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玉罗刹眯起眼睛，终于现出身影。他脸上带着薄薄的雾气，让人看不清容貌：“本座，玉罗刹。”
包拯冷肃的面容怔了一下，赵祯眸光一凝，继而竟展露出一抹不落下风的笑容：“玉教主远道而来，想必有要事与朕相商？”
“算是一桩交易。”玉罗刹端起酒觞，用指腹慢慢摩擦着，似笑非笑说道：“不过，此事对宋皇帮助更大，倒是本座会吃点儿小亏。”若非怕赵祯不给力，拖累了师弟，他还真不会专门跑到这宫内一趟。
玉罗刹的身份地位，注定他没必要耍弄自己，赵祯不禁来了兴趣：“愿闻其详。”就连坐在旁边沉默的包拯，一时之间都全神贯注起来。
“二十多年前，本座初为魔教之主，有一右护法陶谕。”玉罗刹的目光不由飘远了。
那是他逼着惹出祸事的师父假死隐居、自己也迫于中原武林压力蛰伏之时，日子过得极其艰难。因此，清冷却帮助自己良多的师妹，以及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右护法，成了自己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但他万万没想到，一心向剑的师妹西门媛，会在突破为先天，赴中原复仇的同时，算计着教主之位，意图走无情道踏入宗师门槛。更没想到，陶谕会选择帮她。
“后来…”玉罗刹回过神，嘴角微勾，语气不带丝毫感情：“他叛变失踪，本座寻之未果。”
师妹西门媛最大的错误，就是将西门家凌驾于魔教之上。若她没为了继承西门家，和长老会定下生子继承家业的约定，怎会孤注一掷的用春情蛊算计自己？
如果不怀孕，以她的心机手段和威望，再和陶谕联手，当时一心发展魔教势力、忽略了身边人心叵测的自己，最后还不一定能轻易获胜。
而右护法陶谕，也不会事后没盟友帮忙遮掩，被自己看破二心。不过，这两个原本很在乎之人的背叛，也让自己颇受震撼，不到三十岁就以无情道踏入宗师境界。
玉罗刹的回思，赵祯和包拯并不知道。他们对望一眼，眸中皆有讶异之色。毕竟，魔教左护法之位多年空缺，这是各方势力都知晓之事。
那么，这种情况下，作为右护法之人，自是玉罗刹心腹中的心腹。这样一个人，竟叛变了？最难以置信的是，他叛变了，居然还能从玉罗刹手中脱身未死！
赵祯若有所思的笑了笑：“玉教主所言的交易，就是与此人有关了？他该不会，是在襄阳吧？”
玉罗刹眼高于顶，愿意拿来交易并笃定自己不会拒绝的，肯定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而如今，自己最急于知晓的，无疑正是有关襄阳王的消息。
“没错。”玉罗刹举杯一饮而尽，淡淡说道：“陶谕目前就在赵爵手下，当了个隐形幕僚。赵爵能将襄阳经营得跟铁桶似的，就是此人多年出谋划策之功。”
若没有那份处理内务的能力，在自己登位为教主后，陶谕也无法脱颖而出的成为右护法，还把自己其他属下都压制得死死的。
慨叹了一下背叛者的能力，玉罗刹又勾了勾嘴角：“另外，本座再透露给你们一个消息。他虽然留在赵爵身边，可即使是赵爵，也没见过他人~皮面具下的真容。”
“也就是说，只要此人愿意，随时都能换个面具，抽身离开襄阳？”赵祯和包拯顿时就头大如斗了。
几十年如一日的隐忍，不摘面具还能得到襄阳王信任，此人绝对不好对付！他们面面相觑，眼睛里尽是严肃。
“玉教主，敢问能提供此人画像否？”但没等赵祯想清楚，便听包拯沉声说道：“中原不比西域，或许他会反其道而行之，以真面目示人呢？”
玉罗刹微微摇首，实话实说：“中原有本座设下的分坛，对他的通缉始终没撤销。想必，他是不会把脸上的乌龟壳扒下来的。更有可能，是再敷一层皮上去。”
话说回来，要不是为了师弟，费大力彻查了襄阳王一番，他还真发现不了这个缩了几十年头的“老朋友”！
不似昔时那般青涩，稳坐西域主位多年的魔教之主，眸中闪过一丝冷冽：“本座埋下的钉子能发现此人，也是个意外。目前，已令其收手不再监视，以免打草惊蛇。”
玉罗刹摊手道：“消息奉上，希望正在对付襄阳王的你们，最后不要放跑了他。”他微微一笑：“本座的要求很简单，抓住他的当时，将之就地处决，很容易吧？”
“是很容易。”赵祯含笑回道：“但教主这么谨慎，想来此人知晓不少魔教密辛？”
玉罗刹心想，那些密辛过了这些年，早就没什么用了。我来提醒一二，就是因为你们会告诫师弟小心此人。
这般，等师弟知晓，自会设局杀了他。待日后于魔教公开，便算一桩不错的功绩。要知道，有对比就有伤害——教内负责追捕陶谕的长老，可是多年无功来着。
八王府
“阿嚏！”正津津有味的吃宵夜，曲潇华喉咙莫名一痒，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幸好，危急时刻他捂住了嘴，才没污了桌子上没吃完的美味。
书童赶忙为他递上手帕：“公子没事吧？”
“咳咳没事。”曲潇华干咳了几声，将温热的汤羹端起来灌了一口，觉得嗓子舒服多了。不知是否心有灵犀，他压低了声音，笑问道：“教主最近有无传消息？”
书童是玉罗刹所挑选，也肩负着为玉罗刹传消息的任务。在心高气傲的年轻人看来，这更多是监视。
但曲潇华可不是那等自高自傲之人，他看见的更多是师兄隐匿的在意，除了照顾饮食起居，更是怕自己在他罩不了的中原吃了亏，回到他面前还丝毫不透露。
这份在意，和师父师伯给曲潇华的亲情是截然不同的。和楚留香这被曲潇华视为好友，相逢便一笑的温暖友情，似乎也有不一样。
但目前的曲潇华，暂时还没发觉究竟是哪里不同。他只略带期盼，抬眼看着自己的书童：“说起来，我名次也快出来了。”
“……”书童神情微妙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教主已经很久没联系过小人，想来是对公子的能力很信任。”
觉得自己考得不错，心里比较有把握，想分享这份潜藏于心的喜悦，却没有合适的人，曲潇华难得觉得有些泄气：“哦。”
他靠在椅子上，垂着头继续用夜宵。良久，才重新抬起头，平静无波的说道：“我们还有多少银子？你打听过房价了没？”
等琼林宴后为官，自己总不好继续住王府。再说，他估计会在开封府定居很久，那就干脆买一栋宅子吧。如此，师兄下一回“顺路”，就不用再翻窗户了。
看出自家公子心情不太好，书童正色报出了他打探出的答案。见曲潇华又陷入了沉默，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说起来，作为魔教总坛的小厮，自己在魔教总坛，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事情呢——他见过当代圣女对教主的尊崇，也见过几位高层对教主的狂热。
而今对于自家公子的想法，他很是理解。毕竟，昔日的圣女和其他高层，便等同于如今的公子。
他们在某方面或几个方面很出彩，是被教主着力培养的天才。于是，在崛起过程中，他们也都希望，教主赞许的目光能一直集中在自己身上。
可再是外人眼中的邪肆冷酷，玉罗刹的存在，都庇护了整个西域。也正因为如此，教主看见的永远是大局。局中之人是他手中能用的棋子，亦是需要护着的子民。
但与此同时，不会有任何一枚棋子，能被教主另眼相待。自家公子不自知的念头，还是斩断为上。毕竟，那种期盼，他在年幼服侍当代圣女时，就曾见过，而最终只归于沉寂。
正在此刻，屋外忽然出来了敲门声：“咚咚咚！”曲潇华的面色登时变了，在此之前，他完全没察觉屋外有人！可很快，他沉下来的脸色，又一下子好转。
“给本座开门！”玉罗刹负手站在走廊上，音调是刻意的低沉。
书童就见自己主人下意识的用上轻功，一瞬间出现在门口。下一刻，门开了又关上，他不敢再看，只跪了下来，低声道：“教主。”
“嗯。”玉罗刹瞥了一眼桌案上完全没收拾的杯盘狼藉，好笑的看了师弟一眼。
低着头的书童自是看不见，曲潇华明明脸上染起了微红，态度却依旧是一本正经：“教主，名次快要出来了，我很有把握入二甲。”
“二甲？”玉罗刹眯着眼睛逗自己师弟：“本座还以为，你的很有把握，不该是一甲吗？”
曲潇华登时语塞，只能摸摸鼻子苦笑道：“教主太看得起我了。”
“本座说过，为你请大儒一对一教导。”玉罗刹继续拆台：“你自己不愿，如今竟连个一甲都拿不到？”
曲潇华无力招架，只能扶了一下额头，无奈的垂首认栽：“是属下让教主失望了。”
玉罗刹眼中划过笑意，伸手揉了一下曲潇华散乱的长发，还不忘记矜持两句：“也罢，二甲亦有好处，不如一甲那般显眼。”
师弟虽出自曲家，但私底下还是挺不羁的，生活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即使在王府亦是如此，根本没束发。玉罗刹收回手，感叹了一下适才的好手感，才记起还跪着的书童：“你也起来吧。”
“是，教主。”能被派来照顾曲潇华的饮食起居，书童自然不傻。隐约觉得教主对自家公子态度太过亲和，可他面上丝毫不显，只垂着头说道：“小人先退下了。”
玉罗刹神色如常的摆摆手，在他关上门，曲潇华插上门闩后，才坐了下来，并解开了脸上的那层薄雾。
瞧着熟悉的面庞一如既往的带着邪气，偏生注视过来的眼神是魔教教主难见的温和，曲潇华笑弯了眉眼：“师兄，你是过完年回魔教，顺路来看我一下？”
“怎么，觉得本座管得太多了？”玉罗刹眯起眼睛，觉得师弟在开封大概是过得太好，人变得捉狭了很多，但也开朗了不少，不禁逗他道：“那明年我就不来了。”
曲潇华瞪大眼睛：“别别别，我知道错了！”话虽如此，可他忍俊不禁的表情里，笑意尽显：“师兄，你要是不急的话，不如多盘桓几天？”
“多待几天？”玉罗刹接过曲潇华殷勤捧上的热茶：“行，就等你参加完琼林宴，我再回魔教吧。”他勾起嘴角：“对了，你出来这么久，银票花光了没有？”
适才正头疼自己手头钱不够买院子，曲潇华的神情窘迫起来：“师兄！”
“嗯，本座本来是想等童儿睡下的。”玉罗刹摊手：“结果，正好听见了他汇报开封的地价，你紧接着就沉默了。”不用多说，绝对是缺钱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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