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糯喜欢人世繁华, 他们便都依着他,慢慢悠悠走过闹市。
经过一个卖糖人的,糯糯盯着看了三秒。十七岁的猫精, 根本藏不住自己的喜好,满脸都写着:想吃……不不不, 围着糖人的都是小孩子, 我这么大了我一点都不想吃。
霍潜是不嫌弃糯糯幼稚的,十七岁在他的眼里还很小, 只是一只勉强可以婚配的小崽子。他拉停糯糯,正要开口,身边的路千里一猛子扎进小孩堆中, 每种花样都抽了一支,献宝一样举到糯糯面前:“都给你。”
糯糯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从情敌手里拿过糖人, 两只眼睛都是喜欢的形状。
路千里被糯糯一瞧就别过脸,颇有些害羞的意味:“弟妹喜欢就好。”
霍潜:???
又经过一个卖甜酒酿的小铺子。卖家颇有情趣,没使用惯用的海口碗, 而是定制了一批巴掌大小的精致酒壶。吊花灯似的将甜酒酿用红线一壶壶系着, 专卖给旅客把玩收藏之用。
糯糯是个见啥都想要的小土包,又多瞄了一眼用雕花酒壶装的甜酒酿。路千里便又抢在霍潜前边拎了一对甜酒酿回来, 奉于糯糯面前:“弟妹可是喜欢这酒?”
“嗯嗯。”糯糯几乎已经不记得这个是情敌了,他要是尾巴显出来, 准是开心地弯勾勾的形状。
路千里深藏功与名退到一边, 展开手中的折扇不叫糯糯看见他的表情, 笑意却从弯弯的眉眼中透露出来。
霍潜看他师兄的眼神不友善起来,并且开始怀疑他们三人之中,谁和谁才是情敌关系。
幸而白云酒楼并不远,糯糯忙于吃糖,也没有再对第三个街边小摊表现出多的兴趣。霍潜心中把路千里这厮手撕了八百回,面上还是守礼有度的佳公子模样:“师兄先请。”
要是搁往日,路千里必要嘲笑一番:装什么呢,这么正经,平常不都和我推推搡搡一起进去的么。
并且会当街发出“嘎嘎嘎”的惨无人道的笑声:你突然一本正经叫我师兄我有点不适应,该不会是要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但是今天,他下意识看了糯糯一眼,神奇地和霍潜开启了同一个清冷仙君的模式,微微颔首示意,竟是风度翩翩真做起了兄友弟恭的模样:“师弟拘谨了。”
糯糯个木槌不晓得平时这两货混在一起,画风近乎是男子高中生的日常。他完全没感觉出什么异样,乖咪咪跟在霍潜身后,一副蹭吃小媳妇的模样。
两位开启装逼模式的仙君翩然落座,一个清雅俊秀一个妖美华丽。对坐在靠湖的雅座上。窗外泛舟的人偶尔抬头,都要赞一声公子世无双。
路公子偷瞄好几眼弟妹,屡屡被霍公子察觉。要不是碍于身份和环境,放寻常人家富贵公子身上,这两位佳公子大约会当场撕头皮扯头发扭打成一团:
你瞅什么瞅?!
瞅你媳妇咋滴!
菜品先上,霍潜把碟子全推在糯糯跟前让他自己吃着玩,招呼小厮来两壶酒,又低声耳语一番。
路千里不觉有诈,饮下了阴险师弟敬的酒,每每小品一下都要看一眼糯糯,见糯糯吃得脸颊泛红便不住寻话头嘘寒问暖:“能吃辣吗?” “喜欢糖醋鱼?” “是了,你们猫精都很喜欢吃鱼,师兄再帮你点几条鱼”……
霍潜冷眼旁观,着实觉得路千里这厮殷勤地过分了。
清冷的人设端了一会儿就被路千里带歪,忽而靠近糯糯,癞皮兮兮:“我也想吃。”糯糯大方分他一条。
“不想动筷。”霍仙君淡漠高冷状,淡粉色的唇靠近糯糯,近乎是个邀吻的模样,“你来喂我。”
“啊?!”糯糯手中筷子都吓得掉了,嘴里叼着一根鱼,脸颊一秒落霞般绯红。他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瞧瞧路千里,口齿不清叼着那条鱼:“现在吗?”
霍潜一路上都郁郁,但也不至于太将路千里对糯糯的态度放在心上。现在糯糯不仅没一口答应还去瞅人路千里,他当即就稳不住,要炸成一只河豚霍潜了。
“现在。”想宣誓主权反而砸到自己脚的霍潜难得地小气起来。
“唔,别生气嘛,我又不是不愿意。”糯糯神奇地精准捕捉了霍潜的小脾气,叼着鱼凑到霍潜唇边,面露羞耻地将那一半鱼嘴对嘴抿给了呆愣的霍仙君。喂完就无颜见人转过小凳子背对着二人,对着霍潜手臂连坏锤,无声地撒泼撒娇:我说不要现在你非要现在,苟师兄还在呢你就这样喵喵喵太羞耻了……
原本只想让糯糯拿筷子喂的霍潜:我真是低估了猫精的尺度。
他得了便宜,脾气很好地受了小娇妻一顿锤,默默剥核桃,再把核桃仁递给还在犯羞的糯糯时,三师兄终于来了。
三师兄嗓门敞亮,笑起来豪爽如粗野大汉,人还没来声音已经到了:“小师弟啊,数月不见甚是挂念你安危,我刚忙完手头的事,正要上山去找你呢……” 糯糯倏一下转身,也顾不上害羞,火速整理仪表端坐对着人来的方向,随时准备站起来迎接。
又来一个师兄,霍潜的师兄怎么这么多上哪里都能遇上?哄不过来了怎么办?
糯糯笑眯眯,露出两颗小犬牙,营业模式开启。
人高马大的三师兄进了隔间,还没来得及和霍潜以及传说中的弟妹打招呼。猛地见一个路千里戳在那儿,话锋一转变得凶恶起来:“路贼,你怎么会在这里?”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尤其是忍痛割爱之后他的“爱”没有得到基本的尊重。早前是勃然大怒,定要与路千里一决死战。后来被雪貂一顿哭,哪里还敢找人麻烦,只差求着姓路的再给傻姑娘醒醒脑。
但还是好恨好恨的,一见路千里就火冒三丈:“听说你甩了我家宝宝后又勾搭了五师弟的男弟子,还引诱了落霞山下的卖花女,中间还玩弄了几个花精的感情。这般阅人无数,要不是今日遇上我,怕是都想不起来这边还有个女子在等着你吧?”
糯糯一脸意外的表情望路千里,早就听说苟师兄私生活丰富,但这也有点太丰富了吧。
路千里对这些莺莺燕燕的事本是不怎么在意,合则聚不合则散,多么自然的一件事。他不过是聚散的频率比多数人高一些。何况他一生漫长,遇见的花花蝴蝶那么多,哪里能一一记住,又不是故意要忘记你家的……什么精来着?
但糯糯看他一眼,他莫名地就窘迫起来,矢口否认:“三师兄莫要笑话我,哪有这许多人……”
霍潜暗自欣赏了一会糟心师兄翻车的模样,决定让这狡辩的家伙辩无可辩,于是阴险地做起了和事佬:“此事还是让师侄来做个了断吧。”
路千里闻言便想开溜,奈何左边一个磨刀霍霍三师兄,右边一个寸步不让霍师弟,中间还有个殷殷望着他的糯糯。
他思忖着要掀翻霍潜逃出白云酒楼,能不能掀翻是个问题,就算逃出生天还指不定要在糯糯这只小百尾猫精心里留下什么样的印象呢。
暂且哑巴吃黄连,认了。
“恭候。”实在想不起来是哪个前任了。
雪貂精一来,他才猛地从数不清的前任中国想起来这一位。娇美动人小雪貂,要是不是易孕体质就完美了。
是的,这位前任也是被路千里说的分手,分手原因和另一位师侄恰恰相反。那位师侄路千里嫌弃他是女装大佬,嫌弃他男性的身躯毫无美感。这位雪貂师侄妥妥的是女子,他们有过许多亲密举动,可以肯定是娇娇软软的女孩子。
隔阂出现于小雪貂说要给他生孩子的那天。
那天情意正浓,就差临门一脚。雪貂伏在路千里胸口,发愿要为他生一窝小雪貂精。本以为会得到更柔情蜜意的爱抚,谁知道路千里脸色一冷:“我不需要后代。”
路大仙君能扪心自问大着肚子找他的女精怪女修士们都是碰瓷,就是因为他从不给她们机会受孕。他早年就是乞儿,是父母饥荒时丢下的包袱。再长大一点,又听闻百尾猫和他说种族的灭顶之灾。
“我不该生孩子,我的孩子将来也会被抓起来,成为别人炼丹的奴隶。”那只百尾猫被藏得太好,隐居的大部队以为他已经身亡便落下了他。他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跟着叔叔伯伯隐居,一生都在后悔自己的血脉会带给孩子们厄运。
路千里惯常对血脉有着与日俱增的悲观与排斥感,与此同时日渐自我。他的“你与我”的界限清楚明晰,连亲子与夫妻关系也不能越过界线。不管好与坏,他都不想背负后代的命运。
雪貂精不以为意,脱口而出:“可我家族是易孕体质,就算你在外边……”女孩子很是不好意思:“祖上有先例,只要一不小心,我都会怀孕的。”
路千里果断结束了这段极有可能绑住他翅膀的关系。
由于这个分手理由实在太过亏心,在耳鬓厮磨之际把人抛下也是他难得的粗暴行径,路大猪蹄选择性淡忘了这段记忆。
如今故人重逢,半点不能像在山雀精面前那般挺直腰板。
雪貂精很是温文尔雅,见着路千里也没有撒泼,只不甘心地发问:“你真是因为嫌弃我是易孕体质不想叫我生下你的孩子,才在那样浓情蜜意的时刻,弃我于不顾的吗?”
糯糯巴巴望着路千里: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吗?
路千里被糯糯盯得头皮发麻。搁往常他定完甜言蜜语一番,将这些怨气深重的前任哄得团团转再伺机脱身。他对付山雀就是这般套路,只是不小心用力过猛哄上床了而已。
但他现在被雪貂和糯糯一起看着,油然而生一种疲惫感。懒得长袖善舞也不愿再舞,咬牙认栽:“是。”
雪貂精身子一颤,被自己的养父兼师父扶住,又不甘心问道:“在我之后,又有了许多新的小兔兔是吗?”雪貂精肤白胜雪,性子又温柔,路千里惯爱叫她小兔兔。
糯糯捏着霍潜的手腕,紧张兮兮看着路千里: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吗?
路千里本又想否认的,但是他一看见糯糯,就有一种见到授业恩师的恍惚感。老百尾猫曾教导他:要做顶天立地之人,不可做苟且鼠辈。他于此桩事情上着实不厚道,便也不与小兔兔狡辩:“是。”
“这般久不来看我。”雪貂精泪眼,“是将我抛之脑后了吗?是不记得我非你不嫁的誓言了吗?是不想再娶我了吗?”
路千里如坐针毡。
“是吗?”雪貂精追问。
糯糯也用眼神追问: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吗?
路千里狼狈至极,豁然站起:“不要再守诺,不要再等我,我不愿意与你结婚生子。”说罢看也不看别人,从窗口翩然离去。
糯糯一脸梦碎的表情: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苟师兄。
霍潜默默在心中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雪貂精要到了一个说法,倒也淡定,只摆摆手:“师尊莫要跟来,徒儿想自己静静。”三师兄眼瞧着心头所爱冷脸离去,坐下喝起闷酒。喝了几杯头脑冷静,又快活起来:“过去了,这便就过去了,以后又可以好好过日子不用再空等了……”喃喃许久,他才猛地发现在弟妹面前失了礼节,冷落了新客。
霍潜心下大爽,平静的外表下犹如斗胜的雄孔雀一样荡漾不已。他轻拍糯糯的肩,给三师兄介绍:“这是我的……” 话到一半突然卡壳。
糯糯才刚刚目睹了一场渣男痴女的车祸现场,目前看所有的男人都自带大猪蹄子光环。冷不丁见霍潜迟疑,当下就很有代入感,心酸起来,心说要是敢不说“妻子”、“伴侣”、“现任”类似的字眼,就分道扬镳。
霍潜的迟疑并没有持续太久,自己主动就续上了:“他是我的相公。”
伤心的男人三师兄猝不及防喷出一口酒:噗!
营业微笑糯糯:噗。
霍潜心下一跳:我说错了吗?难道这句话有歧义?
当下又补了一句:“不是勾栏院里的那种‘相公’,是我的相公。”
他之前没好好给师兄弟们介绍糯糯,后来他们组团来看糯糯时他又不在,等发现大家都管糯糯叫“弟妹”时,已然为时已晚。
他这两日便寻思,糯糯好歹是只小公猫,一个两个叫叫弟妹倒是显得亲热,要是自己这边所有的同门都叫弟妹可不行。这小猫精现在啥都不知道,就知道傻乐,当然是乐得被这么叫,以后被叫死了这个“弟妹”的字眼,指不定会怎么不情愿呢。
略一思索,就决定以后遇上糯糯新见面的同门,都正式介绍作:霍潜的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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