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三个人坐在小区门口的火锅店。
这家店傅璃从没吃过，但每天晚上生意都特别好，还在小区电梯里买了LED广告。
两个男人秉承绅士风度，让傅璃先点菜。
傅璃拿着笔在菜单上犹豫片刻，抬头望向顾连宸，“那个……”
男人没等她说完，笑了笑，“随便点，警察叔叔很有钱。”
秦燃：“……”
傅璃点点头。
那就随便点了。
连带着上次那些他不吃的，一样来了一份。
完事把菜单给他们俩。
顾连宸看了一遍没说什么，笔递给秦燃，靠在椅背上指点江山。
“牛羊五花来几盘大的，上次吃那个鸡翅不错，来一盘，虾滑三份，鸭血鸭肠，毛肚，牛百叶，无骨鸭掌两份，蔬菜拼盘，大白菜，……金针菇一份够了，加什么加？不知道吃什么像什么啊？你给我少吃点。再来一份黄喉，龙口粉丝，方便面。行了，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傅璃目瞪口呆，“已经很多了……”
秦燃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语气洒脱：“没事，警察叔叔有钱。”
划勾划得特别响。
傅璃看一看秦燃再看一看顾连宸，好像大概知道某人为什么一身少爷病了，敢情是有个如此壕气冲天的朋友。
后来小推车堆满了四层，桌子也摆满了，几乎所有来往的客人和服务员都要惊讶地瞅他们一眼。
傅璃用筷子搅着蘸料，“这……能吃完吗？”
“吃不完拿回去，买点儿火锅底料，明天又是一顿大餐。”秦燃道。
傅璃连连点头，涨见识了。
“其实要不是今天时间不够，我们就在家煮了。”秦燃笑了笑，挑眉望向她，“小姑娘，没自己煮过火锅吧？”
傅璃摇头，“没有呢。”
“改天让你见识见识叔叔的手艺，自制底料，比火锅店里没差的。”秦燃一脸得意，怼了怼旁边的男人，“上高中的时候，晚自习在教室煮火锅，那都是我的主场。”
顾连宸扯了扯唇角，“得了吧，方便面调料。”
傅璃没忍住“噗嗤”。
秦燃：“那是以前，现在叔叔的手艺都赶超重庆火锅师傅了，不信你试试。”
“行了，叔叔。”顾连宸夹了一筷子肉扔他盘子里，“说你胖还真喘上了，占谁便宜啊？”
秦燃看着对面的小姑娘笑眯了眼，指了指顾连宸，“叫叔叔他不乐意了。”
“吃肉还堵不住你的嘴。”顾连宸笑着瞪他。
傅璃夹了一块土豆沾满芝麻酱，也弯唇笑。
特别喜欢看他跟他朋友在一起的样子。如果说平日里这人就是个自发光体，那么在这种时候，就像是阳光四溢，让人宁愿被刺痛，也舍不得挪开眼。
男人们说还有事，傅璃吃完火锅就自己回去，真带了一袋子新鲜食材。
顾连宸和秦燃到河边的露天酒吧开了瓶葡萄酒。
“让我查的事情，查清楚了。”秦燃握着杯底转了转，“信息量挺大，不过我不知道你想要多少。”
顾连宸仰头抿了一小口，“全部。”
“确定？”秦燃皱眉，“说实话，我拿到资料的时候挺震撼的……”
“怎么说？”
秦燃叹了声，递给他一个U盘，“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东西都在里面，你自己回去看吧。”
顾连宸默默地收了过来。
“哎，”秦燃边倒酒边叫他一声，“你这么上心，真不是喜欢人家？”
“小丫头挺可怜的。”他垂眸，定定地望着杯子里的酒液，手捏着杯脚，“我只是想照顾她，你别瞎猜。”
“口口声声小丫头，我还当真是个黄毛丫头呢，今儿可算是见着了。” 秦燃轻嗤，“多完美的清纯初恋脸，你不要我要了？”
顾连宸皱眉，“你要什么要？”
“当然是上手追啊，娶回家当老婆的那种。”秦燃一本正经。
“不等你爸妈安排了？”顾连宸语气冰凉，“窈窕淑女？贵族千金？”
秦燃：“我觉得这姑娘就不错，小是小了点，但是看着挺懂事。最重要的，合眼缘。”
“我求您高抬贵手，放人一条生路。”顾连宸仰头闷了一大口，“就你那妈，别祸害普通人家的少女了。一入豪门深似海，说的就是你们家这样的。”
秦燃笑了声，“你好意思拿这个堵我，咱俩谁更有钱？”
“我跟你不一样。”顾连宸正色道，“我母后大人就喜欢这种坚强乖巧的小姑娘，带回去保准她连儿子都忘了。”
“也是。”秦燃重重的一声叹，“谁能跟你们江教授比啊？那是完美女人的典范，由内而外的有气质有涵养，人世间所有赞美的词用在一起都不够表达万分之一。不过，”他大夸特夸一番，忽然话锋一转，“你不是说不喜欢人家吗？”
“……我打个比方。”顾连宸撇开眼，“总之你死了这条心。”
“你还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吗？”秦燃问。
顾连宸：“什么？”
“话说得越满，打脸越疼。”
“……”
酒没喝太多，回家时微醺，顾连宸却还记挂着正经大事，直接把U盘插进电脑里。
那天傅璃对心理医生的抗拒反应他越想越不寻常，在酒吧让秦燃帮忙查的，就是她的事。
U盘里一共三个文档，第一个是基本档案。
母亲傅宜兰，1972-201X，XX纺织厂经理。
生父不详。
继父汪慎，1967-201X，XX村拆迁户，无业游民。
……
剩下两个文档，是同天发生的两起刑事案件卷宗的电子版。
第一个，汪慎强-奸未成年少女，未遂，那少女是傅璃初中的同班同学。
第二个，傅璃为了救人，慌乱中用花瓶击中汪慎头部，导致汪慎后来不治身亡。警方判定结果为正当防卫。
在案件后续里提到，傅宜兰因精神压力而自杀，而傅璃跟着外婆搬家转学，于去年9月，外婆因病去世。
所以现在，她已经没有一个亲人在世了。
18岁，正值花样年华的小姑娘，独自背负着这些沉痛阴暗的过往。
顾连宸拔掉U盘仰靠在椅背上，双手捂着脸，许久没动。
从小没有父亲，应该经常会难过吧……
就算有个继父又怎么样呢？那样的继父，还不如没有……
那时候她一定很害怕很无助吧……
提早见过这世间的黑暗和肮脏，紧接着撒手人寰的母亲……还有没过多久也离开的、留她一个人在世上孤苦伶仃的外婆……
这段时间她有多辛苦，就有多不愿意想起吧……
约莫过了十分钟，他才缓过心情来，拿起手机给隔壁小姑娘发了条微信：【睡了吗？】
明知故问。
傅璃今天下播早，没几秒钟就回了消息：【还没。】
顾连宸：【过来玩？】
小没良心的：【……】
知道她也睡不着，于是把人忽悠过来，投影屏幕连上电脑，一人一个手柄打游戏。
床边一张干净的地毯，两人就靠床坐着。
傅璃从来没玩过这种游戏，技术不行，嘴上嚷得倒是挺欢。
“哎你慢一点，怎么biu一下就出去了！我为什么不能biu出去啊？为什么我老翻车！啊啊啊啊啊又被超了！！！顾连宸你回来！我不要当最后一名！”
男人放下手柄，从床头柜里捞出根棒棒糖，撕了包装纸直接塞她嘴里。
傅璃那边也结束了，含着棒棒糖嗷嗷叫了一声。
顾连宸低头睨她，“好玩儿吗？”
“不好玩。”傅璃噘着嘴瞪他一眼，“你那么厉害，就是拉我来当炮灰的吧？我不玩了，我要回去。”说完手一撑就要站起来。
“回什么去啊，坐下。”顾连宸拽住人胳膊，笑着把手柄塞给她，“哥哥让你行不行？让你一分钟，吃完这颗糖再回去。”
傅璃抬起头，表情狐疑。
“不许嚼，这可是限量版进口货，别人我还不给呢。”男人摁下遥控器，“开了，准备，这把我让你先走。”
游戏这东西，任谁都喜欢，傅璃心里也是有点小瘾的，听见人说让她，当然乐意了，3秒准备之后嗖地冲了出去。
游戏音量调得很小，但那声油门还是爽到她了，两手操纵着死命往前开，胳膊肘用力怼旁边的男人，语气激动，“看到没看到没？刚才我是不是帅爆了？”
结果话音刚落，一个拐弯拐过头，冲草地里去了，车底冒烟。
“……”顾连宸很不厚道地笑了出声。
“下次让我两分钟！”
“行。”男人眼底宠溺。
打了一个多小时的游戏，已经快凌晨两点了，傅璃精神依然亢奋。
顾连宸在网上找了一部喜剧片。
起初她还跟着哈哈大笑，吐槽这个人傻那个人讨厌，看到一半多的时候，话少了，声音也越来越小。
顾连宸倒是真的还不困，又拿了两根棒棒糖，刚要递给她，肩膀上忽然一沉。
有热气均匀地喷在他肩头，黑乎乎的小脑袋已经睡着了。
他心底一软，没忍住轻轻摸了一把，“真乖。”
把电影音量调到最小，垂眼看着小姑娘翘挺的小鼻子，顾连宸伸出去的手半路停住，无声笑了笑。
“小朋友，沉迷游戏就对了。”手轻轻地放在她肩上，若有似无的叹息，“那么懂事干什么？”
小脑袋动了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也不知道是在回应他，或只是姿势不太舒服。
傅璃第二天醒来，是在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上，可她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只记得跟顾连宸一起打游戏打到半夜，又看了半部喜剧片，就……睡着了？
真的睡着了？
为什么每次跟他在一起结果都是睡着了啊？
还被人扛回来……
她猛地捂住脸，对着天花板一阵哀嚎。
隔壁一个上午没动静，傅璃心想顾连宸应该是去上班了，吃过午饭，她也收拾收拾去医院。
下午门诊的护士考核，有几个跑过来刺探军情的，都聚在大厅角落，不知道谁眼尖看见了傅璃，赶紧招呼，“哎你们问她去，她考可好了，98分。”
“对对对，她记得的肯定多，还知道标准答案呢。”
没弄清楚状况的傅璃一下子就被几名不认识的小姐姐包围了。
“昨天你们考的什么题啊？”
她脑子一懵，艰难地想了想，道；“……青霉素过敏抢救，过敏试验，超声雾化吸入器，还有……挺多的，我不记得了。”
傅璃习惯考完立即翻篇，不会过多纠结，也从来不跟人家对答案。久而久之的，基本上就不记题了。乍然被问，脑子里勉强蹦出来几个字眼，却想不起来题目长啥样。
小姐姐们明显不满意，“你不是98分吗？怎么会不记得？你快想想，我们一会儿就要考了。”
“是啊，你快点想想。”
傅璃表情犯难，“好像还有臂大肌注射和股静脉穿刺……”
“这谁不会？你不是逗我们玩儿吧？”有人皱眉。
“不是的。”傅璃耐心解释，“我们护士长说了，都是基础题……”
“说是基础题，你们急诊不还那么多不会的吗？”
“可是真的很基础……”这是实话。
“哎呀，你们就别为难人家了。”刚才出口喊住她的同事毛倩靠在玻璃门上，懒洋洋地看着他们这群人，语气有些阴阳怪调，“人家考得好，可没义务让你们都考得好啊，再说你们的绩效跟她有什么关系？还是趁早，自己回去抱抱佛脚吧。”
“可是也不能这样啊……”一名门诊护士回头望向毛倩，“之前我们先考的时候没少帮你们吧？怎么你们这儿出了个厉害的，转头就不认人了？”
“别这么说好吗，她厉害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自己都差点儿没及格，记得多少全告诉你们了。”毛倩抬手指向傅璃，“人家是学霸，你得求着人家说啊，这锅我可不背，急诊科也不背。”
先前态度尚可的小姐姐说变脸就变脸了，皱眉看向傅璃，“新来的，这么不上道？还想不想混编制了？”
傅璃即便再傻，这会儿也看透了毛倩挑拨离间的目的。反正对方也撕破脸了，索性凉飕飕一笑，“我不记得就是不记得啊，谁规定一定要记得题目了？我考试是为了给你们泄题吗？”她嗓音虽然软糯，语气却一点儿不软，柔嫩的手指点了点自己脑袋，“那么想知道，把我脑袋敲碎了，你要多少有多少。”
“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合着这医院是土匪窝是吧？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
傅璃还以为这小姐姐是被她怼得没了声，当所有人都一致转头看向门口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
她转身抬眸，入眼是那身整齐的120制服，男人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如既往的没表情。他目光轻飘飘地扫了一圈，刚才还趾高气扬的护士们就一个个噤若寒蝉。
在男神跟前，都是要形象的。
顾连宸忽然轻笑了声，眸子里一抹寒光，“土匪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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