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妗有沉寂了一段时间不曾去过东宫,沈煜编以为她歇了心思。弘化见宋楚妗消沉,心里也有些郁闷。
她的奶妈苏玉见她疏远崔月婉,便对她说:“公主何必终日闷闷不乐?您是公主,崔姑娘不过是您的伴读罢了,您若是不喜她,就打发她走就是了。”
弘化便气闷道“你以为我不想打发她走吗,她走了,所有人都干净了,可是她是父皇指给我的,我怎么能赶她呢?”
苏奶妈闻言知还有内情,她没有问,心下一转,对弘化附耳笑道:“公主何不寻她些错处,让她待不下去,自己走呢?”
“寻她些错处……”弘化听了,看了奶娘一眼,心底浮起一层薄冰,面上却佯装高兴的看着她道,“那奶妈,我要怎么做呢?”
奶妈便笑着与弘化说了几番,弘化一面听着,一面点头,她脸上带笑,眼里却泛了冷,看着苏奶娘,苏奶娘浑然未觉。弘化低头一笑,把苏奶娘的计策记了下来,一一落实在崔月婉头上。
有一天弘化在含光殿至御花园的路上发现一废弃河塘,里面开了一朵同心芙蓉,她心里喜欢,不由得夸赞了一声。
苏鸢看见了,便笑着对弘化说:“公主若喜欢,命人摘了上来就是了。”
弘化听了便笑道,“这怎么摘啊,没船也没桥的………”
正说着,身后的苏奶娘却笑着说了一句,:“这么多人呢,公主随便使唤个人下去摘了上来不就行了。”
弘化背对着苏奶娘,嘴上噙着笑,手里一下一下地捋着锦帕,看着满池芙蓉,好像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她回过头来看向崔月婉笑着道,“崔姑娘,不如你下去给我摘了来吧。”
崔月婉明眸一凝,看着一池败叶,荷花开在池中央,从岸边至池心期间并无可踩踏的地方,她心中一凛低身行礼回弘化道:“公主,此处并无船只可至河心……”
“那又如何?”弘化噙着笑看她,不让寸步,“难道你不愿意?”
从小耳濡目染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种子仿佛在这一刻发了牙,长出荆棘来齐齐对准了崔月婉。
不等崔月婉回言,弘化笑着甩了甩袖子,水红大红袖上金丝线绣着缠枝叶,在风里翻飞成一朵红花。她看也不看崔月婉,定声道:“我就是要那朵花。”
崔月婉瞬时间心中过了无数托词,只是她自下而上对上弘化坚定的目光,便知今日逃不掉了。她咬了咬牙,低声应喏,卷起自己的袖子,走到岸边提起裙摆,慢慢把自己的绣花鞋伸了下去,轻触水面。
奶妈见崔月婉动作慢吞吞的,给苏鸢递了个眼神:帮她一把。苏鸢犹豫了一下,走到崔月婉身后,将她推下了河。
弘化看见了这一幕,却只是冷眼旁观,不发一话。
崔月婉冷不防的吃了好几口浑水,妆面鬓发俱都湿透,身上几层纱衣都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她惊恐愤怒的回头看着苏鸢,苏鸢低头后退到弘化身后。弘化看见了苏鸢的动作,把苏鸢护在身后,毫不退让的瞪崔月婉一眼,下巴微微扬,挑起一个她自己都不知道嘲讽笑容道:“快去啊,愣着干什么?”
秋月的河水凉意彻骨,崔月婉浸在河里的双腿便如针扎一般,她慢慢转过身,将万千怒火压在心头,一步一泥泞的往河中央走去,暗流冲击着她的腿,她踉踉跄跄的前行,河水慢慢的浸到了她的胸口,她抹了一把脸,将那支开着同心芙蓉的荷茎握在了手里狠狠地攥住,又一股暗流撞在她腿上让她冷静了一点,满腔怒火无处安放,拿养了好久、水葱似的指甲一点一点的划断了。
“你们在干什么?”
弘化抬头一看,只见青袍玉冠,长身玉立的一个人走过来,身后跟了两个小太监,他合了折扇笑着对弘化道:“你又在闹什么了?”
弘化便笑着道:“三皇兄。”
弘化顺着三皇子沈捷的目光也看向河中,她便露出一个笑来,若无其事的说:“我没闹什么啊,我喜欢河里一朵并蒂花,崔姑娘和我感情好——自告奋勇说要给我摘了来呢,可她不小心在河里跌了一跤,衣裳都湿透了,我还在愁该怎么把她带回宫呢。”
沈捷眸一凝:“那是崔小姐?”
“是啊!”弘化面上笑的一派纯然,心里却陡然生出一计来,这一切都那么浑然天成,仿佛她一直都是这般。
她看那崔月婉一步一步的近了岸,笑着走过去伸出手要拉她上岸,崔月婉在水里泡的久了,秋风一吹浑身打颤。
她看了一眼满面笑意的弘化,犹豫不定的把手放在了她手心里,弘化笑着一用力就把她从河里拉了上来,笑盈盈的看着她,眼里的警告不言而喻:“你也真是的,我虽喜欢那朵花,可也并不是非要不可的。你看你湿成这个样子,我怎么带你回宫,我们又没衣服给你遮一下的,”
弘化低着头,若有所指的笑道:“要是有人能施与援手,借你一件衣裳就好了。”
沈捷不疑有他,自崔月婉上岸后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见她衣衫贴身,掩不住玲珑身姿,心中大爱。他自崔月婉一进宫便倾慕不已,这件事弘化早已看出,只不曾点明。
此时崔月婉见沈捷神情不端,心生厌恶,别过了头去。沈捷心有不正,看她却是病弱美人,羞怯难当,沈捷便笑着脱了自己的大袍递了过去:“崔姑娘莫愁,若不嫌弃,我这件衣裳可借你一番。”
弘化替崔月婉接了过来,笑着道:“多谢三皇兄,我替月婉谢过你了。”说着,把衣服给崔月婉披上,崔月婉避无可避,只得接了过来,出身向前对沈捷行了个礼,低声道:“月婉,谢过三殿下。”
沈捷见她眉眼间羞涩无比,身上的绿竹袍又趁得她更是婉约风致,心中大有风流快意,忙扶她起来,触到她的手臂,只觉一阵凉,想到冰肌玉骨四个字,还来不及多感触,便被崔月婉挣开了,崔月婉后退下,弘化便笑着与沈捷告退了。
沈捷立在原地,见她们袅娜娉婷的背影,拿扇子敲着手心,不由得一笑。
这件事崔月婉没有告诉任何人,让自己的贴身侍女洗干净了绿袍,央求弘化给三皇子退回去,弘化却笑道:“这是他借给你的,要还该你自己去啊!”
崔月婉见她不愿,心下一横便道:“公主若是不愿意,月婉便让太子殿下送去。”
弘化本拿着一个檀木梳理着发尾,一听此话便摔了梳子,冷声嘲道:“我还不问,你倒自己先认了!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未婚男女私相授受,你也不怕——”
“怕什么?太子与我皆无婚约,有何可怕?”崔月婉不甘示弱的噔回去反问道:“难不成,怕日后,有无数的今日之事吗?”
弘化怒极反笑,正襟坐在榻上,一手搭在桌子上,摸到了她刚刚搁在桌子上的玛瑙碗,她低低的冷笑了两声:“你明知道,太子他和宋家的姑娘……”
“公主,”崔月婉挺直了腰,亦笑道:“公主可莫要说胡话,太子与崔姑娘,难不成有什么?”
弘化把玛瑙碗摔在了崔月婉脚边,拿起沈捷的青竹袍愤然而出,崔月婉看着地上的红玛瑙碎片,不言不动,日暮的光把她的身影拉的斜长,风过穿堂,呜呜飒飒。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崔月婉一抬头,就看见一张明丽的脸,一双潋滟的眼,那个人还没看清人就笑着道:“弘化。”一撞见是她,反而愣住了:“崔姑娘……”
“宋姑娘。”崔月婉笑道:“公主不在,姑娘可是有事?”
“没,没事……”宋楚妗见了她有些尴尬,也不知为何尴尬,她顿了一下笑着对崔月婉道:“我就是过来看看她,跟她说说话,她不在,那我就走了。”
“姑娘慢走。”崔月婉对她笑了笑,如此道。
“告辞。”宋楚妗低头笑道。她转了身,与梦茶走出一段,又回头,见崔月婉还站在那里,她的脚边躺着一地破碎的玛瑙,宋楚妗想了想,又回过头去。
“小姐,我们要回凤仪宫吗?”出了弘化的含光殿后,梦茶问道。
宋楚妗看着天边的红霞日暮,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良久才道:“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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