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7

    南禹衡并不是一个和善的好老师,起码他比学校任何一个老师都要凶,每当秦嫣开小差东摸摸西看看的时候,他都会用非常凌厉的眼神盯着她,或者罚她把当天学的字多写十遍,再或者右手拿着一把很长的钢尺漫不经心地敲打左手,好似秦嫣写不好钢尺就会落下去一样。

    事实上,秦嫣那会虽然经常会分心乱动,但南禹衡没有真的打过她,唯独有一次,芬姨端了一盘可口的酥肉上来,小秦嫣没有定力,总是不自觉望向那盘肉,所有字都写得歪七扭八,甚至跑出了田字格,笔画也乱了。

    南禹衡提醒了她很多次专心,她却有些发脾气似的故意不好好写,和南禹衡对着干,之后南禹衡拿起那把钢尺对她说:“手伸出来。”

    秦嫣眼泪夹夹地侧过头,倔强地把手伸给南禹衡,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来,南禹衡望着她双眼里噙着泪水的委屈样,咳嗽了一声,随后站起身对她说:“休息十分钟,我下楼喝药。”

    等南禹衡再上来的时候,瞥了眼盘子里的酥肉,干掉了一半,而小秦嫣已经又假装没事地坐回桌子前写字,心满意足后终于耐下心来。

    那年学校高年级有几个名额,暑假可以去国外手拉手友谊学校交流学习,南禹衡身体不好,自然去不了,秦智作为年纪第一,理所当然被选中了。

    秦文毅觉得出去见见世面也挺好,便安排了手底下的一个人陪着秦智出国。

    孙田凤家里出了点事,要回去照料女儿和秦文毅请了假,这样一来小秦嫣便没人照顾了,秦文毅就把秦嫣送去外地的奶奶家,结果没待几天,又因为气候原因生病发烧,秦文毅只能再亲自把她接回来。

    后来芬姨提议暑假让秦嫣住在他们家,反正她和荣叔天天在家,能帮着看孩子,小秦嫣也懂事听话,不难带,加上南禹衡也在家,可以顺便教教她功课。

    秦文毅很是感激,于是就暂时把秦嫣寄放在南家。

    芬姨还特地把南禹衡隔壁那专门放秦嫣小玩意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她睡觉。

    秦嫣毕竟还小,总是有些贪玩的,无聊的时候老是跑到南禹衡房间,有一次南禹衡去医院检查身体,小秦嫣玩弹球,把球滚到了他床底下,就钻进去捡球,结果在他床底下发现了一个收纳箱,里面全是玩具。

    她费了好大的劲把玩具箱推出来打开,两个眼睛顿时亮了,箱子里面都是一些那个年代很少见到的高级智能玩具,用小小的遥控器就能控制机器人走路和跳舞,很是新奇,还有很多3D立体的拼搭赛车和轮船。

    小秦嫣心里想,怪不得南禹衡从来不玩那些她送来的玩具,原来他偷偷在床底下藏了更好玩的。

    她把箱子里的玩具全部倒了出来,还在箱底看见了一张照片,是个很小的男孩,穿着一身鲜红色的贴身机车服,手上拿着一个黑色酷炫的小头盔靠在一辆非常大的摩托车上,小男孩干净的脸上充满朝气,嘴角漾起得意而喜悦的笑容,盛开怒放,如雨后朝阳。

    完全没有办法把照片中的小男孩和南禹衡联系在一起,就仿佛根本不是一个人。

    正在小秦嫣对着照片出神的时候,房间门打开了,南禹衡立在门口,他看见那一地尘封在阴暗的玩具就这样被小秦嫣揭开,仿佛揭开他过去的生活,和永远无法抹灭的伤疤,便怒气冲冲地走进房间对秦嫣吼道:“谁让你动我的东西?”

    他狠狠将一丁点大的秦嫣从地上拽起来扔出房间:“以后不准靠近我半步,走开!”

    关上门的刹那,他听见门外柔弱的哭声,烦躁地踢开那些玩具。

    那些都是他爸爸之前给他买的,南振经常去各个国家,每次都会给他带回最新的玩具。

    从前,这些都是他的宝贝,是爸爸对他的疼爱,自从爸妈离开后,他再也没有碰过,就像有些东西终究是回不去了。

    晚些时候,芬姨来喊南禹衡下楼吃饭,他说不吃,芬姨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半天,叹了一声说:“小秦嫣站在院子里哭了一下午了,两个眼睛都哭肿了,天黑了外面蚊子多,喊她进家她不肯,说要回家,她家又没人在家。”

    屋内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动静,芬姨只能下了楼,进厨房给秦嫣倒水,转身却看见南禹衡从楼上走了下来,径直开门走到院中,小秦嫣站在月光下,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荧光,娇小可怜,小脚上还套着奶黄色的塑料小拖鞋,脚趾白净漂亮,小肩膀一抖一抖的,赢弱的身体像随时会跌倒一样摇摇晃晃,膀子被蚊子叮得红红肿肿,热得鼻子上全是汗珠。

    南禹衡刚准备吼出的声音稍稍低了低地对她说:“进来。”

    小秦嫣赌气地侧过身子背对着他,南禹衡皱眉抿了下嘴:“我说话听不见?”

    小秦嫣却抽抽噎噎地说:“我生气了,哄不好了。”

    南禹衡浓密睫毛下的黑瞳里似荡起一圈波纹,搅动着他的心脏,让他感到一丝闷热难受。

    他几步走过去,直接将小秦嫣拦腰抱起来扛回了家,小秦嫣扑腾着,委屈地哭着:“你不是不让我靠近你了吗?”

    南禹衡没说话,冷着脸把她放在沙发上,她小膀子上被蚊子叮得都是包,痒得她直挠,她本就生得白嫩,随便一抓便一道道血红的印子。

    南禹衡让芬姨拿来止痒膏,凶巴巴地对她说:“膀子伸出来。”

    小秦嫣不理他,他便扯过她的膀子,冰凉的感觉缓解了痒痒的难受,只是小秦嫣还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南禹衡几次抬眸看她,她樱粉的唇瓣微微撅着,睫毛上还沾着一层水汽,表示她还在生气。

    南禹衡垂眸,削薄的唇畔溢出一丝浅淡的弧度:“小脾气越来越大了。”

    秦嫣不服气地转过头:“跟你学的!”

    南禹衡愣了一下,随后眼眸浮起要笑不笑的光:“过来吃饭。”

    他这样不知是笑还是发狠的眼神经常让学校的那些臭男生退避三舍,但秦嫣现在还在生气,不知道害怕,便脱口而出:“你喂我!”

    “你以为你是小孩子!”

    “我本来就是小孩子!”

    芬姨站在一边听着两人夹枪带棒无厘头的吵架,含着笑意把秦嫣的饭菜盛好递给南禹衡,南禹衡没接,芬姨看着秦嫣小膀子上的蚊子包,到底心疼,便对南禹衡说:“她还小。”

    南禹衡面无表情地接过碗:“张嘴。”

    喂饱了秦嫣,芬姨便带她上楼洗澡了,南禹衡自己吃完饭回了房。

    秦嫣洗好澡,穿上浅粉色的小睡裙打开南禹衡的房门,南禹衡没有抬头看她,但也没像刚才一样赶她走。

    她便让南禹衡读书给她听,南禹衡望着她求贤若渴的小眼神,靠在床头读着手上的《海底两万里》,说着海底变幻无穷的奇异景观和各类生物,还有那些高潮迭起的旅程。

    南禹衡还没有经历变声,声音清浅通透,像夏日的凉风吹在心间,让漫漫长夜变得安逸宁静。

    没一会,秦嫣就在他床上睡着了,南禹衡只能把他的床让一半给她。

    她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睡着的时候粉嫩的小脸软绵绵的,身上有着她特有的奶香味。

    但小孩子睡觉哪有个样子,几个翻身就横七竖八了,睡到半夜秦嫣的头都不知道到哪去了,小脚丫子直接伸到南禹衡的脸上,还特喜欢蹬毯子,衣服都要掀到头顶了。

    南禹衡一翻身,便看见小秦嫣撅着屁股,脑袋伸到了床尾,他在黑暗中坐起身看着弓成一团的小人,拉过毯子替她盖好,暗自摇摇头,这睡姿恐怕以后很难嫁出去了。

    一整个晚上,他总是不自觉醒来看看旁边温软的小东西有没有蹬毯子。

    第二天秦嫣在楼下玩,突然南家门口停了好几辆黑色的高档轿车,紧接着一群很高大的男人笔直地站在南家门口,一个岁数比较大的老头被人搀扶下车,南禹衡站起身对秦嫣说:“上楼玩去,别下来。”

    然后亲自迎了出去。

    秦嫣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从来没有看过南家来这么多人,连荣叔和芬姨都郑重其事地跟着南禹衡迎向那个老人。

    小秦嫣跑到楼上偷偷往下看,那个上午,南禹衡一改往日对谁都冰冷凶巴巴的态度,变得十分柔和乖顺,陪着老者说话,老者问他什么,他也都礼貌应答,好在那个老者没有待多久,便离开了。

    南禹衡亲自扶他上车,秦嫣从二楼的窗户看见足足有五辆车子,占满了门口的街道,又浩浩荡荡离开了。

    后来秦嫣问过南禹衡那是他爷爷吗?南禹衡说不是,除此之外,似乎不愿再多谈。

    而秦嫣记得,在她长大后离开东海岸之前,那个老者每隔两三年会来看看南禹衡,每次来都阵仗颇大,搞得东海岸人都会在背后议论那个老者的身份。

    有次秦文毅提起那个老者,说的确听过一些猜测,要是身份属实,那个老头恐怕跺一跺脚,整个南城都能震一震,这让秦嫣无法想象。

    不过一个暑假下来,小秦嫣又认识了不少字,二年级刚开学,她已经能完完整整读出别人给秦智的情书内容,倒是把秦智吓了一跳,赶紧夺了过来撕一撕扔进垃圾桶。

    秦智虽然成绩很好,但他非常讨厌看书学习,大多数时间都和野孩子一样到处浪,天知道他那些成绩是怎么考出来的,特别是数学方面,他似乎是有自己一套计算方法,尤其在心算方面,她的哥哥是个天才,再难的算式,他都能很快心算出来,但要他解释个方法,他却懒得解释。

    所以秦嫣再大点的时候,遇到难解的算术题拿去问秦智,秦智从来懒得废话,直接夺过秦嫣的笔三两下写出答案让她自己抄去。

    相比之下,南禹衡要耐心很多,他会引导秦嫣一步步计算,直至算出正确答案。

    秦嫣的学习能力很强,从小学开始成绩一直是班上的尖子,学校老师都说多亏她有个成绩好的哥哥,只有秦嫣自己知道,她成绩好其实和她哥哥没有半毛钱关系。

    倒是她刚上小学不久,东海岸发生了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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