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之中
同样的刀法，同样的面具，曲潇华未曾出刀，仅仅指尖弹出一道刀气，就将那个一流水平的刺客从二楼打落：“你准备往哪里逃？”
巨大的境界差距，令刺客眼中露出绝望和不甘。但曲潇华走上前，第一时间就卸了他的下巴，并摘下面具，细细的端详了一会儿。
“伪装成我，你却杀不了一个蛊师？”眼见面具下的那张脸，明明比自己大了十岁左右，却苍白惶恐、不掩惊惧，曲潇华面具下方的嘴角，不由绽放一丝冰冷的笑容。
他狠狠一拳砸在刺客脸上：“那么，你这面具，还是永远摘下来为好。”接下来，曲潇华的拳头就完全没停过。
在一阵沉重的响声里，这个败坏修罗刀名声之人，被揍了个鼻青脸肿。即使是派他来的主子，见着了这个样子的他，估计都一时半会认不出来。
最终，曲潇华松开手，把破布袋似的倒霉鬼丢在了地上：“别担心，开封府颇受赵帝重视，想必不缺好药，一定会把你的脸治愈的。”
刺客瞪大眼睛，曲潇华唇角微勾，把人拎了起来。在悄然飞出窗户的时刻，他还没忘记随手抛下一枚蛊虫，烟雾随之而起，正是解药。
一盏茶之后，开封府前院内，就传来“砰！”的一声响。始作俑者的曲潇华站在房顶上，对飞奔出来的一红影一白影低笑道：“两位速度挺快。”
展昭停在被扔下来的人身前，抬眼问道：“真正的修罗刀？”
“看来，你们并不认为，白日那个是我？”曲潇华饶有兴趣的笑了一声，低沉的音调不似平时那般清越，难以判定年纪。
白玉堂把黑衣人拎了起来，看着那满脸的青肿，以及被随手丢下来的那块面具，嘴角不禁微微抽动。听见此言，他便挑眉说道：“修罗刀纵横西域，能杀石观音，不可能只是一流，更不会摆不平一个蛊师。”
“倒是曲遥白日遇险，你夜晚就将此人擒来，更让本官惊讶。”包拯走了出来，展昭不经意的向后退了一步，正好护在他身侧，只见包拯抬头问道：“你们是师兄弟？”
白天，开封府和禁卫军联手搜索了全城，却一无所得。但当晚，修罗刀现身开封府，已将刺客擒住送来，这速度未免太快了。也就是说，修罗刀本就在开封城内。
“我以为，包大人会问我，有何证据证明，这就是那个刺客。”并不想欺骗包拯，曲潇华避而不答，将话题转移开来。
跟着包拯一同出来，公孙策微微一笑，回答道：“吾等自会好好审问，开封府内，绝不会屈打成招。”
眼见包拯微不可查的颔首，曲潇华就明白了。显然，对于此人身份，包拯更相信开封府的审讯能力。不过，这个刺客实力是一流，在幕后人那里，定有一定地位。
心念如此一动，曲潇华脚尖一点，身影迅速后退：“那便有劳各位了，告辞。”黑暗中人影再无，只余一句提醒之言回荡：“小心灭口。”
“我倒要瞧瞧，他轻功有多好。”想到白天全程搜寻却一无所获，白玉堂心里不爽，干脆利落的跃步跟了过去：“猫，审讯就交给你了！”
感受到白玉堂跟在身后，曲潇华在城内绕了一大圈，最后停在一个荒芜的庭院内：“怎么，想打一架？”
“先天高手，难得一见！”白玉堂一跃，挡在曲潇华面前，眸中尽是锐利的战意：“兄台愿奉陪的话，自是乐意之至。”
以往，都是曲潇华站在类似于白玉堂的立场，去挑战先天级别的前辈。如今形势倒转，不得不说，有几分趣味。
“你确定？”曲潇华的指尖闪烁流光，惊人的刀气逸散开来：“我刀下从不留情，生死且看实力。”他含笑道：“若你们一起上，还差不多。”
白玉堂倏然回首，脸色黑了：“猫，你跑过来干什么？！”
“白耗子，想见识见识修罗之刀的，可不止你一个！”立在不远处的屋顶上，展昭向下一跃，一点儿尘埃都未惊起，便落在白玉堂身旁：“大人那边有人守着呢。”
不能动用先天境界的内力，以一对二和白玉堂、展昭打一架，曲潇华难得犹豫了。倒不是怕输，而是怕明日清晨还分不出胜负，在八王府会被发觉。
但对上鼠猫二人充盈明亮战意的眼神，曲潇华还是决定放任自己的渴望。近三年时间未曾动手，他的刀也痒了。就青衣楼那两个连一招都撑不过去的，实在不够打。
“噗哧！”刀光剑影之中，碎石尘土被掀起，荒芜的庭院迎来了一场风暴，巨阙深深的插入树干，足见用力之大。
躲过这一招，曲潇华轻抚被击歪的面具，碎月的刀光瞬间亮起，划向展昭的胸口，倒也没有留手。这种惊心动魄的决斗之中，若是留手，那便是一种不尊重了。
“噗！”旧力才去、新力未提，足以令展昭重伤的这一击，被白玉堂持剑挡了下来，代价是他被刀光劈得倒飞，重重摔入了浑浊的潭水中：“咳咳咳！”
展昭心里一惊，顾不得修罗刀还在场，转身就跳了下去。曲潇华深吸一口气，将刀光散去，站在岸上没动，还忍不住问了一句：“陷空岛五员外，竟不会水？”
“谁规定在岛上住，我就一定要会水的？！”被展昭拖起来，白玉堂抹了一把脸，愤愤的抱怨了一句。
展昭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没急着上岸：“是我们输了，多谢前辈指教。”修罗刀展现的先天境界，堪称举重若轻，让他们看见了未来前进的方向。
“前辈？”曲潇华眼皮子一跳：“别这么叫我，叫老了！”他抛下一句话，转头就跃入黎明的晨光之中。
初春的微风中，有笑语传来：“回去吧，我们非是敌人，有缘再见。”剑道能看出心性，这两位性格很鲜明，人也不错，想必等自己入开封府，共事会很合得来。
且不说难得任性了一回，展昭和白玉堂回到开封府，被包拯唠叨了整整一天，还被公孙策各自强灌一大碗姜汤，并按在被窝里防止着凉，表情有多无奈。
回了八王府的曲潇华，才在书童的服侍下洗了把脸、换好衣服，大世子赵允熙、二世子赵允良就来了：“表弟，起了吗？”
“已起了。”曲潇华示意书童去开门，含笑迎了过去，只见两位世子身后，跟着几个婢女，手中端着香喷喷的早膳，有豆浆有馒头有包子还有各种点心。
赵允熙笑着说道：“别说我们铺张浪费啊，这不是你连考三天，肯定吃得不好，特来给你解解馋。”
“而且，昨晚是娘亲主厨…”赵允良调皮的挤了挤眼睛：“你吃得可不算多，一定饿了吧，快点儿坐下。”
曲潇华忍俊不禁：“多谢两位表哥好意了。”和展昭、白玉堂切磋了一晚，他也确实饿了。
于是，曲潇华便没有客气什么，坐下来和两位世子一起用早膳。当然，他也没忘记关心一句：“姑父和姑姑呢，平时不都一起用膳吗？”
“啧，开封府那边，昨晚上修罗刀现身了，还把白天袭击你的那个刺客，打了个鼻青脸肿。”举止优雅的喝完豆浆，赵允熙放下碗，一开口就气质大变。
与哥哥的表里不一不同，赵允良一直都是个逗比：“是呀，典型的你丢我的脸，我就打你的脸，这修罗刀真是个妙人！”
他嘿嘿一笑，一只手揽住曲潇华的肩膀：“小遥啊，你老实交代，你们什么关系？真是师兄弟？”
“食不言寝不语啊表哥。”曲潇华眨了眨眼睛，一口咽下一块点心，一脸深沉的耸耸肩，表示了自己拒绝回答的坚定态度。
套话失败，两位世子倒也不介意，赵允熙还善解人意的说道：“你肯定是能通过省试的，但殿试不同。虽说是皇上出题，可流程摆在那里，你得做好准备。”
殿试一天，日暮交卷，经受卷、掌卷、弥封等官收存。至阅卷日，分交几位读卷官轮流传阅，各加五种记号，得最佳记号的前十本，方得以进呈皇帝，钦定名次。
想到这些，连赵允良的神情都严肃起来：“负责阅卷的那几位大人，性格喜好皆已调查好了。”
“就连之前，由他们负责阅卷的殿试，什么类型的试卷容易得到赞赏，我们也都搜集来了。”他拍了拍曲潇华的肩膀：“往后一月，你就在府里好好琢磨。”
对于亲人的好意，曲潇华拒绝不了：“多谢两位表哥。”他也知晓，比起背熟了四书五经，在省试时按特定题目创作诗赋，殿试所考策论，算是一个重难点。
毕竟，大宋开国以来，北有游牧民族威胁，南有大明虎视眈眈，殿试作为选拔人才的最终关卡，试题素来务实。
但作为武林中人，曲潇华久经江湖、纵横西域，对中原官场和战场确实不太了解。他的胜算，在于接触底层较多，到时候作文，自能立意新颖。
“不过，皇上亲政数年，目前确实很需要人才。”曲潇华缓声说道：“因此，被选出来的阅卷官，绝不会出自一个派系，性格也绝对各异吧？”
见两位兄长露出惊讶和赞赏的神色，曲潇华只能苦笑，这可真是个糟糕的消息！几位阅卷官的审美观不一样，立意新颖之文便注定引发分歧。但若是立意平庸，又很容易被忽视。
想来，世家出身、颇有门路的考生，绝对也能打听出这些。可光知道这一点，是没用的。想要在两者之间掌握好度，得到大多数阅卷官认同，何其艰难？
但与此同时，能在这种考验下，能得到最佳记号多的试卷，其人不管是智慧还是学识，都肯定不会低，正好符合赵祯选拔人才之心。
曲潇华暗自苦笑，可千万别入了“同进士如夫人”的三甲。那样，自己就真没脸，去见曲家列祖列宗了。事实也确实如曲潇华所料，不少考生都得知了这个消息，并为之束手无策。
省试结束的第二天，非是紫禁城内上朝之日。赵祯却起得很早，为开封府带来的消息，砸了御书房一桌子的笔墨纸砚。
包拯和庞吉赫然在场，可无一人敢于出声。就连八王爷，也为这个惊天消息，保持了沉默。
良久，赵祯才勉强冷静下来。他坐回御座，用手掌撑着额头：“王叔很快就会派人来。你们找个替身，打扮成刺客演一出戏，务必让他们以为，已把刺客灭口。”
“皇上…”包拯欲言又止。
赵祯苦笑了一下：“包卿放心，朕无事，襄阳王叔毕竟很少入京，只有小时候有印象。就是没想到，他素来得先帝信任，表现也堪称宗室表率，竟会有谋逆之心。”
“而且，此事来得太突然了。朕这边没有平乱准备，但王叔那边已准备多年。”他神色很冷：“若爆发内乱，受苦的还是百姓。”
赵祯垂眸思索，在场之人也没人敢打扰。可这一回没过多久，他便下了决定：“朕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胜利，第一步…”赵祯低声一叹：“秘密召回狄青！”
他看向这几个得他信任之人，有抚养他长大的王叔，有他爱妃的父亲，还有一贯刚正不阿的包拯：“你们觉得，谁能带朕手书，不引人注意的去边疆见到狄青？”
“带一封信，并不困难。”包拯、八贤王还在想，庞吉倒是先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但展护卫和白护卫这样，长相太过显眼的，就非常不合适了。”
他正色说道：“臣认为，这个人选，最好是谁看了都觉得不靠谱，绝不会是天子使者的。当然，前提是此人的立场，完全忠于皇上。”
“太师所言甚是！”包拯捋着胡须的手一停，猛地点头赞同。庞吉有些惊讶，没想到素来不和的包拯会同意，就听见包拯笑呵呵道：“安乐侯庞昱，正是好人选！”
现场出现了死寂一般的沉默，随后，是庞吉撸起袖子，扑过去要掐死包拯：“包黑子，我们多大仇啊！”
八贤王肩膀一抖一抖，憋着笑走上前，意图把他们分开。而看着这一幕，即使是心烦意乱如赵祯，抿紧的嘴唇都忍不住溢出了一声笑。
“咳咳！”他干咳了好几岁，才憋住笑意说道：“好了好了，别闹。包卿这话也没错啊，按照太师所言，庞昱是蛮合适的。”
庞太师悲愤的很：“皇上，臣是真的在提议啊，不是开玩笑！吾儿那是什么破烂水平，臣清楚的很！他哪能承担起这种重任，万一坏了事怎么办？！”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儿子不成器啊！在场其他几人不约而同的心想，赵祯甚至想到了庞妃的聪颖敏锐，若庞太师的儿子像女儿，说不准能成大器呢。
“咳，好了不说这个。包卿的建议，倒是给了朕一个想法。”赵祯含笑道：“之前西夏战事，狄将军做得很好，朕虽为他加官进爵，但他好像至今尚无婚配？”
八贤王顿时笑了起来：“皇上之意，是以赐婚送嫁为名义，将密旨送过去，秘密令狄将军来开封？”
“是的，王叔觉得如何？”赵祯笑着问了一句，见八贤王并无异议，又道：“那这赐婚人选，就交给王叔了，从宗室择一名适龄女子前去便是。”
他想了想，还很体贴的补充了一句：“当然，得提前打听清楚，狄将军有无心上人。要是有的话，朕以赐婚为名义也行。左右，不过是夹带一封手书罢了。”
这厢，御书房内已定计，另一边，襄阳王设在开封的据点内，里面的主使者已连生气的劲都没了：“吹牛皮倒是爽快，结果呢？一个晚上，他一个晚上就被擒了！”
“坛主，那毕竟是修罗刀。”地位低一点儿的小弟唯唯诺诺的劝说：“人家可是先天高手啊，江湖都难见的。”
坛主冷笑一声：“是啊，他么的难见，鬼知道修罗刀能为了曲遥赶考，自己也跑过来了？！”他气闷的走来走去：“我早劝过王爷，没必要动手。反正这么久了，证据早已扫灭。”
“曲家那小儿就算能考中状元，也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坛主很暴躁：“王爷却跟鬼迷心窍似的，非要致他于死地，结果惹出了修罗刀，咱们还惹不起！”
那属下弱弱的说了一句：“坛主，现在不是修罗刀惹不起的问题。曲遥是蛊师啊，要是发现总坛下落，咱们以后喝酒吃菜什么的…”他缩了缩头：“万一被下了毒？”
“你所言甚是。”坛主的脸色阴晴不定：“我现在就飞鸽传书给王爷。”修罗刀杀人好歹用刀，可西域蛊师杀人从来无形无影。他打了个寒颤，迅速取来了纸笔。
但他们并不知晓，头上的屋顶正趴着一个人。看着那鸽子远走高飞，曲潇华眨了眨眼睛，悄悄跟了过去。那身黑衣融于夜色，完全没被地上的巡逻之人发觉。
一直跟到郊外，曲潇华放下心一跃而起，抓住了训练有素的鸽子。他动作小心的取出密信，很遗憾的发现是密语，知晓这无法作为襄阳王谋反的证据，便又放开。
微凉的山风中，曲潇华站了许久，也想了许久。正如那坛主所言，襄阳王一心想要杀了自己，实在是个很不智的行为，甚至因此暴露了他的反心。
无独有偶，远在襄阳，也有一个人，于夜风中静静伫立。话说回来，北宋和南明基本是划江而治，襄阳作为北宋最南方的疆域，离南明极近，经常发生水战。
襄阳王驻守于此，足足几十年了，此地也从一开始的荒凉，被他经营成一大繁华重城。再者，襄阳王为人虽严肃却守礼，御下也严格，对百姓不犯秋毫。
因此，这位王爷的名声，在本地自是极佳的。也正是如此，赵祯才从来未怀疑过他，甚至在晓得他有反心后，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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