发生阵阵微响,夜里沉闷地响声忽然间变得清晰起来了,可响起来的,却是他从没想到,极为熟悉温柔的声音,“小三儿,我终于见到你……”
僵硬着身体转过头,陷入男人眼前的,并不是别人,正是他几年前过世的母亲,一下子泪流不止,“母……母亲,你怎么来了,你在地府苦不苦,缺不缺衣服房子,我明天就给你烧去……”
“什么什么时候来的,我来了很久了,都是你屋子里的玩儿意让我无法现身……哎呀不说,说起来就生气,还有你娶的是什么媳妇啊,那是条毒蛇你知道吗,我不是多次叮嘱过你,娶妻不要只顾着娶漂亮的,要娶贤的不知道啊,小三儿,你要将你娘给气活了,真是的。”
男人的脸上高兴又震惊,虽然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见着母亲对自己的媳妇如此偏见,还以为是误解,连忙解释道,“不……不是啊,妈,小艾那是个好的……”
“好,好个毛线,蠢儿子啊,你被骗了啊,你知不知道,那个女儿是个骗子,真正的女骗子,你妈我可是亲眼见到那女人在不同的时间段,喊不同的男人做‘老公’啊,手上还带着‘婚戒’!”
随着母亲越说越多,男人仔细回想起这一年所相处的种种细节,也越发的不对劲。
比如说女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说出差不在家,自己曾有几次打电话过去,却是听到了其他男人的声音,女人解释则是同事,但听着背景场所不像是在工作的地方。
又比如说,他曾经发现女人手里有几枚类似婚戒的不同戒指,但女人说是她看着好看,买来玩玩的,就普通的钻戒,再比如……太多太多,一点点细节的地方加起来,男人也开始发现不太对的地方了,脸色不由得逐渐开始发青发白。
直至男人在他母亲指引,挖出了藏在床底里,最深位置的小铁盒子,一打开,便掉出来了各种各样的银行卡,以及多张身份证。
而这些不同名字的身份证上,照片都是同一个人,都是他的小艾。
这一瞬间,所有事皆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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