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安睁开眼, 发现自己正躺在医疗室的床上。
他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极光猎人联盟的临时总部。
他试着转头,发现床边摆着许多仪器,一大堆线缆和管子正联在他身上,虚拟屏幕上各种读数在不断变化。
贺安努力回想着他昏迷前发生的事。
对了是在樊自在的酒吧里, 一群人正在围观雷隐,他发现有个人在鬼鬼祟祟地对地上的少司命幼体残骸动手动脚, 便上前盘问
然后就被出其不意地捅了一刀
但那不是刀, 是异魔组织形成的骨质尖刺
贺安忽然急了,一把掀开被单他腹部左侧的伤口已经被缝合包扎好了, 他想要起身,却扯动伤口, 顿时腹部一阵剧痛袭来,连他这样的硬汉也不禁闷哼了一声。
忽然一个人影从房间角落的椅子上跳起,咝的一声给枪上膛充能, 指着贺安的脑袋。
贺安腮帮上的肌肉抖动着, 好容易才挨过了那波痛, 转头瞪着对方。
“苏特”他半信半疑地低声叫道。
苏特依然举着枪, 一脸警惕地挪到监视器旁, 看了几眼数据,这才缓缓放下枪,双臂交叉站在床头盯着他。
“怎么, 我都成这样了, 还怕我死不掉, 非要补上几枪才开心么”贺安没好气地说。
苏特哼了一声“你刚才那个样子, 我还以为你又被什么东西感染或者寄生了呢要是你变成树,我就把你直接爆头,要是你肚子突然变大,我就先把你的肚子射几个窟窿,然后再把你爆头姐现在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了,牛逼着呢。”
“我昏过去多久了”贺安问。
“大概八个小时,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苏特看了看时间,“你的肝脏大出血,普通的止血凝胶根本没用,幸亏东君从上层区调来了东皇集团的手术台,云中君亲自操刀,还有一大群猎人替你输血才保住了你的命,而且也没有被异魔感染或者寄生的迹象,已经很幸运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就别乱动瞎折腾了好吗”
贺安悻悻地躺了回去,中途不知道把哪里扯了一下,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后来呢抓住那家伙了吗”
“你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苏特问。
“坏消息吧。”贺安说。
“贺东延和猛光一路追击,但因为司命的人前来接应,最后还是让那家伙逃走了。”苏特说,见贺安一脸不爽,又道“不过你也别怪他们,毕竟他们对上的是大司命和他的手下。”
“大司命现身了”贺安一脸愕然,“就为了救那个废物”
“大司命似乎很重视那个废物啊,无论他从少司命的幼体残骸上拿走了什么,对大司命的计划来说似乎都很重要贺东延受了重伤,猛光发怒暴走,两边大打出手,差点没把那一带给拆了。”
“”
“但即使猛光暴走,大司命还是赢了。”苏特说。
贺安心里一凉,但见苏特的神情语气,又不像是真的以他对苏特的了解,要是他死了这女人估计会狂喜乱舞在他坟头蹦迪,但若是贺东延和猛光有个三长两短,她早就悲痛欲绝不把大司命撕烂不罢休了,哪儿还有心思在这里陪他,跟他聊天。
“”贺安低声问,“那后来呢”
“樊爷带着雷隐去救场了。”苏特说,“贺东延和猛光被带回了异乡人,现在正在接受治疗,他们都还昏迷不醒,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樊自在,当然了。贺安心想。
如果还有谁能当着大司命的面把人救回来,恐怕也就只有樊自在了。
贺安不知道那个酒吧老板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但他知道,樊自在就是那种任何时候都有办法把事情处理妥当、无论什么情况都能全身而退、而且永远游刃有余、非但发型不会乱,甚至连一滴汗都不会出的人。
“那好消息呢”贺安问。
“好消息是大司命手下的三个异魔进化体,都被贺东延和猛光解决掉了。”苏特说。
“那些都是小角色,很快就会有人顶替它们。”贺安有些烦躁。
神照寺事件后,极光猎人联盟急需一场大胜来提振士气,同时堵住下层区“反极光猎人联盟联盟”的嘴,本以为司命圣堂一战消灭了少司命值得庆贺,但现在看来是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大司命被猛光和雷隐打伤,逃走前试图引爆部分肢体,但爆炸的冲击力被雷隐控制住了,所以没有对那一带的街区造成毁灭性打击。”苏特说,“不过还是让他跑掉了。”
“这算什么好消息。”贺安闷闷不乐地嘟哝着。
苏特拖了把椅子在他床边坐下“你是不是被自己小弟捅了,大受打击,连脑袋都坏掉了”
“我现在没力气跟你吵。”贺安说,“你成天就知道跟我作对,让我不爽,反正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大司命确实把人救走了,自己也成功脱身,但我们至少知道他的能力和力量上限了得到了这么宝贵的情报,怎么算不上好消息”苏特说。
贺安果然有了兴趣“快说。”
“大司命是少司命的创造者,但他和少司命一样,本质上还是异魔,要消灭他们还是老规矩诱出本体后加以重创,迫使其暴露核心,再把核心摧毁。”苏特翻着个人终端上的信息,“除了比少司命更强的黑暗领域,大司命还拥有控制生命的能力。”
“什么叫控制生命的能力”贺安皱着眉问。
“按樊爷的说法,大司命和少司命都拥有这种能力,但大司命明显更强也更全面修改基因序列、控制细胞生长,这允许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创造各种异魔。”苏特说,“同时他还可以操纵生物能,所以可以吸收、转移和催化细胞核内的能量”
“说中文。”贺安眯起眼。
“这么说吧。”苏特放下个人终端,“假设大司命的能力有效范围是个圈,那么一旦你进了这个圈,他就可以吸干你、玩弄你、让你变老、变秃、变肥、猝死、得各种绝症,或者把你变成怪物甚至人体炸弹什么的,说不定还能让你生出一堆小怪物哦,是不是很棒棒”
“”贺安问,“这圈半径有多大”
要是动辄以公里为单位,那还打个毛啊,直接跪了算了。
“就之前大司命和猛光还有雷隐交手的情况来看,吸收对方能量似乎需要通过肢体接触。”苏特说,“樊爷估计大司命的能力范围半径,大概是人类形态下二十米,异魔形态下一百米左右。”
贺安开始思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是可以与之一战的,前提是得有个作战计划。
“不接近大司命,直接用阳炎炮远程攻击怎么样”贺安问。
“人家有黑暗领域,你们的阳炎炮未必射得穿哦。”苏特说。
贺安发起牢骚“近战不行,远程也不行,这叫我怎么搞”
苏特看着他,贺安和她对视了一眼,问“干嘛”
“你完全没必要单打独斗啊,贺安。”苏特说,“无非就是一句话的事。”
“什么意思”贺安问。
“贺安,在我面前你就别装糊涂了。”苏特翻了个白眼,“东君和云中君,你会请他们帮忙么”
“他们本来就是盟友。”贺安说,“之前谈判你也不在场么”
“好。”苏特又问,“再来说樊爷,你会请他帮忙么”
“”
贺安不说话了。
“雷隐是现在的最强战力没有之一,而且他也不是生物体,我们先别管他到底是什么,总之大司命的能力对他不起作用,所以现在他是唯一能正面对抗大司命的人。”
但这张终极王牌在樊爷手上。
“不管你承不承认,猛光是最强的极光猎人,变身、暴走随便怎么说都行吧虽然不太稳定,但他的战力同样是毋庸置疑的,而且他只会做对贺东延有利的事,所以只要贺东延在,他实际上是可控的。”
而这张终极王牌同样在樊爷手里,因为贺东延和猛光还有她现在都在为樊自在做事。
苏特用手支着下巴看着贺安,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贺安哪怕智商是充值送的也该懂了。
和樊爷联手,以雷隐为核心制定作战计划,贺安和他的特别行动小组还有猛光进行地面远程支援,再结合东君和云中君的卫星武器实现定点打击的话,这一战他们不说稳赢,起码胜算不会低。
贺东延没有光明领域,对付大司命近战太危险,他只要当好猛光的激励师就足够了。
至于她,跟樊爷待在酒吧里一边翘着兰花指喝茶一边吃猛光做的小熊饼干,看看现场直播就行了,美滋滋。
她可真是个天才,极光猎人联盟要是由她来领导的话,哪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呀。
“不要。”
“”
苏特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干脆把贺安弄死,谎称他失血过多没挺过来,接着趁机夺权控制极光猎人联盟,再问樊爷把雷隐借来,然后去搞大司命恐怕这样还更快一点。
“贺安,我可提醒你你的特别行动小组,现在只剩四个人了。”
苏特知道这话会戳中贺安的痛处,但现在不下猛药已经治不好贺安的心病了。
“你带着八个人都没干掉少司命,现在你觉得自己带着四个人就能对付比少司命更强的大司命”
“你给我住口。”贺安用警告的眼神盯着苏特。
苏特才懒得理他“当然啦,你非要去送人头也行只不过你口口声声要为韩叔和小乌龟报仇,结果仇没报成,还把剩下的人全坑了,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也没必要带着大家一起死吧”
“我不信任樊自在”贺安突然大吼一声。
整个房间都震了一下,苏特也被吓了一跳。
“行了吗我不相信他还有他那个保镖”贺安一激动,又扯到伤口,绷带隐隐渗出血渍,他紧锁眉头,咬紧牙关忍着疼,魁梧的身躯微微颤抖,冷汗涔涔。
苏特见状,便拿了块毛巾,用热水浸湿,坐在床边,替他擦汗。
“想喝水吗”她问。
“不想。”贺安别开脸不去看她,一副赌气的样子。
“不,你想。”苏特把水壶递到他嘴边,“张嘴。”
贺安拗不过她,再加上他确实口干舌燥,喉咙还火燎针扎般地疼,便张开嘴。
苏特捏着软质壶身,细细的水流沿着导管喷进贺安嘴里,他脖子上粗大的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蠕动着。
“止疼剂。”她又拿起一支针管,“来一发轻松惬意没烦恼。”
见贺安点了点头,苏特便把针管抵在他的腹部,按下按钮,咝的一声,效果立竿见影,贺安舒了口气,因为疼痛而紧绷的身躯顿时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平顺了许多。
苏特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贺安裸露着上半身的样子了大大小小的新旧伤疤犬牙交错,再和他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纹身混在一起,还是那股子熟悉的匪气。
“看什么看,比你家小狼狗那身细皮嫩肉差远了。”贺安声音沙哑,“我就是个脾气臭、没情调、死要面子、破铜烂铁一样的老男人,配不上你。”
“你也可以去找别的女人啊。”苏特说,“你这种末世硬汉风应该还是挺受欢迎的,而且你牛高马大,又是联盟首领,在下层区有权有势,床上功夫也不错,脾气是坏了点,但不至于没行情呀。”
“跟你分手后我就约过两次。”贺安黑着脸,“两次都是我裤子还没脱,她们一看到我满身伤疤就吓得又尖叫又发抖,还哭哭啼啼的,谁他妈还有兴致继续做啊。”
“你约之前都不发发自拍什么的吗”苏特瞠目结舌。
“下层区谁不知道我长啥样。”贺安闷闷不乐地说,“她们要看我下面,我就把下面的照片发过去,她们都很满意啊,结果”
苏特叹了口气“你这人咳,怎么说呢”
贺安是个很复杂的人,苏特对他的感觉也很复杂。
既讨厌他,又希望他能好好表现,一边对他失望,一边又忍不住想对他好,结果发现他还是那么可恨,却又有点可怜,偶尔居然还有那么点可爱,无数次发誓管他去死,真看到他倒在血泊中半死不活时,要她袖手旁观又真心做不到。
苏特伸手轻轻摸着贺安的脸。而向来反感亲密爱抚的贺安用铁青色的腮帮在苏特的掌心蹭着,像头受伤、失落又孤独的野兽。
感受着苏特破天荒的温柔,贺安低声问
“我是不是很失败如果贺正还活着,他一定会对我很失望。”
苏特沉默了片刻,说
“我想很少有人能一直意气风发,总会有运气不好的时候吧。”
贺安忽然握住苏特的手。
“你听我说。”
苏特没有回避,贺安掌心和指腹上的茧摩擦着她的手,有点痒又有点刺痛。
“东君和云中君恐怕很快就能找到那个叛徒,我的伤一时半会好不了,硬要参加行动只会拖后腿。”
贺安低声说。
“我知道现在和樊自在合作是最好的选择,但是”
苏特没有出声,静静地听着。
“对樊自在,你们得多留个心眼。”贺安说,“他手里总是有最好的牌,开出的条件也总是很有诱惑力,但像樊自在这样的人,不会凭白无故给人恩惠他一定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你说得我们像是在跟恶魔做交易。”苏特说。
“他和雷隐身上有这么多事情不符合常理,而你们竟没人觉得有蹊跷。”贺安说,“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既不是人类也不是机器,还能手撕异魔、针扎不进、单挑大司命的东西吗”
苏特不以为然“然而他确实存在,无论多么不合理,这就是事实。”
“没有无法解释的东西。”贺安说,“樊自在和雷隐是什么人,他们从哪里来,是什么立场,想要什么这些问题一定会有答案,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不代表我们已经已经放弃寻找真相了而且而且”
止疼剂的副作用开始显现,贺安说话断断续续,苏特的脸和轮廓在他眼里变得模糊。
“别说了,你需要休息。”苏特调了一下他的输液设备。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话苏特到底听进去没有,也许她会和往常一样,当他是怕他们跟樊自在合作抢了自己的风头才那么说的,毕竟在她、贺东延还有猛光眼里,他就是个心胸狭隘、自私善妒、靠老爹的声望和留下的人脉才混到现在的二世祖而已。
并不是那样的。
贺安始终有一种感觉。
樊自在看似总是置身事外,但其实他才是核心人物,至少是核心人物之一。
他身上隐藏的秘密,本身就是答案。
不光关于魇、异魔和大日蚀。
还关于人类、世界、乃至一切的终极真相。
无边的疲惫袭来,贺安觉得自己的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不一会便沉沉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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