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刚才碰到了一个朋友，等急了吧？”告别了圆圆，李一笑在门诊大楼一楼大厅找到了金锋，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脸色。
金锋已经恢复了平静，起身和李一笑一起走出了医院。
两人沿着马路朝前走，李一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思忖之际，金锋问道：“你……没什么……要问我吗？”
“有啊，好多好多问题。我也不知道从何问起，也许问了，还会让你回忆起不开心的往事。”李一笑反省着，刨根问底到底有没有必要，他不知道金锋从前的事情的时候，他们不也成了很好的朋友吗？
李一笑想了想，又说：“如果一定要问的话，我想先问问你，你爸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走了。”金锋说。
“……抱歉。”
“用了最好的药，少受了很多罪。”金锋喃喃地说，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也算不坏了。”
“……”
“再重来一次，我，如果不退役，比赛没有赢，队伍一样会解散。我没拿到那笔……封口费，可能医药费都付不起。”金锋淡淡道，“那我可能还会选择，这样的结果。”
李一笑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要劝慰，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当时我拿到一百万，签了保密合同，退役，永远不再打LOLO职业比赛，两年内不出镜，不从事相关职业。我可以接受，但不能，看我爸受罪。我爸走时，还剩下了二十几万，一个网友得了绝症，我都给她和她爸了。”金锋说道。
李一笑突然想起那一次，韩麦假装音乐人程羽的时候，大家讨论为什么程羽不肯见秋宁，金锋猜是得了绝症，还说起了自己给得了绝症的网友捐款的事情。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个骗子，不明白为什么金锋这么傻。
现在他明白了。
因为他受过同样的苦，知道在疾病面前无能为力的痛，所以才选择去相信，去帮助别人，哪怕那可能是一场骗局。
“车程让我提醒你，说让你小心吴俊杰，这人是你队友吗？”李一笑问道。
金锋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说道：“嗯，也是战队的大股东。”
“他现在还在打职业吗？”李一笑问道。
“没有，他在虎鱼直播，叫杰哥。”
“卧槽！是他啊！”李一笑忍不住骂了一句，“日啊，我们平台一哥！操！”
这个人李一笑知道，和他们一个直播平台，主要直播LOLO和吃鸡，平时特别爱吹牛，搞粉丝福利很大方，颇有粉丝基础，嘴是脏了点，自称真性情，还真有不少粉丝吃这一套。
一想到这个人渣混得这么好，李一笑心态崩了。
金锋却好像没什么反应。
“你就不生气吗？”李一笑问道。
“人各有命，他迟早要翻车。”金锋笃定道。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李一笑纳闷。
金锋瞥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我看过他直播吃鸡，绝对是开挂了。”
“啊？不会吧？”李一笑很惊讶，这要是被人找到证据，绝对是对主播名望的巨大打击。吴俊杰都混到这个水平了，不至于自寻死路吧？
“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金锋说得很肯定，“他开挂开得，很小心，可是任何事情，只要你做了，都会留下证据。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你可能在某些时候欺骗所有人，也可能在所有时候欺骗某些人，但你却不能在所有时候，欺骗所有人。他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总会有和我一样的人发现。”
“这话很有哲理啊，谁说的？”李一笑问道。
“林肯。”
“嗯，可以的，不愧是大学生。”
金锋自嘲地笑了笑：“就读了一年，那时候我爸身体已经不行了，我等不了毕业工作了，肄业签约了战队，好歹有一份收入。”
李一笑沉默了。
金锋的身上，有太多太多的遗憾，退学、手伤、退役、丧父……这些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里，金锋一个人走了过来。他既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愤世嫉俗，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
李一笑的脑中闪过了一些无端的话语，怪不得金锋的迷妹们夸他身上有一股高冷又忧郁的气质，一般人搁金锋这人生经历，可不只是忧郁，简直要抑郁了！
“你没想过，要举报吴俊杰吗？”李一笑问道。
“不用我出手，现在，也不是时候，盯着他位置的人太多了，总会有人，出手的。”金锋说道。
李一笑只好夸道：“你心态还挺好的。”
“……”
“我记得你说过，有个老队友把你介绍到了红星，后来自己跳槽了？”李一笑问道。
金锋点了点头：“老秦，我的队长。报网名你应该认识。”
李一笑好奇了起来：“谁啊？”
“秦时不见月。”
“卧槽！秦时不见月，我们平台那个刚起来的游戏主播！”李一笑叫了起来，“游戏主播里我最喜欢他了！说话干净从不带脏字，还很幽默，太好玩了！他竟然是你队长！帮我要个签名吧！”
金锋默默地看着他，幽幽道：“你上次，还说最喜欢我的直播。”
怎么一下子就变心了呢？
李一笑窘迫道：“那怎么能一样呢，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这叫商业互吹，不要当真，不要当真哈。”
“……”金锋一脸郁闷。
“再说了，你心里都没点数吗？你那直播全靠脸，每天就会念感谢XXX送的礼物，我会去看你直播都是看在室友的面子上。”李一笑嫌弃道。
金锋更郁闷了：“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那你也得与时俱进啊。知道现在为什么你的人气又到瓶颈期了吗？因为你没有突破！我都打算突破一下了，你也得抓紧了。”李一笑说道。
“嗯。”金锋乖乖地应了一声。
看到帅哥装乖，李一笑还是挺受用的，他打量着金锋的脸，心想，这样的颜值，哪怕直播不说话都会有大把迷妹来围观，长得帅就是占便宜啊。
“你手现在怎么样？”李一笑关心起了金锋的伤势问题。
金锋摊开左手，李一笑抓起他的手，仔细地端详。
这一次，李一笑终于清楚地看见了他手心的伤疤。那是某种被锐器刺穿过的痕迹，三年了，这个痕迹还是清晰可见，可以想象那时候金锋的绝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康复到什么水平，还能不能继续打游戏。
“基本上，恢复到退役前了。”金锋看着自己的手，“只是，不能高强度，打职业会很吃力。一般的直播，没有问题。”
“会疼吗？”李一笑酸楚地问道。
“已经不疼了。”
曾经疼过，但现在，已经不疼了。
所有的伤口都会愈合，他的也不例外。如果上天注定要用他被迫退役的遗憾，去换取父亲临终前的照料，他也心甘情愿。
更何况，命运兜兜转转，最后又给他送来了李一笑。
金锋静静地看着李一笑，就是这个人，突然地闯进了七号别墅楼，告诉他：你这样直播不行，我来帮你。
“金锋，今晚你直播，我也出镜一下吧，我们打个双人游戏，就是最近很火的那个做菜游戏《我们的厨房干净又卫生》。这游戏刚出，我觉得会火，我们赶紧直播一下，然后我做剪辑和后期帮你投稿去，怎么样？”李一笑说。
“好。”金锋一口答应了。
“你可嫌弃我拖你后腿。”李一笑说，“每次你都把我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当着观众的面吵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会。”金锋说。
李一笑将信将疑：“到时候谁先骂人谁是小狗。”
“哦。”
金锋答应得好好的，但是，李一笑就是知道这人靠不住。
当晚，李一笑和金锋一人一个手柄，在直播间打做菜双人小游戏，毫无默契可言的两人互相坑队友，一会儿李一笑撞翻金锋，一会儿金锋把李一笑踢下沟，李一笑高喊着“给我来个番茄”，金锋默默扔给他一个土豆，把他气得够呛。同样的，李一笑送菜翻车掉下去，连人带菜一起没了，也把金锋气得够呛，人可以死，但是菜不能丢啊！
又是一关没过，金锋放下手柄，默默看着李一笑。
正在抱头哀嚎的李一笑转过脸：“看我干什么？你想说啥？”
“你。”金锋面无表情，补上了后面两个字，“傻逼。”
“卧槽，金锋你胆子肥了啊！你以为这关没过是谁的错啊！明明是你刚才东西都不给我送来，厨房着火我让你去灭火，你去干嘛？你去洗碗！这是洗碗的时候吗？赶紧灭火啊！”
两人激烈地怼了起来，直播间的弹幕非常热闹。
粉丝还就是想看他们吵嘴。
“金锋，你还记得不得，下午的时候你答应我，谁先骂人谁是小狗。”李一笑突然想起了下午时他对金锋说的话，挑了挑眉问道。
金锋默然，几秒种后。
金锋张开嘴：“汪。”
李一笑笑到差点撒手人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金锋你也有今天！！”
整个直播间都充满了哈哈哈哈的弹幕，一片欢声笑语。
金锋黑着脸拿起了手柄：“再来！”
李一笑笑得肚子痛，连连讨饶：“不了不了，再玩我要被你气死了，溜了溜了做宵夜去了，你自己跟自己玩吧！”
于是留下金锋一个人拿着两个手柄生气。
一个人怎么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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