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伪装之法。”玉罗刹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放在曲潇华心口的手掌。隔着衣衫传来的温度,还依稀停留于指尖,他却心乱如麻:“你本可以不说的。”
曲潇华莞尔一笑:“教主说笑,我再是刺客,也出自书香门第。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本座觉得惋惜。”玉罗刹轻轻舒出一口气:“从宗师进入大宗师,多少天骄折戟沉沙,就在于他们修炼功法始终来自于前人,未能做出适合自己体质的改变。”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曲潇华:“而你,早于他们踏出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步!即使只是个雏形,也胜过所谓的资质根骨!”
“得教主此言,潇华之荣幸。”曲潇华眉宇间露出真切的笑意:“然事已至此,我总不能怨天尤人吧?”
他轻笑一声:“我只能承诺,若杀了石观音还有命在,但凡教主有所吩咐,只要不违原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玉罗刹猛地站起身,转头拂袖而去:“月圆之夜可去石观音的花谷,以如今即将先天的境界,你杀石观音已不再困难。”
他走到门口,淡淡的丢下一句话:“但事不过三,你若这次再败,本座不会再救。事后,本座会亲自动手杀了石观音,顺便给你收尸。”
“那已经足够了,多谢玉教主。”曲潇华悠悠一笑,对着不知何时醒过来,正等在门口,被玉罗刹忽然开门吓了一跳的曲无容点点头:“婧儿。”
曲无容愣了一下:“婧?”
“曲婧,你的名字,不知道九公子有没有告诉过你。”曲潇华看向曲无容的袖口:“那个玉镯,还是我五岁时给你套上去的。”
面纱之下,曲无容紧紧抿住了唇,却听曲潇华轻声说道:“看来是没有了。坐吧,为兄会告诉你的。过几天月圆,我还会去找石观音。”
“兄长!”曲无容坐在床边,听见此言,下意识抬起头,音调急促:“你才死过一次!”
曲潇华轻叹一声:“所以,才要这个时候过去,打石观音一个措手不及。”他清俊的面容露出几分疲倦:“再者,玉教主适才曾言,不管我此行结果,石观音都死定了。”
“到时候,如果你打定主意和一点红在一起,就先回开封一趟。”曲潇华伸手揉了揉曲无容的头发:“曲家曾为书香门第,和包相、八王爷都交好。”
想到这些年,自己避着开封,不和熟人见面,曲潇华神情复杂起来:“多年以来,他们一直没放弃查找真相。你回去拜见一下,说明清楚,再给爹娘上个坟扫个墓。”
“我们该一起回去。”曲无容攥紧曲潇华放在被子外的手腕:“既是书香传家,曲家不能没有男丁!”
曲潇华温和的笑着摇头:“我杀了石观音,自己也会死。否则,你以为我怎么在这个岁数,有这种实力的?想要得到什么,总得付出代价。”
曲无容的身子轻微颤抖,他安抚性的拍了拍妹妹的后脑勺,高声唤道:“红兄!”
一点红一声不吭的出现在屋内,房门应声而关:“我知道。”他森冷的眼眸露出坚定之色:“我会护着她去开封府。”
“还有,沙漠上这桩婚宴,无媒无聘,不堪为证。”曲潇华淡淡一笑:“你要娶我妹妹,三书六礼一个都不能少。”
一点红郑重颔首:“好。”
“你们皆非未经历风雨之人,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曲潇华直视一点红的眼睛:“作为一个兄长,我本该要求你退出江湖。可你我是刺客,都明白一个道理。”
一点红冷冷说道:“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没错。”他凝视一点红那双孤狼一样的眼睛,但那里比最初认识时,多了牵挂:“所以,不要做不切实际的打算。只一句话,莫要让自己后悔。”
一点红微微抱拳:“多谢指教。”
“你们可以走了,一起回中原。”曲潇华慢声说道:“特别是你一点红,你背后有组织呢,千万小心。”一点红沉默颔首,伸手拉起曲无容,两人一同离开。
远在昆仑山,魔教总坛,两个男子相对而坐,冷峻之人轻抚传讯蛊虫背部的花纹,将之放飞而去,笑容淡定却略含期待。
千疮百孔的身体突破先天,一旦挥出平生最辉煌的一刀,便是星陨之时。但若有同源内力者相护,当有一线生机。
魔教据点内,曲潇华未留多久,待到月圆之前,他便孤身离去。与此同时,才接到来自远方的回答,玉罗刹神色莫测,终究烧了字条,一如既往缀在曲潇华身后。
月上中天,沙漠上的温度更低了,曲潇华已飞身来到石峰之中。便如他之前所想,没有人带领,想要闯过石峰的阵法,分外困难。
可自从得知仇人的身份,曲潇华便收集过很多有关石观音的情报,其中包括这个女魔头擅毒,且通晓五行八卦之事。
因此,比起一点红这个齐名的同行,曲潇华不仅实力不弱,还精通各种杂学。又因为家传渊源,闲暇时刻并未放弃四书五经六艺,才有无花赞他博学能入京赶考。
眼看着曲潇华脚步灵动的穿过阵法,完全没有被困住,隐藏在不远处的玉罗刹,拖着下巴微微点头。很好,那两个老头子,当真教出了一个好徒弟啊!
自己之前倒是没看出来,这小子连阵法都能破解。真不知道,他年纪轻轻就当刺客,哪来那么多时间研究那么多东西,还样样精通的?
素来都被他人羡慕妒忌恨的玉罗刹,无声的叹了口气。前方,曲潇华已有惊无险的出了石峰,来到了那片白日里鲜花盛开的危险之地,
他眼神扫过看着那些诱人堕落的罂粟花,眉宇间露出厌恶和忌惮,脚步不停继续向前,没两下就找到了石观音的寝室。
接近的那一刻,曲潇华屏住呼吸,所有内力都用来压制自己的气息,整个人没于黑暗仿若不存。
见状,玉罗刹碧眸中闪烁几分惊艳的赞赏,但良好的听力让他听清室内的动静,眼底不禁划过嘲弄。
与此同时,曲潇华小心翼翼蹲下来,静心听着石观音在里面的话语,很快就僵硬了身体,整个人都不好了。
“嗯~啊~只有你~”洁白的躯体展露在镜面之前,石观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痴迷的叹息着:“你真好…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比不上你…”
这喘息低吟和喃喃自语,足以让曲潇华明白石观音在做什么,心里又是怎么想的。他忽然就想到了玉罗刹,根想到了那句态度轻蔑的“她自恋呗!”
原来如此,玉罗刹早已点明了石观音的弱点,是自己没能领悟出真意!不过,除非亲眼所见,否则很难想到吧?曲潇华嘴角抽搐,心中忍不住为自己辩驳了一句。
“唉。”他摇摇头,站起身正大光明叹了口气。里面的低喘猛地停息,安静的不像话。
曲潇华大步走上前,打开门看着脸上血色尽褪、情·欲未消的石观音,对方正处于暴怒的边缘。可他只淡淡说道:“若不想娘娘的年纪,这一幕确实堪称活色生香。”
石观音的眼神从怒极化为冷极,终于恢复冷静:“你竟还没死?!”
“是,让娘娘失望了、”曲潇华缓声而笑,语气虽轻柔,却铿锵有力:“但我得说,同为大漠巨枭,娘娘比之玉教主,简直云泥之别!”
他凝视石观音,意味深长的说道:“我曾向玉教主请教与娘娘的差距,按理说,一流与宗师,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结果,教主不屑一顾,嗤笑言你自恋。”
石观音脸色蓦然更白,而曲潇华微笑起来:“今日才知,此言诚不我欺。难怪玉教主能容忍,卧榻之侧有你酣睡了。毕竟,破绽如此明显致命,完全构不成威胁。”
这一次,石观音的面容不是泛白,而是变红了,被气得,也是被羞的。她处心积虑的混入龟兹国,本就是想与玉罗刹为敌。
但现在有个人怜悯的告诉她,别玩了,人家就看着你可着劲作,把你当笑话玩呢,根本没把你当对手。甚至派来一个未入先天的小鬼头,说出你的破绽让他来杀你。
意欲成就大宗师、追赶玉罗刹的石观音,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堪比一巴掌,打得骄傲自负的她颜面全无。
“嗖!”掌风激烈的回旋荡起,扫飞妆台上的首饰盒和胭脂水粉,劲气如利刃直逼曲潇华而去,石观音的目光几欲噬人。
对此,曲潇华毫不怯战,已摸索到先天境界的他含笑出手,石观音脱落在地上的纱衣被撕下一条。丝质绵软之极,却被他挥舞的水泼不进,展露的刀气锋锐难挡。
很好,气疯了的石观音,出手确实没有此前有章法。曲潇华暗暗点头,刻意接下了石观音击向肋骨的一掌,身子顺势倒向那面巨大的镜子。
石观音抬眸看去,第一眼入目的是自己毫无瑕疵的身体,而后是曲潇华燃烧火光的眼神。
下一刻,整个镜子“呛啷”一声碎裂开来,石观音完美的映像亦随之四分五裂,一句叹息传入耳中:“你的爱人碎了,你也碎了,何不归去?”
自恋到魔怔的石观音不由自主的一愣,这么多年以来,她将自己的精神寄托于中,自觉与之相合。那么,碎掉的究竟是镜子,还是她自己?
但高手相争,怎容出神?石观音来不及细想,全身上下骤然一痛,竟是经脉逆行!可屋漏偏逢连夜雨,曲潇华已闪电般扑了过来。
他卡着她的手腕按在地上,多年的仇敌就在面前,报仇近在咫尺,哪怕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哈哈哈!”心神波动之下,曲潇华大笑起来,周身内力暴动,已踏破玄关,突破为先天。
就在那一霎,刀气顺意割破石观音的肌肤,损坏容貌,疯狂钻入其四肢百骸之中。而石观音经脉本就剧痛,难以动弹之下,只能瞪大眼睛,以多年修成的内力极力反弹。她将曲潇华震飞了出去,可己身心脉已尽断。
曲潇华静静倒在地上,这具早就难以为继的躯体之上,血从各处喷涌而出,生机低落到难以察觉。石观音则惨白着脸,抬眸看向不远处,颤声喝道:“玉罗刹!”
“看,一个才入先天的小家伙,就能取你性命。”一团灰雾正从角落里飘过来,不知道已观战了多久,玉罗刹含笑从中走出:“本座没亲自动手,确实不算小觑你吧?”
石观音恨得眼中冒火:“但他也快死了!这等良才美玉,玉教主本是想收复的吧?”
“死?”玉罗刹莞尔一笑,不在意曲潇华浑身浴血,脱下外袍将之抱起,精纯的内力从后心传入身体。
感受到怀里的人猛然一颤,他笑意更深:“有我教圣物长命蛊,有我教传承魔功,有本座亲自相救…”玉罗刹笑言道:“本座的师弟,又怎会死在你这小小水坑里?”
顶着石观音不可置信的怨愤眼神,他唇角微勾:“看在你做了本座师弟的磨刀石,又帮本座千里迢迢取李唐遗宝的份上,本座让你少吃点苦头,慢走不送!”
玉罗刹拂袖一挥,柔软的黑衣袖口晃过石观音的脸颊,而这个名震江湖的女魔头瞪着一双老大的眼睛,生机终于彻底断绝。
“好了,我们俩该回去了,莫让那两个老家伙等急了。”玉罗刹轻笑一声:“你睡一觉,就能回山谷了,小师弟。”
温热的指尖点上昏睡穴,精疲力尽又知晓真相的曲潇华来不及反抗,整个人就昏睡了过去。
而玉罗刹的手分毫未动,始终抵在其后心处。赶路的同时,他以同源内力护住曲潇华心脉,令之一路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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