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秋, 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呀。”
“对呀, 好奇怪啊, 能给我玩玩吗?”
村子口,一群孩子好奇地望着男孩怀里的獙兽。作为极其罕见的奇兽,除了村长和老一辈的,压根就没人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暝秋抱着妹妹的手收紧了一点,柚子可以感受到, 哥哥全身绷紧,是想要进攻的前兆。
然而事实上男孩并没有生气, 他弯着大大的眼睛,担忧道, “不行,她可凶了,万一咬到你们怎么办啊。”
柚子配合露出牙齿。
“它要是敢咬我, 我就让爹爹杀了它。”披散着头发的小姑娘伸手过来, “给我玩玩嘛。”
暝秋后退半步, “你要是被咬伤了,伯伯会好难过的。”
“你真小气。”女孩不高兴了,插着腰气呼呼道,“你吃我们家的,穿我们家的, 一只畜生而已, 给我玩玩怎么了。”
说着她转身就走, “我才不稀罕, 长得那么奇怪,丑死了。”
村长家的孩子不高兴了,别的孩子面面相觑,也跟着离去。
一稍微高些的男孩边走边安抚道,“秀秀你别生气,下次我捉兔子给你,那个东西你可不能碰。”
“为什么不能碰。”女孩哼了声,“整个村子都是我爷爷的,有什么是我不能碰的?”
“那是个妖怪,会吃人的!”
胡秀瞪大了眼睛,停了下来,“胡说,怎么会是妖怪?”
“真的,我亲眼见到它变成了个女孩。”男孩一挥手,一群孩子便围了过来,听他说话,“那天我爹让我给他家送被子,我在外边亲眼看到暝秋怀里的东西变成了女孩的模样。”
孩子们一阵惊呼,纷纷添油加醋,“怪不得暝秋长得和我们不一样,我娘就说他像个小妖精,说不定他也是妖精。”
“真的真的,那天胡大夫来的时候,我爹在他胸口看见了奇怪的印子。”那是锦瑟阁在暝秋身上留下的烙印。
“我从来没见过长翅膀的狐狸,他们肯定是妖怪。”
胡秀想了想,最后拍板,“别吵了,爷爷说过不能冤枉好人。这样吧,我们今天下午在他们院子前集合,放把火看看到底是不是妖怪。”
“为什么要放火啊。”
“笨蛋,是妖怪的话,用火一烧就会现出原形啊。”男孩觉得可行,“暝秋下午都会睡觉,我们就在那个时候试试看好了。”
胡秀接着道,“先说好,都把水备上。如果不是妖怪的话,一定要赶紧救火。”
“好。”
“如果是妖怪的话,要怎么办呀。”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担忧道,“要不、要不我们还是告诉爹爹和娘亲吧。”
“不行。”胡秀扯了把她的辫子,“爹爹和娘亲有大人的事情要忙,我们要为他们分担才行。”
“对,要分担!”
一时间,几个孩子脸蛋涨红,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背上了拯救村子的重大使命,纷纷回去准备,只等下午验证暝秋是否是个妖怪。
……
“明天就离开。”回了家,暝秋脸色阴沉。身为以脾气差而出名的獙兽,他当场忍住没有咬断那些人类幼崽的脖子,全靠在锦瑟阁打磨的三个月。
这一点他还真是要谢谢锦瑟阁,是那个地方教会了他如何笑,如何克制。
柚子有些无措,她是不是又给哥哥惹麻烦了。
“不是你。”暝秋将妹妹放到床上,“明天一早我们就不离开,今天好好休息。”
“咕咕咕。”去哪里。
暝秋垂眸,他也不知道去哪里。
墨云给的托孤信早就弄丢了,南云那边柚子可以去,自己却进不了。
没有族群会愿意接纳一只不明来历的雄性。
“去找另一个森林。”半晌,他这么说道,“找一个和孟泽森林差不多的地方,哥哥会保护好你的。”
谈及未来和妹妹一起的日子,暝秋脸上难得露出了点真心的笑容。
“我们去最陡的峭壁上筑巢,这样任何走兽都无法靠近,再也不会发生红豺那种事情了。”
他穿过妹妹的腋窝,将她提起来举在面前,“哥哥会努力修炼,早点学会那些法术,以后再也没有谁能欺负我们了。人类不行,禽兽、妖怪都不行。”
“嗷呜。”柚子抖了抖翅膀,她也会的,虽然并不知道该怎么修炼。
男孩的脸在这一刻褪去戾气,融化了阴冷,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流淌的是和同龄人一样的光芒。
明亮的,包含着对美好未来的希望。
到底,獙兽是一生都追逐太阳的动物。哪怕飞行笨拙,哪怕会筋疲力尽摔得粉身碎骨,他们也要追逐太阳。
那是光啊。
气氛正好,门外忽然传来了村长的声音,“暝秋,暝秋啊,胡三家的牛摔死了,正分肉呢,你去领吗?”
牛肉。
暝秋想了想,将妹妹留在屋子里,“我去一下,晚上吃饱了明天好赶路。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跑。”这些日子天天吃人类的食物,他每次吃了回来就抠出来吐掉,然后偷偷去林子边上抓两只鸟果腹。
柚子咬住他裤脚,也要跟着去。
“听话。”抱着柚子他就不能拎肉了,而且……他不想让自己的宝贝暴露在那些卑劣的人类幼崽面前。
柚子顿了顿,没再坚持,留在了屋子里。
正好,她也有点自己的事情要做。
小雌獙看着哥哥出门,过了一会儿,自己也推开门跑了出去。
……
柚子钻进了森林,花了点功夫去叼了只雪雉来。
雪雉硕大,几乎和柚子一个体型,小雌獙叼着十分费力。她原本还想弄头羊羔小鹿什么的,但是没有哥哥,这种大型的猎物她一只兽弄不来。
柚子叼着雪雉一路跑回了胡村,熟稔地走到了方书的院子里。
她记着方书救过自己两次,虽然不知道自己能报答他什么,但明天就要走了,无论如何都想在走之前做点什么。
她不知道人类吃不吃雪雉,好像并没有看见胡村里有谁养过它,但柚子看见他们是养鸡的,这样的话雪雉应该也差不多。
小雌獙叼着雪雉越过院坎,还没靠近门口,便听见了女人哭泣的声音。
“娘亲去了,连个棺材的钱都拿不出来,我是家里的独女,却连最后这点孝都尽不了。”
随即响起方书的声音,“你别哭,我会想办法的。”
“想办法,想办法,想什么办法!”那声音尖锐起来,“你收的那点束脩连吃都吃不饱,遇见家里困难点的孩子,你还不肯收,别说棺材,连咱们过冬的棉被都在春天的时候卖了。”
“我……”
“孩子马上就要出世了,到现在我都拿不出布来给他做件小衣裳。人家家里天天馒头米面,我们连粥都喝不饱。”女子的嘤嘤哭声不绝,听得方书愧疚又无奈。
“那我们也不该、也不该这样。”
“怎么样?我怎么样了?”女人忽的哭喊了起来,“卖它是卖,卖咱们家的老母鸡就不是卖了么,这可是家里唯一的一只母鸡啊。”
“可那只獙不是咱们家的,是暝秋的。”
“我又不是让你去抢,你去和他商量商量,拿了钱分他一半。如果不是我们,他早就死在外面了。现在一个孩子,他自己也是需要钱的,你看他是想饿死还是要守着一只宠物。”
“我,这,这不太妥。”
“娘亲……”女人又哭了起来,“女儿不孝,您老辛苦一生,临了女儿连葬都葬不起您啊。”
“夫人……”
“你别叫我夫人!”
“……”方书叹了口气,“别哭别哭,我去问,去问还不行么。”
他推开门,发现地上躺着一只刚死的雪雉。
四下无人。
……
柚子垂着头,回到了自己和哥哥的小屋子里。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讨厌方书,那个她视作救命恩人的人,想要把她卖了换钱。
该是讨厌他的。可是目前而言,他到底没有把自己怎么样,反倒是自己和哥哥切实被他救助过。
柚子难过极了。她为了捉到这只雪雉花了不少力气,将它拖到村里也废了一身的力气。
现在卧在床上,又累又困。平时这个时候哥哥该抱着她睡觉了,獙兽和小狐狸一样,一天可以睡上六七个时辰,可今天哥哥去领肉了,还没有回来。
柚子前肢交叠,下巴搁在前肢上,心里又酸又涩,还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闭上眼睛,困倦地想要好好睡一觉。
总是这样的,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很多事情就能变好了。
……
领肉的队伍排的很长,整个胡村的所有村民都赶过来了。暝秋去的迟,等他领着肉往回走的时候,心里总是突突的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是有种心慌的感觉。
男孩抿了抿唇,加快了回去的步伐。应该没什么事,只要柚子没事,别的事情他都无所谓。
前脚刚朝前迈出一步,忽然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从远处传来。
还未散开的村民们错愕着,不知道这又像狐狸又像大雁的叫声是什么。
只有男孩的脚步一顿。
啪嗒——
牛肉掉在了地上。
远处,那座不大的屋子,此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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