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的第一场雪,接连下了三天,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之中。王府内银装素裹,积雪深厚,园子里的丫头小厮们都高兴得很,只说是已经很久不曾见到过这么大的雪。瑞雪兆丰年,可惜在我的眼里,却是冷酷的开始。
纳侧妃之日,天气意外地晴了,阳光金灿灿地照在白雪之上,刺得人眼花。三顶大红的轿子从王府侧门而入,一路进了快意园。虽然只是纳侧妃,但因妃子的身份都不是寻常,因此王府之内也是热闹非凡。泽披阁内张灯结彩,喜红遍地,来来往往的人不计其数。东方汐一直站在院内,招呼不时光临的贵客。自夜宴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十多天来,我始终避他不见,他也没有任何的动作,今日得见,他满面喜色,一颗心恐怕早已飞到新来的美娇娘身上去了,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么个人?
我心中微冷,暗里却不断地提醒自己振作。于是坐在暖阁之内,闲看来来往往的人,懒得动。三位新娘子进了快意园来,先到我跟前拜见,我也懒得说话,只吩咐将他们送进各自的新房去,方才缓缓进了宴客厅。
宾客满座,看在眼里却是是凄凉繁华,美味珍馐,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我坐在主席之上,沉静地看着每一个满脸堆笑的人,突然觉得好笑。想我枉为现代人,居然也要去遵循这些古人的陋习旧制,还要做出一副大方得体的娴淑模样!当下冷了心,起身欲走。忽然听到有人叫道:“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我略略一惊,那日进宫并未听阮心瑜说皇上今日要来,怎么这么突然?只得站起身来,与东方汐走入院内,众人连忙躬身恭迎。皇帝携了阮心瑜走进院内,朗声道:“今日是明南王大喜,不必如此多礼了。都平身吧。”说罢进了宴客厅首位坐下,众人才各归其位。
我心中还有些疑惑,禁不住朝阮心瑜看去,她神色淡然,也朝我看来,我心中略安,却没说话。只听阮心瑜道:“本宫还没有好好恭喜明南王,又得三位良妃呢!”
东方汐笑道:“不敢。多谢皇后娘娘!”
皇帝的眼光不时地朝我瞟来,我正襟危坐,只当不见。他淡淡道:“明南王妃位已满,当真是可喜可贺。恐怕再过不久,朕怕还要来讨一杯满月酒喝才是了。”
东方汐笑道:“皇上要向臣讨满月酒喝?恐怕臣要先向皇上讨才是!”说着往阮心瑜望了一望,众皆笑了。
阮心瑜笑道:“明南王这一张嘴呀,倒叫本宫无话可说了。对了,新娘子呢?怎的不见?”
我连忙答道:“回禀皇后娘娘,三侧妃均已送入洞房之中了。”
阮心瑜上前来拉着我的手,笑道:“是吗?妹妹怎么跟姐姐这么客气?今日是本宫的妹夫大喜,也是妹妹之喜,便是本宫之喜了。妹妹可别跟姐姐如此拘礼!”
众人见她口口声声称我妹妹,都微微一怔。她明摆着在对众人说,如今明南王虽纳侧妃,有她这个皇后在,我这个正妃可是不容轻视的。我心头一热,阮心瑜原是来为我打气的,她如此良苦用心,当真让我有些感动。
忽听皇帝道:“都是一家人,也就无需太客气了。王妃坐吧。既然新娘子都已经入了洞房,大家就在这里热闹热闹,也是一样。”
皇帝这句“都是一家人”可当真令厅堂之内不少人脸色微变。阮心瑜如今宠冠后宫,风头无人能及,我不过是她亲妹,都受到皇帝如此重视,阮家势力风光无限好,怕已经有不少人的牙齿快要咬出血了吧。
我心中暗笑,拉着阮心瑜正要走到一旁坐下,却听皇帝道:“瑜儿过来,王妃也过来,坐在朕的身边吧。”
这无疑又是投下了一枚炸弹,人群之中已有惊叹之声。皇帝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众向阮家姐妹示宠,如何了得?我只得应了一声“是”,却是暗暗叫苦起来,皇帝这也似乎有些过了,如此这般关照我,岂不把我竖成了某些人憎恨的靶子?
心中还在思索,却被阮心瑜拉着坐在了皇帝的身旁。我有些忐忑不安,众人上前恭喜,也是虚应以对,不敢多话。阮心瑜神色自若,倒是没事一般。宴席当真是难熬,好不容易过了一半,碧叶来报,说是祥意园里的非烟好象有什么不适,我总算得以找了个借口抽身,退了出来,往祥意园去。
进了院门,只见璧儿立在门口,我连忙问道:“你家主子怎么了?”
璧儿连忙将我让进屋内,口中道:“王妃来了,烟夫人正等着呢!”
我见非烟坐在软榻之上,披着厚厚的棉袄,怀里煨着一个暖炉,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并无半分不适之态,不由得一愣。只听她轻笑道:“我呀,是无聊,想找妹妹来说说话。倒叫妹妹担心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我怔了一怔,笑道:“姐姐要找我说话,我正求之不得呢!”
非烟淡淡道:“你是个明白人,我知道你必不爱在那宴厅里坐着陪笑,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妹妹可别怪我自作主张。”
我心头一热,笑道:“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姐姐有这份心意,妹妹当真感激得很。我也正发愁怎么才能不用在那儿坐着,可巧姐姐就想着我了,姐姐可是真心疼妹妹呢!”
非烟叹道:“这些事,是女子就得受。就算是一般人家,也是免不了的,更何况他贵为王爷……”
我轻轻道:“姐姐别说这些了,多扫兴啊!明日你也能晋位,我是真心高兴。姐姐待我之心,我心里清楚得很。你别想那么多,只需好好养好身子。”
非烟向我看来,忧心之色难掩,轻声道:“好妹妹,自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可知道,王爷为何即位多年,都不曾纳妃?”
我冷了脸色,没有说话。非烟叹了一口气,道:“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性子我最清楚。若不是真心喜欢,他必不愿过多立妃纳妾,而招惹是非。只是见了你之后……”
我打断道:“姐姐别说这些了,你想吃点什么,我让昭然去帮你弄点来?”
非烟怔了怔,敛了眼光,涩然道:“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个,咳咳……只不过我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怕哪天我要是真的不在了……他……咳咳……”
我连忙扶住她,璧儿递了茶来,给她啜了一口,顺了顺气,我方才说道:“你呀,就是操太多心!值得吗?!你这般为他,可他呢?!”
非烟闭了闭眼,叹道:“他……也有苦衷……”
我听不下去,沉声道:“他有苦衷,难道你我就没有?算了,好姐姐,如今先顾好自己才是。其它的事,你就别管了!”
非烟见我不愿多说,也是无奈。我让璧儿侍侯她服了药,歇下了,方才出了祥意园来。本想自回真意园去歇着,但想了想,阮心瑜还是宴厅之上,还是回快意园去打一个招呼的好,免得怠慢了帝后,不太好看。于是打发昭然回真意园去安置,只携了碧叶往快意园走去。从后门进了园子,刚走了不过十多米,却见皇帝独自站在梅花树下,若有所思,心头一跳,连忙上前请安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皇帝锐目微敛,碧叶知趣地退出了园门外,皇帝方道:“厅堂之上,人多气杂,朕想出来透透气,再说……朕若不在,他们自然喝得更自在些。”
我笑道:“想不到皇上竟有如此体恤之心,臣妾真为各位大人感到高兴。”
皇帝凝神朝我看来,眼光意味深长。我微微一怔,心想差点忘了这皇帝与阮心璃还有旧情,连忙躬身道:“皇上恕罪,臣妾要回去宴厅了,告退!”
皇帝忽然道:“你急着要走,难道就这么不愿意和朕呆在一块儿?”
我惶恐道:“臣妾不敢。皇上折煞臣妾了!只是……”
皇帝冷了声音:“只是什么?你是不是又要提醒朕,如今你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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