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们,我出发了啊。”韩麦在玄关处一边换鞋,一边对室友们说道。
“大哥你可以的,目前为止我已经把全部的外卖经验都传授给你了!你很快就可以成为王牌外卖员!”李一笑鼓励道。
“路上小心,注意交通安全。”秋宁提醒道。
“韩大哥要不要挫点防晒?”夏甜雨问道。
“嗯,拜拜。”金锋在玩手游,头也没抬地说道。
韩麦打开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严肃地对几人说道:“哦,忘了跟你们播报最新进度了,上次那个护工被开除了。我们吕大哥决定跟他前妻讨要抚养费了,但是为了不影响孩子,他不打算告她了,应该能和平解决。”
“早该这样了!”夏甜雨大声应和,“凭什么让吕大哥一个人养孩子啊!”
韩麦播报完,再次道别:“那我走了啊,晚饭别给我留了,我自己抽空解决。”
“知道了知道了。”李一笑说。
韩麦点点头,推门而出,门还没合上,他又突然拉开门探头进来:“哦,差点忘了说。你们最近要小心啊,我们这个小区好像有小偷在踩点。”
“啥?不会吧?!”李一笑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看到的?报警了吗?”
“报警倒是没有,就是觉得有点可疑。我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黑黑瘦瘦的男人,手上拿着一本本子,一边走一边在上面写写画画,好像是在记录这里的路径和楼号。我一上去拍他肩膀问他在做什么,他被吓得都跳起来了,撒腿就跑了,十有八九是个小偷!”韩麦严肃地说道,“总之大家都小心点,我先去上班了。”
“大哥走好!”几人和他挥手道别。
不料,门关上还没半分钟,韩麦又打开了门,尴尬地说:“不好意思,忘带杯子了。”
说着,他拿起自己放在玄关柜子上的保温杯,对几人说道:“夏天就是要多喝一点金银花菊花茶,清热降火,防止中暑。”
李一笑捂住了额头:无论看多少次,见到这么养生的“社会大哥”,都让他觉得很违和。哪怕他已经知道这位是个海归学霸了。
韩麦出发了。骑着他的小电驴去配送站报到。
距离韩麦开始做外卖业务,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了,他比之前黑了不少,也瘦了一些,但精神了不少,还学会了业内打招呼专用开头语:“嗨,兄弟,今天几单啦?”
同事虽然普遍学历不高,但是人都很不错,有个别江湖老油条比较油滑,会欺生,然而韩麦可不是个愣头青,他是个外貌看起来异常大哥的男人,所以他们见到韩麦的第一反应是后退半步,怂怂地喊一声“大哥”。
还有人私下问韩麦打听,他以前是哪条道上混的。韩麦有苦难言,只好编造了一套自己为了喊麦梦想离家出走,最后迫于生计前来打工的过往,总算满足了同事的好奇心。
外卖工作说难不难,说容易却也不容易。遥想工作第一天,韩麦因为弄洒汤水、堵车迟到、惨遭差评三连击,业绩惨烈,忙碌一天竟然倒贴了十块钱。韩麦回家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抓着李一笑一通抱怨,李一笑挠了挠头,本着日行一善的心态连夜给他补课,好歹把一些基本常识和技巧传授了过去。
韩麦逐渐上手了,学霸就是学霸,在短暂的不适应之后,他发挥出了自己学习的劲头,迅速总结出了一套外卖经验,每天在本站点的排名都在前五。
外卖是个人员流动性很大的职业,很多外卖小哥做不了两个月就会改行,韩麦所在的配送站人员来来去去,他对大部分人都不熟。但是他不认识别人,别人认识他啊,每个来站点的新人看到他都会萌生一股自然而然的敬意,人人尊称他一声大哥。韩麦哭笑不得。
今天,这位大哥遇到了一点怪事。
“大哥,你来啦!”来到配送站门口,一个脸熟的外卖小哥和韩麦打了个招呼。
韩麦摘下墨镜,对他咧嘴一笑:“嗨,兄弟,今天几单了?”
这听起来就很专业了。还特别像黑社会老大。
两人唠嗑了起来,外卖小哥说:“今天我们站点又来了个新人,人可拽了,问他都不搭理的。”
“这么拽的?”韩麦惊了。
进了配送站,韩麦一眼就看到了新人。
一个深色皮肤瘦高个的年轻男人坐在椅子上,一个人默默玩手机。韩麦当下就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还不等他想起来,这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笔记本。
卧槽,想起来了,这不是昨天晚上在白云商墅小区里踩点的那个人吗!
韩麦脑中警惕的天线一下子立起来了,甚至寻思起了要不要报警。这人说不定是个惯犯,加入配送员行列是为了更好地踩点行窃!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不对,现在不能报警,他根本没有证据人家是个小偷,万一是冤枉人家了呢?还是他自己多注意一点吧。
韩麦这么想着,越发留意起了这个新来的。
“喂,兄弟,你新来的啊?”韩麦往这个新人身边一坐,装作自来熟地打了个招呼。
新人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理都不理会他。
韩麦觉得有些尴尬,偷偷看了一眼他的笔记本:路程约20分钟,XX小区XX栋XX室,女,疑似独居,性格泼辣难缠不讲道理,需要提前准备。
卧槽!这都已经计划到入户抢劫了啊!
韩麦大惊失色,手指已经在手机上按了110,差点就要按下去了。
不对,不能这么想,人家也许只是为了做好外卖工作,熟悉一下这个片区经常点外卖的客户,他一个报警电话过去,最后发现虚惊一场,也不好。
韩麦决定再观察观察。
“兄弟?兄弟?”韩麦又喊了几声,还用胳膊肘戳了戳新人。
新人这才如梦初醒,猛然合上笔记本,用警惕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兄弟,你看着眼生,新来的?”韩麦明知故问。
那小伙没吱声,胡乱点了点头,慌慌张张地起身出门去了。
有问题,这个人太有问题了!韩麦越想越不对劲,一看那人把笔记本落在了旁边的桌子上,他赶紧拿起来翻了翻——整整十多页的地图!全是手绘!把这个配送点附近的小区和商户都标出来了!
我的天哪,这……这……这犯罪分子还挺较真的!
还不等韩麦用手机拍下罪证,那个新来的外卖小哥已经发现自己忘带笔记本的事情了,匆匆赶了回来,见韩麦在翻他的笔记本,他像是被火烫到了,一下子跳了起来,一把夺过笔记本,恶狠狠地看着韩麦,一副要杀人的凶狠表情。
可怕,实在可怕!
韩麦被夺了笔记本,不知道如何辩解,生怕被人杀人灭口。可不等他说什么,新人已经扭头走了。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韩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寻思着还得找人问问,这个新人到底什么情况。
可惜还不等他找人问清楚,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一天的外卖高峰期到来,直到下午两点之前,韩麦都注定是没什么机会闲下来了。
整个W市的马路上,穿着黄衣服、蓝衣服的外卖小哥们,像是一群忙碌的工蜂,从这家店飞到那栋楼,辛勤地把午餐送到客户手中,还不忘讨要一个好评。要是能抢到一个一公里内的订单,外卖小哥就会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要是这个订单还能顺路捎上几份其他订单,那简直能把人乐坏。
韩麦开着电瓶车,等待红绿灯的时候,他就掏出自己的保温杯,美美地喝上一口自制养生饮料,顺便构思一下自己的新歌。
爸妈要求他了解底层人民的生活,写一首能够代表他们的歌曲,韩麦以自己现在的工作为基础,构思着一首外卖小哥的歌曲。韩麦自己小声哼出了前几句:
“今年又是最热的一年,夏天气温四十度没商量。
这么热的夏天,不想出门怎么办,
打打打打打开手机,下下下下下个订单,
送送送送送你外卖,催催催催催也没用,
马马马马马上就到,别别别别别给差评……”
绿灯亮起,韩麦的小电驴风驰电掣地驶向目的地。
这一单是送奶茶,韩麦顺利地把奶茶送到了目的地,上楼敲门。开门的是个年轻姑娘,烫着大波浪,眼神看起来有点凶巴巴的,刚一开门就劈头盖脸道:“总算来了!你挂我一万个电话是几个意思啊?我都快饿死了!当心给你差评……大大大大大大哥你好,大哥辛苦了!大哥我给你好评!”
姑娘冷不防地,看清楚了韩麦——此人剃着大平头,像是刚从监狱里改造出来再就业,鼻梁上架着一副大黑墨镜,一看就是道上的人!她的态度立刻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心虚胆颤,满脸堆笑,生怕这大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把她给捅了。
韩麦无奈极了。这样的情况可不是一次两次发生了。
“姑娘,我没有挂你电话,我也没接到电话。”韩麦解释说,把奶茶递了过去。
姑娘讪笑着,接过奶茶,小声道:“我搞错了,我还以为你送的是我的午饭,原来是奶茶啊。我晚点了半小时的奶茶都到了,结果午饭还没到,我能不着急吗?都快饿死了。那个送午饭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给他到了好几个电话催他了,接起来一声不吭就挂了,把我气死了。”
韩麦宽慰道:“可能是路上堵车了吧,我刚才来的时候挺堵的。”
姑娘不敢不高兴,连声道:“行吧,我再等等,大哥,谢谢你了哦,路上小心!”
韩麦讨要了一个好评,下楼去了。
刚走到电梯口,电梯门开了,刚才还惦记着的那个新人配送员急三火四地冲了出来,来到韩麦刚刚敲开过的那扇门前,用力敲门。
怎么是他?
韩麦对这个嫌疑分子记忆深刻,担心此人图谋不轨,在电梯旁边等着他,看看他要耍什么花样。
姑娘又开门了,见到外卖小哥到了,又是一顿劈头盖脸:“你怎么回事啊?这都一万年过去了,你才把我的外卖送来,我急都急死了!打你一万个电话你不接,一声就挂掉,你好歹跟我说一下什么情况啊!你这样子还想不想要好评了!一万个差评!”
说完,姑娘也不听他解释,一把抢过自己的外卖,“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小伙愣愣地在门口站着,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样子,竟有些可怜。
韩麦刚想上去安慰他,小伙又掏出了笔记本,在上面飞快地写着什么。
我的天哪,他想干什么?记下来伺机报仇吗?韩麦悚然一惊,生怕这人动起了坏脑筋。
小伙记完了笔记,转身走进了电梯里,依旧低着头,韩麦也看不清他的脸色。
电梯往一楼降了下去,密闭的空间里,只有韩麦和这个神秘又冷漠的新人配送员,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你……呃……别在意,被客户骂是常有的事。”韩麦安慰道。
小伙不吱声,没搭理韩麦。
韩麦有些自讨没趣,决心不再说话。突然间,电梯里响起APP跳出来的提示声,是震动的,震感强烈。那小伙打开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提示,告诉他被打了一个差评。
小伙呆呆地看着手机,半晌没有动静。
韩麦看见了,不禁有些同情,一个差评要扣一百块呢!要是客户过激一点,打了投诉电话,好家伙,一周白干,一千块钱就这么没了!送外卖刮风下雨堵车撞车都是常有的事,有时候系统一口气派发了好些订单过来,根本来不及准时送达。可是客户又不听解释,一不小心就是一个差评。
怎么办?认了呗。较真一些的配送员还会打电话去求客户撤销差评,但是容易被拉黑,客户再去投诉一次的话,扣钱更多,大部分配送员也就自己认了。
电梯安静地往下驶去,韩麦听到身边传来“吸溜”一声,好像是有人吸了吸鼻涕。
啊?
韩麦转头看去,那小伙抬起手,胡乱在脸上擦了擦,又是响亮的“吸溜”一声。
不是吧?这还哭上了?
那小伙见韩麦在看他,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力擦了擦眼泪,可是刚刚擦去,又有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他的喉咙里发出了模糊的呜咽声,转过身捂住了脸,不想让别人看见。等到电梯抵达一楼,他一下子就冲了出去,飞一样地跑掉了。
“哎,兄弟,等等,兄弟,等等我啊!”韩麦赶紧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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