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蓝物质

    赫炎沉默片刻, 问

    “你需要多少”

    “四千两百单位。”樊自在说。

    赫炎摊开手“我最多只能给你八百单位。”

    樊自在点了点头, 在房间里踱了几个来回，最后坐下开始沉思。

    赫炎有些焦虑，他把手杖靠着椅子扶手放好, 然后坐在樊自在对面，解释道

    “樊叔叔, 你你不要误会，不是我不想帮你, 但四千两百单位的蓝物质实在太多了。”

    “我知道。”樊自在叹了口气，“所以我在想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赫炎说“我就跟樊叔叔说实话吧我现在手里一共就只有两千五百单位的蓝物质，其中一大半还是在大日蚀前获得的，那个时候我是一家电力公司的首席技术官。”

    “你倒是挺懂得利用职务之便的嘛。”樊自在笑道, “还以为你是个又乖又老实的孩子。”

    “没办法。”赫炎闷闷地说，“这不是我的世界，我在这儿的权限级别很低, 无法从自然环境中获得蓝物质, 这种感觉你明白吗”

    “我明白。”樊自在说，“我也一样，作为异乡人，我们在其他造物主创造的世界里, 只有访客权限。”

    “樊叔叔，你造访这个世界时, 正值大日蚀, 你毕竟在这里只驻留了三十年。”

    赫炎苦笑一声。

    “我在这里, 已经呆了一千多年了啊。”

    樊自在知道赫炎很久以前就来到这个世界了，但他没料到“很久以前”竟然会是一千多年。

    赫炎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人类还穿着长袍，骑马坐轿，刀耕火种，晚上点蜡，他一看这光景心里就凉了半截访客权限只允许他利用智慧生命的科技，可当时的人类文明咳。

    和樊自在一样，他也是流浪的“异乡人”，而且还是痛失家园、身受重伤的那种。

    东皇太一、星曜和月神是没有为难他，同意他在这个世界无限期停留，可也没有给他特殊待遇，只有访客权限的他只能藏在一座活火山里一点一点地自我修复，休养生息而不必担心被人类发现。

    起码东皇太一他们创造的这个世界，还有高等智慧种族存在，有些造物主就喜欢自然风光，对创造智慧文明毫无兴趣，要是遇到这样的世界，那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此看来，他其实运气不错，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他这一等就是数百年，终于有一天，他发现这个世界出现了蒸汽机，于是他踏入人类世界，像樊自在一样以人类的形态和身份活动科技的发展给他带来了希望，虽然无比原始，但好歹积累蓝物质的效率比以前相对要高不少。

    为什么蓝物质的获得这么困难呢这得从蓝物质到底是什么说起。

    蓝物质并不是能量，而是当能量转移时产生的一种特殊物质，小到每一次神经传导，大到一次雷暴乃至星系中央的超大质量黑洞，它们都会产生蓝物质。

    控制和利用蓝物质，是造物主最重要的能力之一。

    无论造物主想要做什么，他们都需要蓝物质。

    蓝物质的单位数量，决定了造物主能够调用能量的规模上限。

    赫炎想要修复自己的身体，想恢复力量至少恢复一小部分要做到这些事情，蓝物质是不可或缺的，而他逃到这个世界时，蓝物质已经几乎消耗殆尽了。

    然而，在进入电力时代前，获取蓝物质实在是太困难了，古代人类的科技非常原始，生产效率低下，战争倒是不少，可冷兵器时代一万人千里迢迢跑到某个地方然后捅死另外一万人产生的能量转移，恐怕还比不上几千年后的一次除夕烟花表演。

    他花了两百多年，才得到了一单位蓝物质的万分之一。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和他顶级状态下的能量强度相比，这点蓝物质就相当于大海里的一滴水，沙漠里的一粒沙。

    可是，他人生地不熟，没有权限，拖着一条修不好的瘸腿，还不能干预人类文明进程，除了等人类勇攀科技树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好在赫炎是个极有耐心的人。

    他经历了内燃时代和电力时代，终于熬到了原子能时代。

    在大日蚀前，核电已经成为人类最主要的能量来源，他在某家跨国能源集团担任首席技术官，利用可随意出入公司名下数座核电站的权力，总算弄到了一批蓝物质。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他几乎快要凑够蓝物质时，大日蚀降临，异魔危机爆发，人类文明崩溃，什么都没有了。

    他本想进入上层区继续蹭人类的科技把剩下的一点蓝物质凑够然后离开这个世界，不料被“上层区的那两位”拒绝了，而且没有任何商榷余地。

    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就因为月神策划了大日蚀，所以就把所有造物主都视为威胁吗这明明是太阳、月亮和星星的内部事务，跟他这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没有任何关系啊

    赫炎是个脾气很好的造物主，他很少生气，当然更不会冒着触怒主人的风险继续胡搅蛮缠，毕竟他还没有凑够蓝物质，如果被驱逐出境，没有恢复力量的他在宇宙中流浪无异于自寻死路。

    在进一步恢复力量前，他依然需要这个世界的庇护。

    于是，他只好留在下层区，从一个住别墅开跑车戴名表的社会精英，变成了一个颓废消沉的废土难民。

    “说起来，我之所以会开始做废品回收的生意”赫炎看着樊自在，“也是因为受到了樊叔叔的启发啊。”

    “哦是吗”樊自在反问。

    赫炎点头称是。

    大日蚀发生前不久，樊自在和雷隐来到这个世界，他们也是流离失所的“异乡人”。

    大日蚀后，“上层区的那两位”同样禁止他们在上层区活动。

    这引起了赫炎的注意。

    一开始他只知道是有其他造物主造访，后来才发现来的不是别人，竟是他上千年没见的叔叔呃，樊自在并不是他的亲叔叔，因为樊自在和他父亲是老相识，他小时候就喜欢黏着樊自在，雷隐甚至还当过他的保姆照顾过他一阵子，所以自然而然地便以叔侄相称。

    那可真是段令人怀念的美好时光啊，那时候大家都还有家，意气风发，如日中天，手里的蓝物质，数也数不清，造个城市什么的跟玩儿似的。

    赫炎本想去见樊自在和雷隐，但当时不知为何雷隐受了很重的伤，似乎是在逃亡时为了保护樊自在弄的，赫炎不好意思去给樊自在添麻烦，再加上自己当时又落魄，便没有打扰他们，只是在暗中观察，同时悄悄照应。

    樊自在可不是普通人，他一边照顾雷隐一边迅速适应了环境，当下层区的人们深受异魔之苦时，他就开了那家著名的酒吧，取名为异乡人，赫炎一眼就看出那是樊自在用异界造物主的梗弄出来的彩蛋。

    异乡人酒吧的出现，为混乱无序的下层区开辟出了一个“中立安全区”，人们很快发现异魔不敢接近这个酒吧，于是纷纷赶来寻求庇护，樊自在以此迅速打开局面，并利用自己急速蹿升的影响力，建立了一套用异魔之核兑换信用点的悬赏规则。

    异魔危机爆发后，各国军队和警方曾展开激烈抵抗，虽然最后因为魇的扩张速度太快，同时异魔数量太多而失败，但人们发现异魔原来也是可以被杀死的，虽然很难，但异魔并不是完全无敌的，只要对其身体造成重创就能迫使它们暴露核心，再将其破坏就能彻底杀死异魔。

    于是当军队和警方随着政府瓦解后，一些接受过军事训练的人自发组织起来，建立了民兵组织开始以游击的方式与异魔作战。在极光猎人出现前，这些人就是人类的希望。

    然而与异魔作战不但极为危险，每天都有伤亡，还需要人力、物力还有钱，当这些反异魔民间武装力量弹尽粮绝时，一个叫樊自在的酒吧老板出现在他们面前，提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

    用异魔之核交换武器或者信用点，成色越好价值越高。

    大家不知道这个叫樊自在的神秘绅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异魔核心被破坏后剩下的那个小玩意儿看起来是挺漂亮的，但除了好看根本没什么用的样子，那年头能活着有口饭吃就很不错了，谁还有心思玩什么时尚，而且异魔身上的东西，想想都不干净，谁会花钱搜集这玩意儿

    起初没人把樊自在的提议当真，直到有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交了几个异魔之核樊自在果然遵守了约定，还放话交易长期开放，任何人得到了异魔之核都可以去异乡人酒吧交易，一下子引起了轰动。

    赫炎一开始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樊自在要收购异魔之核，直到有一天他被异魔围攻被迫出手后，才发现了异魔之核的秘密

    异魔之核里竟然含有微量的蓝物质。

    其实所有生物体内都含有蓝物质，毕竟新陈代谢、神经活动和肌肉运动这些都是在能量的驱动下完成的，但单一个体实在太过于弱小，体内的蓝物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赫炎计算过，大日蚀前世界人口将近七十亿，全部加起来大概只能得到不到十单位的蓝物质。

    然而一百个异魔之核就差不多能提炼出半个单位的蓝物质

    赫炎恍然大悟异魔之核对人类没有任何用处，因此樊自在用金钱和物资为条件，让人类替自己搜集异魔之核，从中获得蓝物质，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如果全世界的幸存人类都知道“异魔之核能换钱”，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后来东皇集团开发出了日冕血清，通过测试的人类获得了程度不同的光明领域，以猎杀异魔为使命的特殊职业诞生了，这就是极光武士和极光猎人唔，他们本质上是一类人，只不过根据光明领域的强度叫法不同罢了。

    樊自在的交易一直是有效的，极光武士和极光猎人的活跃令异魔数量大大减少的同时，上缴的异魔之核与日俱增，樊自在搜集蓝物质的效率也大大提升，他后来还弄了个极光猎人排行榜，让大家互相竞争，从而消灭更多的异魔，而他只要待在酒吧里招呼客人，就能源源不断地获得蓝物质。

    赫炎猜测樊自在搜集蓝物质的目的，大概是为了雷隐。

    樊自在通过让人类替自己搜集异魔之核的方法来获得蓝物质，赫炎并不打算如法炮制抢自己叔叔的生意，樊自在的做法令他得到了启发人类是由利益趋势的高等智慧生物，只要能好处，就能让他们替自己做事，正所谓发动群众搞生产，集中力量办大事，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于是他瞅准了废品回收下层区到处都是文明崩溃前的遗物，尤其是机械和电子产品，它们的电池里同样蕴含着微量蓝物质，当然比异魔之核要少得多，但好处是它们没长腿，不会到处跑，更不会张牙舞爪杀人，换言之回收难度很低，老弱妇孺都能搞定。

    既然樊自在只对极光猎人感兴趣，那他就让那些没有光明领域的普通人来帮忙吧。

    于是他利用一千多年积累下来的财富还是挺可观的建立了废品回收厂，除了搜集蓝物质，还顺便回收了许多原材料。赫炎身为造物主，技术力那可不是盖的，他利用这些原材料制造了各种机械设备、义体、电子元件然后出售，再利用获得的资金扩大再生产一开始只是能容纳几十人的小作坊，后来越做越大，为他工作的人类越来越多，购买他的产品的人也与日俱增，地下工厂和黑市就这样在短短十来年内兴起。

    当樊自在注意到赫炎时，他的侄子已经是下层区、太一城乃至全世界都声名远扬的大人物了，一个是下层区教父，一个是黑市之王，叔侄俩一合计，开始有了业务往来，樊自在不仅卖赫炎做的东西，还会替自己的客户下单，同时两人都在以各自的方式搜集蓝物质。

    直到现在。

    樊自在要么不见，要么一见面就要四千两百单位的蓝物质，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赫炎真没说假话，而且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骗樊自在，樊叔叔有多厉害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就连他父亲那样的人物在樊自在面前都得客客气气的。

    “大日蚀前我总共搜集了两千三百单位的蓝物质。”赫炎老老实实地说，“三十年来靠地下工厂搜集了大概两百单位最近下层区和外层区突然有高手打架，倒是趁机搜集了不少，所以现在一共有两千五百单位可是，樊叔叔，我”

    “我明白。”樊自在点点头，“上千年来，你一直被困在这个世界，我却没能来救你，现在见了面，还对你提这么过分的要求，是我这个当叔叔的不对。”

    赫炎忙道“叔叔别这么说我，我这些蓝物质你全拿走便是，没关系的。”

    樊自在叹了口气“就算是这样，也离目标差太远了。”

    赫炎皱着眉问“雷大哥受的伤这么严重吗需要这么多蓝物质才能修复”

    樊自在说“和你一样，他在来到这个世界前就受了伤，核心濒临崩溃，我用尽了自己的蓝物质才令他的核心稳定下来，为了怕再出意外，我给他装了能量抑制器，一旦他的能量反应超过阈值就会强制停机。”

    这事赫炎略有听闻，雷隐在神照寺曾经停机了一次，前不久在下层区和东皇太一的容器交手时又停机了一次，原来背后的原因是这样。

    “另外，我也不希望他的能量反应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大日蚀后，东皇太一的代理人对异域造物主有信任危机，这个你是知道的。”樊自在说。

    赫炎点头，但这也不怪他们，造物主通常都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对于不请自来、又不太熟的异域访客，向来是有戒备心的，遵循访客法则允许停留就已经算是很友善了，就连樊自在这种级别的造物主，在错误的时间贸然造访，也不会被盛情款待，不然他也不至于三十年来一直待在下层区隐姓埋名当个酒吧老板。

    樊自在走到窗边，俯视着那些在流水线上忙碌的工人们。

    “这些人类，终日操劳奔波，虽然力量微弱却顽强求生，令人钦佩，但他们却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寿命，即将在他们有生之年结束，他们也许是最后一批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类。”

    赫炎心头一沉“局势真的已经这么糟了吗”

    樊自在说“这个世界的命运，取决于哪边会赢。”

    他看着赫炎“而哪边会赢，取决于我们的立场。”

    赫炎有些不解“我们的立场我们只是异乡人，只有访客权限，干预这个世界的事务是违反访客法则的啊”

    樊自在微微一笑“我打个不怎么确切、但勉强说得过去的比方吧”

    “一间屋子里，有三位主人和两位客人，其中一位主人其实就是屋子本身，一直在睡觉，另外两位主人负责打理和照看屋子，两位客人里，一个长期借住，另一个则是初来乍到。”

    赫炎“”

    “原本相安无事，可突然有一天，其中一位主人突然性情大变，杀害了另一位主人，还打算烧房子。”

    赫炎“”

    “初来乍到的那位客人发现情况不对，赶紧把睡觉的那位主人叫醒，他们拟定了一个计划，想要保住这间屋子，毕竟要是屋子被烧了，屋子里的东西就全完了。”

    赫炎“”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那位长期借住的客人，到底是打算继续不闻不问保持中立，如果最后屋子真被烧了就提前离开，还是会加入保护屋子的那一方呢”

    赫炎“”

    “当然他也可以加入要烧屋子的那一方，只不过屋子烧完后，那个性情大变的主人会不会把他也杀掉，就很难说了”

    赫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脸为难地望着樊自在“樊叔叔，我我只是个我只是个搞技术的，这种事这种事向来跟我就”

    “你忘了吗，赫炎。”

    樊自在盯着他，目光如炬。

    “奥林帕斯陷落时，你不也是像现在这样，置身事外什么也没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