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看见树上的哥哥的时候,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不想被发现的,结果哥哥还是追过来了。
两只獙兽是弄不死一群豺狗的,她一点都不觉得死前见到哥哥最后一面真是太好了,只觉得难受。自己从小就拖累哥哥,到死了难道也要拉着哥哥受伤甚至一起去死吗?
柚子咬牙,目光瞥向了不远处的石壁。
她是往西跑的,不远处就是西石崖的崖口。小雌獙那双漆黑的兽瞳里神情明明灭灭,忽然,她猛地朝石崖窜去,速度之快比方才逃命时都要超出三分。
黑夜之中,傲然立在树上的暝秋眯眼,黑暗中那双兽瞳爆出幽紫色的冷光。他倏地从树上跃到柚子面前,伸出前爪直接把她撂倒在地。
他这蠢妹妹关键时刻总是像只食草的,到了这个地步,看见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欣喜,而是打算坠崖防止自己和那群豺狗厮杀。
这是何等懦弱的行为!
暝秋喉咙里发出阵阵阴狠愤怒的声音,獙兽声音类似鸿雁,本就凄厉,如今暝秋又是怒火中烧,更是让这叫声听起来恐怖异常。
豺王愣了愣,他还以为这是雌獙的丈夫寻过来了,可看这模样又不太像。獙族的雌性向来稀少,他从未见过这么对待雌獙的,难道说是这雌獙的仇家找上门了?
事情有变,豺王不得不重新审视。他目光在暝秋身上来回打量,这无疑是他见过的最大的一只獙,简直和一只云豹一样大,只比自己矮了半个肩胛。
体格上的距离拉不太开,兼之獙兽特有的翅膀,自己和他对上不一定能讨的了好。
豺王犹豫了,他背上被那只雌獙咬下来一块肉,现在还抽抽的疼着,况且他已经好几天没有饱餐过一顿了,身体乏力。现在这个情况下,再凶残的豺也不想迎上一场恶战。
他迟疑地冲暝秋发出友好的叫声,意思是他们能帮暝秋解决这只雌獙。
他不想对上暝秋,暝秋显然也不会想对上一群豺狗的。豺王这么想着,努力让自己的叫声显得友善一点。
却不想那只雄獙仿佛发病了一般,听到这声音之后,猛地转身冲豺王扑咬过去。
豺王吓了一跳,连忙侧身躲开,他脸上被暝秋的尖嘴擦着过去,此时还能感受到那獙嘴的触感。
豺王有些惊魂未定。他凝视着对面横在雌獙面前的雄獙,从那恶狠狠的脸上,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不再妄想和平,也摆出了应战了姿态。
不滚,就准备死吧。
两只雄兽在石崖前发起了战斗,然而不管如何惊险,在厮杀的过程中,整个豺群都没有任何表示,像是看热闹一般的站在旁边,甚至有只母豺直接趴在了地上休息。
是了,捕猎是王的义务,更何况豺王也没有发出让他们进攻的命令,他们自然不必动作,站在一旁等着王把食物带回来就行了。
唯有一只绛红色的母豺惴惴不安地在外圈来回走动,一双豺眼担忧地望着战局。
柚子注意到了,那赫然就是刚才害自己错失战机的母豺。小雌獙吃力地撑着身子站起来,朝着缠斗在一起的豺獙跑去。
母豺见她要加入战局,自是不肯,龇牙咧嘴地直奔到柚子面前,张嘴就要咬她。
柚子后退了几步,眯着眼,那张脸上露出了和暝秋厮杀前极为相似的神情。她再次确定了,这只母豺对豺王的感情异常特殊,刚刚没有注意,现在仔细一看,这很可能是豺群的王后。
豺虽然残暴,但是不代表他们就对一切都冷血无情。柚子心中有了计较,她一边冲母豺挑衅,一边不动声色地朝石崖移去。
母豺不小心被柚子咬掉了一撮毛,心里愤懑无比,又想起这只獙兽刚才把丈夫背上的皮肉都撕咬下来,更是火冒三丈,当即就想把柚子咬死吞入腹中。
母豺发出愤怒的吼叫,这声音引得豺王朝两只母兽的方向瞥了一眼,这一眼的分心被暝秋看在眼里,他抓住时机,立刻咬住了豺王的右耳。
咔嚓——
伴着一声脆响,威风凛凛的豺王一只耳朵被暝秋咬了下来。
豺王再顾不上什么周旋什么战略,耳朵被一只小小的獙兽咬掉,这是让兽耻笑的事情。他发了疯,高高一跃扑倒暝秋屁股上,伸出爪子就想把他肠子掏出来。
暝秋扑扇着翅膀,一条大大的白色尾巴甩来甩去地晃得豺王眼无法掏肠,他索性咬住暝秋的尾巴,报复性的直接将暝秋的尾巴齐根咬断。
断尾如断魂,就算是暝秋,被咬断尾巴的打击也是巨大的。屁股忽然一轻,那条白色蓬松的长尾便落了地。比起痛楚,一种更大的打击回荡在心中,久久不散。他恍惚了片刻,直到被耳边乱糟糟的吼叫声拉回了神。
石崖边上,柚子已然引着那只母豺来到了崖边。
豺王咬断了暝秋的尾巴后稍微冷静了一些,作为狡猾动物代表之一的豺,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王后有难,再顾不上解决暝秋,急忙扑到石崖上呼唤妻子回来。
可惜已经迟了,柚子侧过了身,故意把自己的侧腹毫无防备地露在母豺面前。母豺大喜,什么都顾不上,只念着要把这只獙兽置于死地,想都不想就大张着嘴纵身一跃。
豺的跳跃本领极佳,雌獙站在尖尖的石崖角上,自己这一跃她是避无可避,只能给自己当肉垫的。母豺确定了距离后自信一跃,她相信自己不会坠崖并且能把这只獙兽弄死。
然而骤变横生,比母豺更快一步的柚子转身坠了崖,母豺愣怔着,想要收力又为时太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冲出石崖,坠落下去。
冲出石崖的那一瞬,她瞥见了扒在石壁上的雌獙。对方冲她歪了歪嘴,露出一个阴森可怖的讥笑。
母豺心里冰凉,是了,她怎么能忘了,獙兽擅长爬树,在这石壁上趴一会儿对他们来说并无难度。
母豺悔恨不已,为了自己的一时冲动丧失了性命,这样的事情孟泽森林每天都有发生,今天终于轮到她了。
眼见妻子坠入了石崖,豺王痛呼一声,这声音比他少了一只耳朵时都要来得痛苦。他跑到石崖前,朝下面焦急地张望,想要起码能见到妻子的最后一面。
如果豺王后此时还在的话,她一定会提醒自己的丈夫离开这石崖,否则下场……
一股巨大的冲力从身后传来,悲痛之中的豺王一个踉跄,被什么东西从后面大力地朝前推去。他前肢冲出了石崖,惊恐地回头望去,只见那只雄獙不知何时赶到,正站在崖上使劲把自己往前顶。
前肢出了崖,唯一的结果就是坠落。豺王长鸣一声,带着不甘和怨恨埋进了崖下的黑暗。
豺王一死,剩下的豺狗迅速散去,唯一一只高大的豺狗似乎还不想放过面前的獙兽,结果被暝秋尖嚎了几声给恫吓走了。
柚子顺着崖壁爬上来,她耷拉着耳朵慢慢走到哥哥面前,不敢抬头去看他。
虽然这次的豺狗围击和她没什么关系,也不是她故意惹来的,但是她下意识觉得哥哥现在心情很不好。
天空完全暗了下去,夜里的雪花更大更密,很快就掩盖了地上的所有血污。
暝秋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最终叹了口气,用下巴顶住妹妹的头,轻轻地蹭了蹭。
回家吧。
他转身,一步一步地朝葫芦洞的方向走去。他这一转身,柚子就看见了暝秋光秃秃的屁股,她一瞬间如入冰窟。
尾、尾巴呢?
她站在原地不动,焦急地惊呼起来,尾巴呢,哥哥的尾巴呢!
暝秋顿了顿,依旧朝洞穴的方向走去。
柚子愣怔着,瞬间明白过来一切。
白色的尾巴被白雪覆盖住,一眼望去整个世界只剩下了白色。
雌獙倏地俯下身,用尖吻将表面的雪全部推开。
尾巴呢,尾巴……
敏感的鼻子戳在冰雪里,被冻得刺痛发麻,柚子却顾不上停下来暖一暖。
断尾如断魂,对于他们长着尾巴的野兽来说,尾巴是绝对重要的存在,更何况她是再清楚不过哥哥有多么爱美的,那条白色的大尾巴哥哥几乎每天都要清理一遍。
白天放在青草地上用阳光晒得暖呼呼的,晚上就盖在自己身上,那样一条陪着柚子长大的尾巴,现在没有了……
柚子发了疯似的在雪地里不肯走,暝秋没有叫她,低着头,兀自朝洞穴走去。
没有了尾巴的残獙,在这一刻多了几分阴沉。
柚子在雪地里摸索了半天,终于在积雪之下碰到了一条硬邦邦的东西。她用被冻得打颤的嘴叼出来,对着没有月光的天仔细看了看,确实是哥哥的尾巴。
如释重负一般,她舒了口气,又是高兴又是难过,趁着夜色叼着它一路跑回洞穴中。
洞穴中暝秋已然睡去,柚子小心翼翼地卧在哥哥身边,她扭着头舔了舔哥哥被豺王抓出的伤口,然后将那根冰柱一般的尾巴抱在怀里,像是母鸡孵蛋一般卧在上面闭上了眼睛。
哥哥的尾巴不能盖她了,她来盖哥哥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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