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血符爆发出可怖的红光, 左砂刚想阻止, 却见少女已然如箭矢一般朝白玄彬冲了过去。
战场上总是混乱不堪意外频发, 但今天的这个意外确实超乎了预计。
那道黑色的符箓并不是什么一招定乾坤的神符, 恰恰相反,它是以七种凶兽濒死时的血液画出来的符, 可以使使用者失去意志变成一头只知杀戮的邪魔。
这是连邪妖界都禁止的禁术, 邪妖虽然冠上了个邪字, 但说到底还是受三界的管辖,太过伤天害理的事情都会被禁止。
没被发现还好,一旦被天神发现, 后果不是小小的妖精可以承受的。
偏生绯暝秋是个疯子, 剑走偏锋, 才不管会不会被发现,不止暗中喂养了恶鬼, 还常用这种血符来刺激战场上的士卒。
这种禁术之所以被列为禁术, 最大的原因就是会让中术者癫狂失智,红了眼的拼命杀戮, 不管敌友,势必将目光所及的一切活物都杀死。
将别的活物杀死也就罢了, 到最后若是没别的东西可杀了,还有很大的可能自残, 直到清醒过来或是再也无法动弹才会停止这可怕的行为。
这是杀敌一千自损也一千的法子,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
而等到敌人都死干净了, 绯暝秋才会扔出镇妖塔, 把这些疯了的妖精关进塔里,让他们在里面要不清醒清醒,要不就直接自己把自己杀了。
手段之残忍,就连邪妖都闻之颤抖。
绯暝秋的修为可能还不到魔的程度,思维却早已拥有了魔的境界,任其发展下去,真不知道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常年征战的左右护法身上自然经常携带这种符箓,只是左砂万万没有想到,绯柚会二话不说地给自己施咒。
很久之前也有过两次,第一次是攻打獙仙妖,当时因为不了解仙妖而连连陷入困境。才六百岁的绯柚用了这道符箓,凭借一妖之力杀死了五位长老和数百弟子。
从那以后,杀戮之神.的.名号便传开了去。
而后果也同样惨痛,如果不是及时送回绯暝秋的身边,镇妖塔里可能只留下一地残肢……
望着已和白玄彬交手的少女,左砂都顾不上腹诽绯柚和她哥哥一模一样都是疯子,第一时间就推着那几车伤残的獙兽远去。
等绯柚收拾完那些虎妖,立刻就会把目标对准自己的族人,凭他可无法阻止疯了的绯柚。
左砂毫不犹豫地带着飞车朝北边赶去,他追了两个多时辰,嗅到了自家士卒的气味。
仔细分辨了一会儿,见一山崖下有结界,落地之后就见蓝云儿扑了上来,焦急道,“绯姐姐呢?”
受绯柚托付,蓝云儿将城下的虎妖引到北方绞杀,她很快发现其中端倪,看似健壮的虎妖不堪一击,十分反常。
一边知道他们中计了,一边又顾忌着绯柚的命令不敢冒然回去,只好在这里等待。
她望着左砂空空如也的身后,不可置信道,“你把绯姐姐一个妖留下了?”
“她没事。”左砂动了动被蓝云儿死死拽着的袖子,疲惫道,“放开。”
“啊,对不起。”蓝云儿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连后退几步,脸上也有些发烫。
虽然害羞,但她还是接着问,“绯姐姐在哪里?”
“我会带她回来的。”左砂没有直接回答,抬手朝另一旁的副将招手,“传我将令,立刻朝昊山进发,途中不许逗留。”
副将瞥了眼蓝云儿,接着弯腰抱拳。
之前蓝云儿领队时他就有些别扭,和着他们一群獙妖,就被一只兔子牵着头走?简直天大的笑话。
还好左护法公正严明,否则还不知道得仰一只兔子的鼻息多久。
副将的修为比蓝云儿还高出一些,最近正在准备冲破千年的瓶颈。蓝云儿没来之前,他是最得左砂和绯柚重用的妖,蓝云儿一来全变了。
若是这只兔子是靠自己的实力得上边青眼的,那他也无话可说。
可蓝云儿刚刚进来时,那畏手畏脚的模样,看得他差点没忍住,一口把她吞了。
不仅仅是他,大家都对这只突然到来的兔子很是好奇,后来有传言流出,说是因为蓝云儿千年前对殿下有恩,才被殿下殊待。
可偏偏这蓝云儿也不要殿下报恩,每次就扭扭捏捏地低头说什么,只要能跟在殿下身边就满足了。
那这不放屁呢,大家都是邪妖,獙兽还是最擅长魅惑把戏的,谁看不出来蓝云儿的心思。
说什么不要殿下的报答,他们也不想要殿下的月俸,就想跟在殿下身边成不成。
欲拒还迎的小白花,平时恶心恶心就算了,居然还这么不要脸的跟着上战场了。
一只一千岁的老兔子了,修为也好几百,到了战场上又一副见不得血腥吓得小脸惨白的模样,装给谁看。
听当初在蓝云儿身边的妖回来复述,蓝云儿打完后摇摇欲坠,随时都快昏过去,在殿下问她有没有事的时候,柔弱地摇头,“只要跟在绯姐姐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围观的妖精们简直目瞪口呆,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明明就是贪图妖力才上战场的,偏偏说是为了绯姐姐,快一千年的修为了,装得像个幼崽,手上擦破点皮都去殿下眼前晃一圈。
再加上这只兔子会点针线活,很讨左护法的喜欢,才来了一年不到,就在宫里如鱼得水如日中天。气得獙妖们连着吃了一个月的兔子肉。
这蓝云儿到底对殿下有什么泼天的大恩大德,好吃好住一年了,还给她白送了两百多年修为,差不多可以滚了没。
副将的想法和别的獙妖差不多,看着自己一手培养的虎狼之师里突兀地站了只兔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偏偏殿下护得紧,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今大权重新回到自己掌中,副将再也不瞧蓝云儿,张开双翅尖啸一声,立刻带着众妖朝昊山赶去。
左砂交代完事情后,一转头看见蓝云儿还站在原地,“你怎么不走?”
蓝云儿小声回道,“我想和您一起去见绯姐姐。”
“你跟着他们回去,路上不知还会有什么意外,那里更需要你。”左砂担心这只兔子看见真正的杀戮之神绯柚,会吓得昏过去,“她无碍,我们昊山会和。”
这话语气强硬,说得不容置疑。
蓝云儿纠结地望了望远去的左砂和军队,最后还是听话地跟上了军队。
只是她没有想到,再见绯柚时,已是一个多月之后了。
那边左砂交代完事情后飞速赶去,他不敢有片刻喘息,毕竟这个状态下的绯柚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意外来,说不定把那群白虎杀光了就跑去蒲莲挑战妖王。
待赶回去后,瞥见地上那抹红影后,左砂松了口气。
还在就好,没惹事就好。
刚放松的心情,在意识到什么之后,猛然又提了起来。
现场一片狼藉,大地崩裂,零碎的白虎残肢撒了一地,空气里的血味浓重得近乎凝固,被战火一烤发出刺鼻的恶臭。
不仅是白虎,就连左砂放出的一万恶鬼如今都只剩下了零散几只。
损失惨重。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让左砂惊骇的是遍地的焦土和还未熄灭的火焰。
火舌猖獗,久久不息,将方圆之内灼烧殆尽,温度之高,让左砂连开了三层防御都觉得炽热恐怖。
火焰赤红,这不是白虎擅长的幽火,这样的火焰他再熟悉不过,正是獙兽的绝学。
獙兽,这里的獙兽……
绯柚!
遍地的焦骨之中,穿着破烂红裙的少女坐在中央,四周是红色的火焰,高温将空气扭曲,少女的身影看起来模糊不清。
她跪坐在地上,四周只有残骸。
如火之亡灵,残损的红裙同火焰融为一体,那样的融洽、那样的和谐,仿佛天生就是伴着火焰长大的。
她怀里抱着一只巨大的白虎,从背影来看,正亲昵地低头同它私语。
但是左砂分明听到了咀嚼的声音。
不愧是绯柚,别的妖打完了开始自残,她打完了还能感受到肚子饿,就地取材开始野餐。
看来使用次数太多,她已经渐渐可以掌控血符,不至于太过失智。
绯柚的修为不低,能稍微抵抗一下绯暝秋制出来的普通血符也在情理之中。
左砂彻底安下了心,还知道吃东西,副作用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大。
但也仅仅是没有那么大而已。
背对着左砂的少女缓缓抬头,她嗅到了风中传来的活物气息。
那张娃娃脸僵硬地扭过来,像是僵尸一样,动作缓慢而诡异。
爬满了黑色魔纹的脸上的左侧整张脸横着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恐怖非常。
少女双眼赤红,在看见左砂的那一瞬,她双手一松,怀里的白虎啪嗒滚落下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四肢还在轻微的抽搐。
“嗬……”
她起身,镰刀被丢在一旁,直接五指成爪朝左砂袭去。
活的……
鲜活的东西……
这一掌凌厉迅猛,和方才迟缓的动作截然不同,杀气铺面而来,连躲避的空间都没有。
左砂也确实没有躲,他抬手一扔,一顶金光在绯柚头上爆开,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待回神以后已是被吸入了金光之中。
镇妖塔,专门镇压妖物的法器。
“好好睡一觉。”左砂垂眸,收回了空中的镇妖塔,低低地叹息一声。
他扭头望了望焦黑混乱的四周,心情复杂。
这一仗,两败俱伤。
白虎被灭,原本计划中攻击妖王的部族少了一个,这其实是对他们不利的。
族人死伤惨重,绯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挺过来。
他们全族的战斗力都被削减大半,要想恢复元气,恐怕得等上数百年。
到头来计划没有执行,还折损了那么多精锐,不知道要怎么和王交代。
正头疼着,忽然余光瞥见一旁有一团白色动了动。
左砂望过去,原来是方才被绯柚抱着啃的白玄彬还未死透。
他肩胛被扯下来一块肉,想来是绯柚打算咬脖子时因为神志不清,没有咬准,被他挣扎着躲过去了。
剩下的伤虽然看着可怕,但都没太多致命伤。
左砂思索片刻,将蠕动的白虎打晕,包扎上药后用锁妖绳捆起来,拎着朝昊山赶去。
罢了,捉到白玄彬也算是个好事,能用他补一点过算一点。
这一场混乱的战役就此草草收场,看似一切都归于完结,然而平静的水面下已然掀起了更大的暗流。
那头名为白玄彬的白虎,临死前深深地在少女心里刻下一笔,将她打入两难的地狱。
当导.火.索出现的那刻,压抑了千年的僵局,将瞬间引爆。
可惜这一切没有被任何妖看到,看似轰轰烈烈的大战是如何结束的,除了绯柚自己,再无人知道。
寒风避着白桦城而走,那残留的大火似乎记录下了什么,直到晚上的一场大雪,才勉强将其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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