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溪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充当这样一个角色。
四个人分成两队,各自都是剑拔弩张的状态,其中有人还不时嗷嗷大叫,热闹是很热闹的,就是看着特糟心。
沈清溪叹了口气,左瞧瞧又瞧瞧,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解救傅致知,毕竟看起来还是他比较凄惨一些。
周子青这会儿已经不挠脸了,改成用手使劲儿揪头发,把傅致知那一头花大价钱烫染的型男头型弄得和鸡窝没有两样,还不甘心,又专心致志的拎着耳朵拧,仿佛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说实话,沈清溪还真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明明平时是个很文静的人啊,这是一下子打击太大,改变了性格?
绕着旁边转了两圈,沈清溪也没研究出来该怎么解救这可怜的男人,只好先用力把周子青两只细细的胳膊拽住,凑到耳边苦口婆心的劝:
“青姐,你别这样,你消消气好不好?你把人打坏了,不就更麻烦了吗?你冷静一点儿,仔细想想我的话,不能冲动!”
好说歹说,周子青终于松了手,人却同时松了劲儿似的,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傅致知这会儿好容易挣脱了出来,就捂着耳朵正准备埋怨上几句,看到她这个样子,又不忍心了。
只好炸着头发蹲下身,反过来安慰起来:“这位女士,你也别太难过,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你,你一定要坚强啊!”
说着说着,自己都郁闷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周子青这边儿有人照顾了,沈清溪也算放了心,紧接着又去旁边。
高大的年轻男人只用了一只手,就死死的把那油腻男压在了车盖上,任凭这人怎么挣扎,压根连头都没法抬起来。
“能不能别打了?”沈清溪站在旁边,开口劝了一句。
女人的声音软软的,估计是因为跑动的原因,有一些气喘,听起来莫名有种撒娇的错觉。
郗劲的动作顿了一下,手上力道稍松,等那男人挣扎着抬起头时,却又揪着他的后领重重一按,大手掌着这人的后脑扭了一下。
沈清溪眼见着那男的脸皮就跟麻花似的皱着,鼻梁子都差点儿压塌了,都忍不住替他觉得疼,就皱了下眉头。
然后就见郗劲不慌不忙停止了动作,后退一步,从西装上衣的装饰口袋里拿出了那块叠成三角的手帕,慢慢抖开,低头仔细的擦了下手指。
合着他打了人,还嫌弃人家脏?
*
周子青那个油腻男老公叫徐波。
和所有的恋爱故事一样,曾经她也觉得,自己会和这个男人过上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没有任何烦恼。
她是一个缺爱的人,虽然家境很好,但是因为长相不出众,性格又内向的关系,一直都没有得到异性的青睐。
直到徐波的出现。
这个男人没什么本事,甚至连正当职业都没有,但他却像是一团火一般,那么热烈的追求着她,狂热的表达着爱意,甚至会彻夜守候在她的住处外面,直到大雨倾盆都不离开。
周子青就这样被打动了。
多少次,亲人包括朋友坚决反对的时候,她都是义无反顾的,只要这个男人爱她就好,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她却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他其实从来都没有爱过她。
曾经的海誓山盟就像是个笑话一般,假面揭开以后,背后的真实面貌,竟然是那样的肮脏丑陋。
因为徐波一周来都是避而不见,这次两人会面的时候,周子青心中甚至还涌起一丝希望,盼望着他的态度能够出现转机。
想不到的是,迎接她的是又一个沉重的打击。
徐波是早有准备的,一直以来,他不光是兢兢业业的伪装成一个深情的男人,在一起的每一天,这男人都在暗地里收集各种证据,包括录像,也包括各种微小琐碎的事情。
到最后,他成功的把她塑造成了一个不顾家,脾气暴躁,甚至是有暴力倾向的一个女人。
在这场离婚官司中,这无疑是对周子青大大不利的。
父亲去世后,他的全部身家都留给了唯一的独女,也正是因此,周子青名下的财产多了不少,现在徐波的要求就是分走这些财产的一半,不光如此,他还要女儿的抚养权。
女儿今年三岁,从出生起算,徐波带孩子的时间都不超过一个月,他现在想要女儿,目的也不过是以此威胁,逼着周子青交出其他的房产钱财而已。
知道这一切之后,周子青都想直接从那会议室的窗户跳出去,但是想到女儿那张小脸,她还是控制住了这种冲动。
她想要坚强起来,但这又谈何容易?
沈清溪坐在她旁边的台阶上,听着这个绝望的女人抽泣着讲完了这一切,也跟着长久的沉默不语。
“咱们找个律师吧,无论如今,你女儿的抚养权是不能放弃的。”紧紧的握着周子青的手,沈清溪只希望自己的话能够给她一些方向。
已经从刚刚打人的那种亢奋状态中走了出来,周子青垂着头,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看她精神不太好,沈清溪又拿出手机叫了车,等车来了,终于把周子青安顿上去离开,这才算松了口气。
抬头看向不远处,争执仍在继续。
*
对于今天的事情,徐波是十分不满的,重新捯饬了一下头发和衣服,他现在又人模狗样起来,对着傅致知一顿叫嚣:
“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派那么不靠谱的律师给我?哪有打自己客户的律师,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我要去律师协会告你们!”
傅致知自己还一脸伤呢,心烦到不行,脾气就没往常好,又加上实在看不起面前这人,语气就挺冷的:“徐先生,是这样的,咱们的合同其实还没正式签呢,要不然您就去找别家吧?”
徐波顿时就没声了。
来这里之前,他其实已经咨询过很多行业内的人,一致给出的意见就是,如果想要官司稳赢,那么就花个大价钱,去找‘劲知行’律师事务所的郗律师,要不然谁都没办法打这个包票。
花了数年的心血,就是为了能够成功的找个富家女夺家产,徐波当然是不希望有任何闪失的。
当下就认了怂,陪着笑脸道:“这是哪里话?我是信任你们才找过来的,怎么会去找别的律所呢?”
傅致知也就没多说什么,应付了几句把人送走了。
摸了下自己隐隐作痛的脸颊,也不知怎么,他心中忽然就升起一种孤苦伶仃老父亲拖着病体,还要给叛逆儿子收拾残局的悲凉感。
而真正惹下事儿的那祖宗呢?人家拍拍手,早就跑没影儿了。
看见沈清溪走过来的时候,他的眼睛才亮了亮,没有认错的话,这位长相清秀,气质温婉的小姐姐,应该就是那天郗劲去见的人了。
当时车窗被堵了一半,傅致知也就看了个侧影,这会儿一见全貌,他顿时又惊喜了几分,果真是个十分好看的人啊!
“你好,你好,我叫傅致知,是郗劲的合伙人。”
整理了下头发,傅致知彬彬有礼的走过去,笑容得体:“对了,刚刚谢谢你救了我,真的是帮了大忙啊。”
一看见花猫似的这张脸,沈清溪就想起周子青刚刚挠人家时的情景,她礼貌的微笑一下,又忙着道歉:“你好,我叫沈清溪,今天是陪朋友过来的,她情绪不好,挠伤了您,真的对不起。”
越说越不好意思,又瞧见这人伤得还挺重,她犹豫了一下,就提议:“要不,我送您去医院吧?”
“不用不用。”傅致知摆摆手,他还真没那么娇贵,眼见着面前的女人愧意更浓,笑一笑提议:“要不,去前面药店买点儿棉棒和药水,你替我涂涂就好。”
这个建议倒是挺好,沈清溪点点头,立刻答应下来,刚要转身去买药,斜后方,无声无息驶来一辆黑色的卡宴,慢慢停了下来。
车窗滑下来,驾驶座上,男人脸上架着副大大的墨镜,一只手臂闲闲得搭在方向盘上,下巴扬了下:“上车。”
“我,我吗?”傅致知探头过来,眨眨眼,受宠若惊的样子。
“上车。”看了眼站着不动的女人,郗劲的声音很平静,并没有理会戏精上身的好哥们。
“那,沈小姐,咱们下次再见?”傅致知还算识趣,后退一步打算撤退。
沈清溪还不放心:“那你的伤怎么办?”
“小事儿,我自己弄就行。”受到郗劲的眼神攻击,傅致知走得比谁都快,一溜烟就没踪影了。
眨眼间车前就只剩了她一人,沈清溪语气礼貌:“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抬手把车门打开,郗劲一弯腰钻出来,高大的身子挡了大片的阳光:“小孩儿快下学了吧?你意思是让我自己去接他?”
“你……”沈清溪这才抬头,虽然早就知道结果,心还是紧了一下。
就听男人淡淡答道:“他是我哥哥的儿子,也是我的亲侄子,我有义务照顾他,不是吗?”
他都说得如此清楚了,再拒绝的话,那就是矫情,沈清溪皱皱眉,直接绕道后排座位,想要开门进去。
“去前面。”郗劲一抬手,给她把副驾的车门拉开了。
沈清溪停住动作,转头问他:“介意吗?”
倒不是她事儿多,只不过最近的新闻里面,总是出现很多有关副驾驶的争论,还搞出投票什么的,说是男人的副驾只能妻子或者女友坐,不然就是图谋不轨的绿茶。
她本身是不在意这个的,但也不想平白被人误会,总要避嫌一些才好。
“介意什么?”这人倒向前逼近一步,反问她。
沈清溪摇摇头,默不作声的进去,受到刚才周子青那事儿的影响,她的情绪并不怎么好,心里也是乱七八糟的。
有很多问题想问郗劲。
比如他刚才为什么要按着那油腻男的脑袋在车前盖上摩擦,又比如,对于昱昱这孩子,他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会不会直接把小孩儿抢走。
但是到了嘴巴边儿,却又犹豫起来。
有时候,糊涂一点儿也挺好,总要比什么事儿都清楚的状态强,起码心里面要舒服一些。
关于郗劲这个人,她实在是搞不清楚他的想法,所以对他就总是抱有警惕,毕竟,距离两人年少相识那会儿,已经过去了很久的时间,人都是会变的。
一方面,她仍在内心里相信着这个男人并不太坏,另一方面,各种现实的例子都告诉她,不要过于信任别人。
在这种矛盾的心情里转来转去,她就越觉得心累,不知不觉有点儿走神。
所以郗劲忽然倾身过来的时候,她是吓了一大跳的。
“你干什么?”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她睁圆了眼睛问道。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男人的身子仍旧向前,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语气不悦:“对我有意见?因为你那个朋友?”
他不提这个话题还好,一提起来之后,沈清溪就更加火大,憋了半天,她索性直言不讳:“难道不可以吗?毕竟你那客户,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而你给他做律师的这种行为,也是在间接的助纣为虐。”
“是吗?”不置可否的挑挑眉,郗劲胳膊忽然向前,继续伸了过来,‘哒’的一声,替她扣好了安全带。
身子回到座椅上之后,他这才不紧不慢的发动了车子:“作为一个律师,我认为必要的职业修养就是,不带任何的私人感情。”
语调平平的叙述,像是在解释,又像在教育人一般,果真像他所说的,没什么感情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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