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以前谢贞在家里时,每次沐浴都有婢女伺候,所有东西都是准备好的,连手都不用动一下,要什么只需要动一下嘴就有人送上来,已经养成了习惯。

    现在已经沦落到连自己洗澡都不会了,没有人伺候,一会找不到鞋子,一会找不到浴巾,窘迫的光着脚走了出来,幸好花公子是个乐于助人的,帮她找到了鞋子,还体贴的问她。

    “头发没有干要擦一下吗?”

    谢贞才注意到自己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跑出来的时候洒了好多水在花公子的衣服上面,把人家衣服都沾湿了。

    “我找不到擦头发的帕子了。”谢贞捂着脸道。

    花满楼很轻易的找到了她找半天都找不到的东西,好像他不是个瞎子,谢贞才是。

    两个人坐在葡萄架子下面,谢贞坐在一只秋千上面,秋千荡呀荡,荡得她都快睡着了,风吹过她的身体和头发,带来一种沐浴后的清香,这种香味虽然很淡,却铺天盖地让人没有地方可以躲避,而且花满楼也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不是任何熏香的味道,也不是花朵的香味,却好像是下雨过后,天地被雨清洗干净的那种味道。

    花满楼突然觉得特别的安静,以前他一个人坐在百花楼的时候,虽然也这样安静,其实却觉得有点寂寞,所以上官飞燕闯进楼里的时候,他才很快的喜欢上她。

    人生是那么美好,一个人能欣赏很多美景,但是要是能有一个人陪他听花开,听雪落,闲暇时候说会话,岂不是更加的快乐。

    “什么都看不见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总有很多人觉得花满楼是个坚强善良的人,他虽然眼睛看不见,却一点也不自卑和阴郁,反而比许多看得见的人想得更开,活得更开心,更会享受生活。

    不这样做又有什么办法呢,每天恨天恨地也不能改变任何事情,人总要从黑暗的苦难中找到一条出路。

    “佛经里一个故事,有一个人被一只狮子追,害怕之下他顺着藤蔓爬进了一口枯井,结果枯井中有两条毒蛇,上面又有两只老鼠啃咬藤蔓,上天入地都是绝境,突然有两只蜜蜂飞过,掉下两滴蜂蜜在他的舌头上,人生的一切欢乐不过是那两滴蜜的味道。”

    谢贞不爱看佛经,总觉得太消极了,要是现在做的一切事情都是虚假都是幻影,她还是很喜欢现在这一刻,花公子的手略过她的额头,为她擦干头发上的水珠的这一刻,他的手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让她整个身体都温暖了起来。

    “花公子对我这么好,我要想办法回报他。”

    谢贞心里突然起了这样的念头,她是一个最怕别人对她好的人,因为从来没有人对她好过,连父母都没有好好对过她,所以每一个对她好的人,她都记在心里。

    她这种人直觉最灵敏,否则怎么配称为剑心通明,只要是真心对她好的人她都能感觉出来,这个世界多的是虚情假意欺名盗世的人,遇到那么一个真心的人是多么的难得。

    她感受到花满楼身上的温暖,是非常纯粹不带任何杂质的,光是靠近他整个人就好像泡在温暖的泉水里面一样。因为那种纯粹的温暖,甚至让谢贞心中的自私,冷漠,偏激好像都被融化了。

    “花公子,你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吗?或者你有什么仇家看谁不顺眼,我可以帮你杀了他。”

    谢贞相出了一个报答花满楼的办法,她的剑法那么厉害,要是花公子有什么仇人的话,她就可以帮他把人除掉,就好像她一直看方应看不顺眼,要是谁帮她弄死方应看,她一定很高兴一样,只要她做到了,花公子肯定也很高兴。

    可惜听到这样的话,花满楼一点都不高兴。

    “我没有什么想要做到的事情,我也没有什么仇家,我只有一个愿望,你以后不要再随便杀人,除非是别人想要伤害你。”

    花满楼知道,谢贞得到西门吹雪指点剑法,脾气自然也受了西门吹雪影响,都是杀伐果断,视人命如草芥,是那种你不惹我不惹你,你要惹我灭你满门的人。

    可是剑法强胜如西门吹雪,在江湖上也是树敌无数,谁没有朋友亲人,要是轻易就造杀戮,怎么可能不沾染上仇恨。

    况且只要是男人,谁不喜欢善良的女孩子,武功根本不需要多厉害,遇到危险等着别人保护她就好了。

    谢贞不知道自己是骗他假装答应好呢,还是实话实说,自己根本做不到,自从开始学剑开始,自从那天杀了那几个殴打强/暴赵玲的男人开始,谢贞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明白了西门吹雪的想法。

    剑穿过坏人的喉咙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感觉真爽,她不是觉得杀人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她也不是什么正义的伙伴,看到失去生命的尸体的时候也觉得恐惧,有生命之物终将腐朽,那还争些什么呢,可是她不想让别人侮辱伤害,她想要有尊严的活着,这不是人最基本的追求吗。

    “对不起花公子。不过我答应你,只要别人不伤害我的话,我一定不主动杀人,可是我做不到仁慈的放过伤害我的人,别人打我我也没办法不还手。”

    谢贞很惭愧,自己既不善良又不仁慈,实在是愧对这么多年三从四德的女德教育,她们那个阶层的女孩子都会学一点,自从伊川先生与其兄创立洛学,在嵩山书院讲学,提出存天理,灭人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开始,对大家闺秀的教育都严格了很多,各家女学里经常讲什么节妇被一男子摸了手,回家就把手臂砍了的传奇故事,谢贞学了这么久连做人要善良都做不到,可以说是很失败。

    谢贞等自己头发干了就回房间睡觉,当然,她不会承认自己是在怄气,只说自己昨天晚上跑了半天没睡好。

    睡了半天越想越气,连晚饭都不吃了。

    “我没有饿,我不想吃,谢谢花公子,您自己吃吧。”

    花满楼摸摸鼻子,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又做错了,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和女人相处可真难,特别是遇到这种什么事情都不说,要你自己体会的女人。

    “我把饭放你桌子上,你饿了再吃吧。”花满楼走进楼房间,房间门没有锁,走进去却一点声音都没有,谢贞好像睡着了一样,可是听呼吸声,花满楼知道她根本就没有睡。

    饭菜是仆人做好了送过来的,装在一个食盒里,花满楼自己也没有吃,本来是想和她一起吃饭的,花满楼把食盒放在了桌子上。

    “谢谢花公子,我真的不饿。”大概知道装睡这一招没有用,花满楼又听见了她装作平静的声音,好像她根本没有生气。

    花满楼也有点生气了,他却突然笑了,很少有人看见花满楼生气的样子,见过的人都会反省自己做得太过分了,能把一个本来温柔的人惹生气,那肯定是你的不对,花满楼走到床边,一下子把谢贞抱了起来,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把她抱到了桌子旁边。

    “我记得你好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你恐怕不觉得饿,可是我却很担心你,要我喂你吃吗?”

    花满楼说到做到,他真的夹了一块枣糕喂到了谢贞的嘴边,谢贞终于学乖了,听话的张开了口。

    “我自己会吃。”谢贞确实是觉得饿了,何况被人喂东西吃实在是太羞耻了,可能花公子会觉得很好玩,像投喂小动物一样,她小时候也喜欢喂兔子吃白菜,所以现在花公子也喜欢喂她吃饭,可是她又不是小兔子。

    其实花满楼真的觉得她跟一只小兔子一样,小嘴一点一点的吃东西,抱过来的时候也是小小的一团,还跟兔子一样,急了会咬人,刚刚强迫喂她吃枣糕的时候就被她咬了一口,咬住了还不轻易松口。

    “不要耍脾气了,我没有说不准你还手,有人要欺负你当然可以还手,我只是说你要保护好自己,遇到麻烦了可以想想找我,我愿意为你解决问题。”

    花满楼耐心的解释道,他确实不喜欢随便就杀人,把杀人当作一种艺术,很享受杀人的人,但是他也知道,不是每一次他都能准时的出现在她的面前,保护她不受伤害,他只希望她能减少一点杀戮,有时候他能感觉到,随着她的剑法越来越厉害,她身上的人性也越来越少,能跟他耍脾气他居然都觉得很珍惜。

    “你总是问我有什么愿望,那谢姑娘你有什么愿望吗?”

    吃完饭两人间的气氛渐渐缓和了一点了,花满楼问谢贞,就跟谢贞喊他花公子一样,他也很客气的喊她谢姑娘,要是相互喊小七或者贞贞,那一般是男女定情成亲之后才会喊的那样亲昵。

    “我没有什么愿望,这几天我一个人去山上看了云景日出看了杜鹃花,去湖上划了船,我最大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可惜没有人陪我一起去,我还有一个愿望,我希望和朋友一起去看一次灯市,我从来没有和朋友看过灯市,听说在相国寺的钟声敲响的时候和朋友一起把莲花灯放进河里,就可以和朋友永远不分离。”

    当然市面上传说的是,有情人一起放下莲花灯,就会有情人终成眷属,今生今世,相伴相随,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谢贞哪里有什么情人,觉得自己能找个朋友去就已经不错了,每次看到别人去灯市的时候都能有人陪伴,就她带着几个丫鬟,几个侍卫,不像去放灯的,像是去给别人当背景的,就很气啊,有生之年,一定自己也要去放一次灯,而且不能是自己一个人去,要有人陪着一起去。

    陆小凤过来找花满楼的时候,看到花满楼和谢贞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好像要出门的样子。一天不见,谢贞妹子好像又长得标致了一分,可能是换了一件颜色鲜艳的衣服,看起来有几分少女的娇艳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已经找到西门吹雪的消息的?”陆小凤好奇的问。

    “陆大侠你找到西门庄主了?”谢贞本来是很惊喜的,可是转念一想,今天晚上说好了要去放灯的,花公子都答应了。

    “对,我已经见到西门吹雪了,我知道谢姑娘你会想要见西门吹雪一面。”

    谢贞犹豫了,在听说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要决战的时候,她就想见西门吹雪一次,这次决战是天下两个剑术最顶尖的人的一战,她见过西门吹雪的剑法,也见过叶孤城剑法,可是在她心里,她并不知道究竟谁会赢,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西门吹雪了,她想看看在决战之前,西门吹雪的剑道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了,也许她可以跟他说说叶孤城的剑术,当初承蒙他指点她的剑法,为她在黑夜中点燃那道剑道的传承,她总想着有机会能回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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