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重魇境出现的妻子角色很是心灵手巧, 加针减针,六指交错着舞动两根竹针, 没一会儿功夫就织出一只手套来。霍潜凝视在她右手小指处缠缠绵绵缱绻流动的毛线, 竟是无端又感到一阵久违的平静。
若不是怀中猫精太闹,对面的老树精还一直发射“你们年轻人真的好会玩喔:D”迷之光波。他还能更加平心静气一些。
“放我出去,不准看她,看我看我看我看我……我比她好看多了喵喵喵。”糯糯闹个不停, 话到最后还因为底气不足强行高音拼气势而破了音。霍潜不跟他废话,很是直男地捂着猫预备到对面去,让他见识一下自己少年时理想的妻子形象是如何温婉美丽。
虽说大约是被最近频繁刷脸的猫精影响, 这个纸片人在自己心目当中的形象变得有些猫里猫气,直让他心里犯秃噜。但是, 容貌他还能记个大概。水做的女子, 眉眼里都是妻子该有的柔情。
和喵喵叫的小野猫完全不一样。
他提溜出猫脖子:“你想看我带你去看就是, 看完就算了,别再闹个不停。”不就是年少时的一时起意么, 有什么好容不下的。
糯糯一只脑袋得意露在外面,下巴磕在霍潜手心里,被带着往女子的正面走过去。女子姣好的下巴与一小段侧脸出现在他视线中,他又立即怂了,一鼻子顶开霍潜的手心:“我不要看了喵, 我们走吧。”
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 又把脑门扎出来, 就见得霍潜维持着怀抱着他的姿势, 一动不动目视前方。糯糯以为霍潜是看呆了,又克服内心的胆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本以为会见到足以令自己自惭形秽的容颜,谁知道那叫自己如鲠在喉的陌生女人竟然没有脸。
完全没有脸,面部光滑如鸡蛋。
糯糯胆子又一秒变肥,嘿嘿嘿拿爪子踩霍潜的下巴:“我就说我比她好看。”戳一下没反应,又戳一下,再戳第三下。前一秒头顶泛绿的糯糯这会儿头顶开始冒白光:“霍潜,你怎么不动了,你醒醒……”眼瞧着眼睛是张开的,又改口:“你眨眨眼睛。”
一边沉默的老树精蓦然开口:“不用叫了,他入境了。”
“入境?”
“原来这一重魇境就是他的生境。”老树精饶有兴致地看着霍潜,“毒.药百步以内必有解药,生境所在之处必有死局。”他微微一笑,老树皮一样的下巴皱纹折叠出诡异的弧度:“走马灯怎么能配得上生境,猎物要想由此从魇境中脱出,还得亲生经历一番死局才是。”
糯糯地鼠一样又钻进了霍潜的衣服里,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和一对毛茸茸的猫耳朵。他超凶状与老树精对视:“你是谁?!”
看着完全不像傻乎乎的便宜老爹喵!何况生境这回事是他自己从老树精的走马灯中推导出来的,老树精对此事全程表示:“啥玩意?我还做过这?我不记得了呀我们还是抓紧找儿媳妇吧……”
魇笑嘻嘻走进:“你不说你是我儿子么,乖宝。”
糯糯炸毛,好似猫咪见了蛇。
魇走到跟前,瞧见他与自己亡妻极端相似的外貌,又忽地收了不怀好意的笑,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咧嘴笑。他这般心无城府地笑笑,糯糯一声炸毛不自觉就倒伏如风雨过后的庄稼地。
老树精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事,神神秘秘凑到糯糯跟前:“儿子,我刚才看进你媳妇梦中人的脸了。”他偷笑状俯身:“就不告诉你。”
霍潜全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进入幻境之中,似乎只是和那女子相对一眼,就已然身陷于此。总有一些精怪拥有超乎寻常的,别人怎么修行都无法洞察与掌握的能力。也总有一些精怪,模糊了飞升与否的界限,可将天下活物全部收罗进网中。
造物神秀,天道偏爱,在魇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是天道精心捏成,他比雷劫更精准地摸透人心的弱点,他似天道在此界的真身。
霍潜五欲炽盛,不由地愤懑起来。自霍有悔死后,他常怀对天道的不满。上次与天道短暂的交谈,未能化解夙愿,反倒让他更为不平了。
心中正乱,忽而听得头顶有飒飒的风声。一个纤细瘦弱的人影自天空中破空而下,宽大的衣袖飘舞,绽开朵朵波纹状掠影,似花似雾。那天降之人,轻盈如蝶,展开双臂向他坠落:“霍潜,接住我!”
霍潜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清他的声音,却真是不由自主地就去接了。
纤细而不失柔软的身子入怀,被他横抱着架在胸前。天降之人一声红衣似嫁衣,柔滑地自霍潜的手臂与指尖滑下。霍潜抱着他,恍如搂住了自己的新娘。
“这回换你接住我了。”看不清面容的年轻男子搂住他的脖子,那正红的宽袖便在他身后两两相合,恍似系了一个代表着红事的结。他回搂地如此自然,如此光明正大,连印过来的双唇都嚣张到极点。
霍潜鬼使神差接受了他的吻,心里清楚分明:这个不是之前那个少年时期的妻子幻影,他甚至不是女人……
这是个身段娇软,热情如火的小青年,与自己接吻时,还会在红妆里变出一根毛茸茸的尾巴,缠缠绵绵地拂过他架在他腰间的手臂。热情到近乎放荡的程度。
一吻毕,霍潜看到的依旧是模糊的容颜,明知故问道:“你是谁?”
“是……你的人。”小青年俏皮地握他的手,“是立志要住进你心里的人。”
“你是谁?”
“是别人都看不见的,你的春闺梦里人。”天降之人解了自己最外层的嫁衣,又伸手来解他的。霍潜这才发现自己也是一身红衣,与面前之人坐在一起,好似新婚夫妻。尤其他二人不知何时该做了对立着跪坐在喜床上的姿势,更是不容错认。
他挡住小青年作乱的手:“等一等,不要急……你为什么缠着我不放,怎么就偏偏选我?”
“因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就是认准了你。”小青年被他抓住了双手,也不挣,就着跪坐在床上的姿势倾身过来,“别假正经,这里是魇境之中,外头的我看不见你,也看不见我。”他引着霍潜的手至自己胸前:“来,我们做夫妻。”
霍潜烫到一般放开手:“不。”
“那你想听什么,你要听到什么才会接受我?”小青年急得脸都红了,试探着答,“因为爱你呀。”
有些话一旦说出第一句,后边就是无穷句:“因为我爱你呀,才会费尽心思缠着你,讨你欢心。”“全世界我最爱你。”“我永远永远爱你。”
“哪有什么永远,不过你年纪轻而已,才亏开口闭口就是永远。”霍潜慌乱地把他推开,“我是有命无运的福薄之人,向来守不住珍视我的人。你心性单纯,现在是一门心思要和我一道,以后你我能如何,还不好说。”
“你如朝阳,你热烈如火。我不过是朽木与夕阳,外表看着光鲜,实则心中一片荒芜。我配不起你。”霍潜不再跪坐,作势要起,在魇境之中也直白得多,“我不愿再经历痛失亲眷的风险,对于再寻一至亲之人不抱幻想。我只想一个人了此残生,没有心思来回应你。”
小青年压住了他的双膝,将行将离开喜床的双膝压回床榻之上:“不,你在幻想。不然你不会在魇境中看见我,更不会在魇境中看见穿着喜服的我。”
魇境中的小青年比平日里不好糊弄,甚至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你在开始之初,问了两遍我是谁。”他上前,两膝在霍潜腿边分开,跪坐在了他的大腿之上:“你在期盼我是我,你想要确认我是你心中所想之人。”
“你在渴求我,你亦认定我。”
霍潜仓皇膝行着后退,不愿叫小青年坐到他腿上来对着他biubiubiu 言语扫射:“我没有。”小青年闻言,立即松了两条腿,从他腿上下来了。
霍潜先前叫嚣着:你不是永远爱我,我也不期盼你的热情。
这会儿一见对方撤退,却又是心中一紧:这永远的爱未免太过短暂。
甚至有些愣神。
下一秒,却见小青年不是要退开,而是更加大开大合地坐到了他腿上,两条笔直的腿在他腰后交叉,全乎是一个将自己托付给他的姿势。
霍大猪蹄脸霍一下通红,想推又不知道从何下手。反倒是被小青年占尽先机,整个人都贴到了他的身上:“既然你后虑这么多,也不指望什么永远,不若就从今天开始验证吧。”
“我们从今天开始做夫妻,做一天,是一天,你看看我能陪你到多久。”小青年大胆到近乎邪肆的地步,“你亲眼瞧瞧我的‘永远’,我的‘爱’会陪你多久。”
“魇境之中只有一片天地,谁也插不进我们中间,试试又如何?”他在霍潜颈边落下一个又一个吻,“凡人夫妻多爱许来世,我许不下这般虚无的誓言,只真心陪你到我死去那天。”
他扯落霍潜的里衣:“朝得你,夕死可以,霍潜。”
不知是魇境的隐秘性放大了人内心的欲.望,还是霍潜本身就如小青年所说的一般早就动摇。衣裳滑落的时候,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壳被打碎了。霍潜沉浸在甜言蜜语中,心中并不怎么积极主动地要杀出热情如火小妖精的重围,一时间变得有些不管不顾起来。
“别这么咒自己,糯糯。”一句话的功夫,已是交颈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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