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眸子骤然睁大, 呆呆傻傻地偏头看了看齐渊:这药该不会就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只见他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装作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向远处掩饰自己的难堪, 阿圆看着他粉红的耳垂儿瞬间就觉得手中那清凉的小罐子变成了一块儿烙铁。
她面色一窘, 手忙脚乱地把那小罐子往齐渊手中一塞, 语气慌张、话说得飞快:“这东西我用不着,你替我还给她。”
说罢,掩面匆匆离去。
齐渊只觉得眉心一跳, 将那东西扔得远远的。
他在月色中站了半晌, 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只见齐渊面色古怪,咬着牙缓缓往前走去。他看着被丢在土中、隐隐闪着一丝奇异光泽的小罐子脸色都绿了绿。
齐渊纠结了一瞬, 终是弯下腰, 伸手把药罐子拾起, 面色平静地塞到袖中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往养心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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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圆缩在厨房, 随便寻了块儿水晶肘子狠狠地咬了一口,肉皮弾牙可口、肥的软而不腻、瘦的酥烂入味,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 她一尝便知是程寻的手艺。
她捧着肘子, 控制不住地回想着刚才的事情,白生生的小脸儿上满是羞窘:往后我真是没脸见人了!
卤的色泽红亮的肘子上面刻了整整一排的牙印儿,阿圆尤觉得不够,又咬牙切齿地啃了一排印子,心中泪流满面。
这件事仿若苍蝇一般, 黏在她心头盘旋不去, 即便已经到了后半夜, 她仍是没有半点睡意,一双眸子分外清明,面上依旧是羞窘难当。直至烛火渐熄、外头已蒙蒙大亮,阿圆才逐渐有了一丝困意……
已是日上三竿,秋阑见阿圆还未出来面上有些担忧,她从不是嗜睡懒惰之人,该不会是病了吧?
秋阑心头一紧,走进内室、轻步行至象牙床边轻声唤了唤她。
阿圆眉头一皱,奶声奶气地哼唧了几声,迷迷糊糊地转身往里侧滚去。
“姑娘、姑娘?该起了,云四小姐已在外等一阵子了。”秋阑伸手推了推她,软语哄着。
阿圆扁了扁嘴,一把将被蒙在自己脸上:怎么这么吵呀!
秋阑叫了半晌,云映晚等的有些急了便径直走了进来。她站在床边看着如小孩子般撒娇赖床的阿圆心登时便融成一摊水。
“秋阑姐姐您先忙去吧,这儿有我呢。”云映晚摸了摸阿圆的头发,轻轻一叹:若葭葭没有走丢过就好了。
秋阑没法子,只得应下:“伺候的宫女都在外头候着,小姐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喊一声便是。”
“劳烦秋阑姐姐了。”
秋阑笑着退下,云映晚看了看阿圆,伸手扯了扯她的被子:“二伯父听说你养母旧疾复发、疼痛难忍,已经把你养母从牢中弄出来了。”
“嗯……”阿圆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就在意识渐渐混沌的时候,她好似觉得有些不对,猛然睁开双眼。
她“蹭”地起身,一脸疑惑地看向云映晚:“四姐姐,我养母她从未有过旧疾的呀……”
“你入宫多年,家中后来发生的一些事你不了解也是情理之中。”云映晚想了想,安慰道:“况且长辈们都是报喜不报忧的,说不定是怕你担心,这才瞒了你。”
阿圆皱眉,自嘲地笑了笑,她的养母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都恨不能八百里加急把病情夸大了告诉自己,顺便好要些银子。若真有严重的旧疾,她定不会瞒着她的。
云映晚见她皱眉,只当她是在忧心养母的病便柔声安慰道:“葭葭莫急,祖父已为你养母延请名医治病,不日便会痊愈,二伯父还给了他们一笔银子,想必你养母她手中银钱多了就不会再去盯着印子钱的那些利息去做逼死人命的事了。”
阿圆摇了摇头,缓缓叹了一口气:“从我入宫起,我的俸禄几乎分文没动的全给了家里。尤其是在长安宫这三年,因我手头宽裕,除了每年攒下的俸禄,就连年节的惯例赏赐我也给出去了一半……”她顿了顿,接着道:“粗略算一算,也有几百两了。这些银子足够他们衣食无忧过上许久了,即便是做些小买卖也是够的,家里并不缺银钱的。”
她说着,面上满是担忧:“四姐姐,养母一家将我养大属实不易,我愿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报答他们、孝顺他们。我知道,祖父与父亲母亲感念他们收留照顾我的恩情,对我养母一家的要求定是有求必应,可他们不了解她,我养母生性贪婪,若是一味地纵容她,将她的心养大了,她将来怕是会惹出更大的乱子。”
阿圆满面愁容地捏着锦被,幽幽一叹:那所谓的旧疾,应当也是装出来的……
云映晚看着阿圆那蒙着忧虑的眸子,脑海中不禁浮现了一个想法:“葭葭,你养母是不是、是不是对你不好?”
“没有,她对我是极好的。”阿圆垂眸,心中有分酸楚。
云映晚却是不信:“葭葭,我又不是傻子!为了那几两银子便逼死人命的人怎么会对你好?”
“四姐姐,家里在我进宫之前困顿不已,可就在那样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处境下,她也没把我赶出去。”阿圆缓缓道。
云映晚抿唇,心中虽是不信,但却也没再追问。
她看着阿圆眼下的乌青关切道:“瞧着像是没睡好的样子,你再睡一会儿,我出去随便逛逛。”
“怎么好叫你一个人……”
“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你若是真觉得对不住我,便叫与你交好的那两位女史陪陪我罢,我也顺便能讨些点心吃。”
阿圆看着云映晚笑得眉眼弯弯,自己也不禁扬了扬嘴角:“我让秋阑姐姐带你去找。”
“好。”
阿圆把事情都交代清楚后,躺在床上看着那雅致的床幔微微出神,她翻了个身,幽幽叹了口气:本是想躲着他几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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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申时,阿圆挽着云映晚的手臂往宫门走去,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气氛沉闷异常,周遭仿若被冻住了一般。
四姐姐好似不大开心的样子……
阿圆皱了皱眉,扯了扯云映晚的衣袖满面歉意:“对不起四姐姐……我也不知这一睡便睡到了下午……”
云映晚正满心怒火,只勉强对她笑了笑:“我没生气。”
她左手握拳,眸子瞪的如铜铃一般:天杀的王氏!
“对了四姐姐,你近几日辛苦,我已经跟太皇太后说了,放你两天假,你可以去练剑、去放风筝啦!”阿圆觑着她铁青的脸色,说话间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惹急了她。
云映晚点头应下,端着笑上了马车,放下门帘的那一瞬间,脸色登时就变了,多亏了她向程寻和姚蕴安打听打听,不然他们显国公府还被蒙在鼓里呢!
三天两头便是一顿打,吃不饱饭也是常事……云映晚想着姚蕴安的话,眸中藏着如火的怒气:我们云家的姑娘不能就这么被欺负了!
阿圆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抿唇琢磨着:等四姐姐再进宫,我就给她做些好吃的赔罪吧!
她偏头遥望着养心殿,面上一热,昨日的事情又现在眼前。
阿圆深吸了一口气,直至脸上温度降下,才转身往养心殿去了。
她十分熟稔地推门走了进去,鼻尖儿陡然萦绕了一股子奶香。阿圆下意识地看向齐渊桌案上摆着的水晶盘子,刚还攀在心头的羞窘登时便散了七七八八。
“这是柳司膳刚送来的白玉奶皮提子酥酪。”齐渊指了指盘子,淡淡道:“朕不喜奶味儿重的东西,你拿去罢。”
一旁侍奉的魏全嘴边含笑,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齐渊心中暗道:明明就是刻意给人家准备的!
阿圆默默瞧着那盘中放着的六个奶白色的胖卷子,眉眼渐渐盈了一丝笑意。
“去准备壶铁观音给阿圆配点心。”齐渊轻咳了一声执笔低头,随手拿了张折子仔细批读着。
魏全将点心端到阿圆面前,笑呵呵地走了出去。
阿圆拿起一个胖嘟嘟的卷子轻轻咬了一口,心情瞬间就愉悦起来。奶香四溢、软嫩香甜,配着酸酸甜甜的提子干,味道愈加多彩。
齐渊微微抬起眼皮,看着眉眼弯弯的阿圆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魏全提了个食盒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瘦小的小宫女,手中端着红木托盘,规规矩矩地低着头,分外恭敬的模样。
“柳司膳听说姑娘您来了,特意拿了些您爱吃的点心等在外头让我给您送来。”魏全满面笑意,把阿圆手边的小方桌摆得满满的。
“等会儿我就去看看柳司膳与崔典膳。”阿圆噙着笑,疑惑地看了看那托盘中的茶:“这茶煮得这么快?”
“皇上算好了时辰……”
“魏全。”齐渊皱眉,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滚出去。”
“喏。”魏全仍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拿着拂尘悠悠退了出去。
总要让人家姑娘知道你为她做了什么才是!
阿圆看着魏全的背影一愣,扭头看向齐渊,只见他面色如常,看不出半点异样,只那如玉的耳垂儿透着一抹可疑的红晕。
她拿着热腾腾的白胖卷子,心中温暖,眉梢眼角皆刻着甜甜的笑意。
“你先下去……是你?”阿圆盯着那熟悉的面容心肝儿一颤,面前的正是昨日给她送药的小宫女。
齐渊闻言,抬眼一扫,殿中瞬时充满了尴尬。
阿圆看着面前的小宫女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没有比我还尴尬、还丢人的了!
阿圆放下点心,心中方寸大乱,说话也不利索起来:
“我、我想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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