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汉总是很多的。
今天在家的李一笑和金锋谁都不想做饭，李一笑是每天做饭做烦了，金锋是厨艺不佳，泡面了事，于是两人麻溜地合点了外卖，谁知道这一单恰好被韩麦接到了。连接了好几单外卖，浑身汗如雨下的韩麦，只把外卖送到了小区门口就赶去送下一单了，还打电话告诉两人必须给好评。
在大哥的威胁下，李一笑委委屈屈地在大太阳天出门去拿外卖，还给韩麦打了五星好评。
“你下午有事没？”李一笑一边吃外卖一边问金锋。
金锋摇了摇头。
“行啊，那你跟我出去走走吧，老闷在房间里都闷成蘑菇了。我下午要去看一个朋友，他也是主播，生病住院了，哦，他以前也是打电竞的，你们肯定有话题。”李一笑说。
金锋没反对，出去走走也好。
金锋的性格就不是个主动的人，甚至都没有问李一笑的朋友是谁。李一笑也没主动提及，只是说了一番那位老朋友平时直播多么努力，但是人气始终不高，多么辛苦芸芸。
“哎，你和陈一路怎么样了啊？”李一笑问道，他还挺惦记这猴精呢。
“他把我拉黑着。”金锋说，表情有点委屈。
“还没把你放出来啊？我微信里跟他说过这件事，劝他把你加回来有话好好说，他都没回我。”李一笑说着，又打开了微信，再给陈一路发一条。
系统回他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李一笑懵圈了：“我靠，他把我也拉黑了？！”
金锋：“……”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幸灾乐祸。
李一笑震惊地问道：“他和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这可不是一般般的恨你了。”
金锋面无表情：“不知道。”
“你当年退役对他刺激这么大的？”李一笑问道。
金锋似乎并不想谈及此事：“不知道。”
李一笑挠了挠头，金锋从来也没跟他详细说过自己的职业选手生涯，也没有说过自己为什么退役，他寻思着应该是有些内幕。
上网查一下吧，李一笑心想，打开手机查了起来。
金锋退役是在三年前了，新闻都是那个时候的，李一笑粗略地翻了一番，战队给出的公告里说因为家人重病需要照顾，紧急退役。评论里大量粉丝表示质疑，认为是战队内部矛盾激化，导致新加入战队的天才选手退役。当年金锋所在的ZBM战队是一匹黑马，原本被一路看好，结果金锋退役后，在世界赛里惨遭滑铁卢，成了业内巨大的笑柄。
之后ZBM战队解散，队员们各奔东西，有的当了教练，有的当了主播，还有的去做比赛解说。
李一笑翻到了好些粉丝对金锋退役一事的遗憾之情，金锋因为电竞选手中罕见的高颜值，虽然只当了一年的职业选手，但是人气不低，“电竞流川枫”的名号也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可惜他退役了整整两年才复出当主播，直播一开始因为本身不爱说话的缘故，一直不温不火，直到今年才因为改变了直播不露脸的习惯，加上游戏解说视频、稀奇古怪的主播短视频节目，甚至还有粉丝自制的鬼畜视频，这才回到了大众的视野中，直播人气有了飞跃提升。
算了，这些事情还是找个合适的时机问问金锋本人吧，还有谁比他自己更清楚呢？
下午，李一笑带着金锋来到W市第三人民医院，探望急病住院的车程。
“就是这间了。”李一笑看着病房号说道，“我们进去吧。”
因为是陪李一笑来到医院探望一个陌生人，不怎么喜欢社交的金锋有点紧张：“我就不进去了吧？”
“没事的啦，他很好说话的，再说你们不都是职业选手吗？说不定以前还认识呢，他也是打LOLO的。”李一笑说着，把金锋也拽了进去。
“车程，车程我来看你了！现在身体怎么样？好点了没？”李一笑大步走进病房，探望许久没见的熟人车程。
车程在玩手机，听到李一笑的声音赶忙放下了手机：“笑笑，你来了？”
“来了来了，必须得来啊，没有你带我装逼带我飞，我天天得跪着喊对面爸爸，那还是喊你爸爸吧。”李一笑嘻嘻笑道。
车程也笑了，冷不防地，看到有个人站在病房门口，冷冷地看着他。
那个眼神，锐利的像剑，森冷得像冰，充满了杀气，好像随时都会扑上来掐他脖子。
自从李一笑喊出“车程”这个名字的那一刻，金锋就呆住了，双腿里好像灌了铅一样，一步都走不动，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
“金、金、金、金锋？你怎么会在这里？”车程大惊失色，慌乱之下竟然不顾手背上还扎着针，连滚带爬地病床上滚了下来，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喂，你没事吧？”李一笑傻眼地看着车程像是见了鬼一样，忙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看向金锋，“金锋，你们认识？”
“不认识！”金锋矢口否认，声音竟然破音了。
怎么可能不认识？这怎么看都是深仇大恨啊！
李一笑万万没想到今天带金锋出来走走，一走竟然走到了老仇家病房，看车程这害怕的样子，两人没打起来算是金锋有修养了。
李一笑把车程扶到了病床上，朝金锋走去：“到底怎么回事？”
金锋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在病床上惊惧不安的车程，冷笑道：“你也有今天？”
“金锋，我……这……你……最近怎么样？”车程慌张地问道。
“活得比你好。”金锋抱着手臂站在门口，一步都不想靠近，“你那个秃头视频我看了，祝你早日掉光。”
啊？什么秃头视频？李一笑正纳闷，金锋冷淡地说道：“我出去走走。”
说完，金锋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一笑摸不着头脑，茫然地问道：“你怎么得罪他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车程苦笑了一声：“兄弟，我实在没脸跟你说，你就别问了吧，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小人……我还真是个小人，自作自受。”
夭寿，这听起来过节还挺严重的。
“真的不能说吗？”李一笑问道。
“不说了，反正金锋会跟你说，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后悔也是真后悔，说傻缺也是真傻缺，但当年的事情不是我一个人做的。”车程说着，捂住了额头，低声道，“你让他小心吴俊杰。”
吴俊杰，这又是谁？不关心电竞的李一笑听得一头雾水，抓了抓头发说道：“行吧，我会告诉他的。”
两人面面相觑，原本好好的探病如今变成了“探案”，李一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这病……累出来的吧？”李一笑满脑子都想着金锋，实在找不到话题应付，只好勉强关心起了病情。
车程疲惫地点了点头：“你现在也在做深夜直播，我劝你早点换个时段吧。我就是贪图深夜直播竞争对手少，一做就是三年，做到现在，头发没了，身体垮了，见不得人了。我的心也凉了，知道自己没什么出息，有机会拿点钱就走人吧，不干了……”
李一笑心有戚戚然，他做深夜美食直播也是为了人气，虽然没做多久，但确实感觉到昼夜颠倒对身体的危害，如今再看过来人车程，不禁心有余悸。
是真的该换个时段了吧？李一笑心想。
“你这头发……还挺茂盛啊？”李一笑看着车程茂密的黑发，疑惑道，“刚才金锋说的什么秃头视频？”
车程又是一阵苦笑：“你没看过是吧？你现在可以看看。”
李一笑纳闷地打开手机，搜索车程+秃头+视频，一下子就找到了一个热门短视频。
他犹豫地看了车程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当场点开。
“你看吧，我已经无所谓了。”车程两眼放空，一副过尽千帆的架势，“还真得谢谢这个视频，不然我连现在的人气都没有。”
李一笑好奇极了，立刻点开了视频。
视频里，车程正在直播吃鸡，弹幕里一整片“00:48正片”，李一笑没快进，看着视频一分一秒过去，左下角的车程头发浓密，看起来浑然没有要脱发的前兆。
画面中央，已经跑进安全区的车程正操纵着角色和另一个玩家斗智斗勇互相射击，靠着过硬的操作将对方干掉了，兴奋地跑了过去，还没碰到尸体呢，冷不防被人一枪爆头。
车程懵圈地看着屏幕，嗷嗷大叫，气到狂撸自己的头发。
这一撸，就撸出了问题。
屏幕上出现了一片反光，车程呆呆地看着被自己揪下来的假发，另一只手摸了摸稀疏的脑壳。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卧槽”了一声，飞一样地冲向了房门。
弹幕里乐晕了。“直播事故，重大事故！”“有的人看起来人模狗样，其实连头发都没有。”“直播使人秃头。”“这顶假发不错，挺贵的吧？以前真没发现是假发，还以为他发际线□□。”“并不□□，看战队时期的照片，已经岌岌可危，还以为植发了，原来是戴了假发。”
李一笑心情复杂地关掉视频，看向一脸生无可恋的车程。
“现在你知道我是怎么红的了吧？”车程问道。
李一笑默默点头。
这种爆红方式，也是有点醉人。
“我直播了快三年，没什么名气。当年战队解散的事情我有一大半责任……算了，还说这个干什么呢？我算是想明白了，这都是报应。”车程的脸上没了笑容，呆滞地看向前方，“昨天你直播里最后一个电话，是我打的。”
李一笑愣住了：“什么，是你？”
李一笑猛然想起昨晚那通电话里的爆料，还有金锋那气愤至极的反应，一下子把事情串联了起来：“是你害金锋退役的？”
车程捂住了脸：“我那时候猪油蒙了心，总以为只要他走了，我就能从替补上来，再被人一挑唆，我就……是我傻缺，我作死，我活该！”
李一笑的脑中一幕幕地闪过金锋的脸，高兴的、伤感的、冷漠的……最后定格在他问起金锋为什么退役时，金锋黯然伤神的落寞。
因为协议的要求，回老家谋生，还要一边照顾生病的父亲和弟弟的那两年里，金锋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他是怎么答应退役的？”李一笑强忍着胸口那一股怒气，竭力平静地问道。
车程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他手……弄伤了。刚好他爸爸病了，治病需要钱……吴俊杰说服老板给了钱，让他拿钱签了协议，把这件事压了下去，他看他不顺眼很久了，因为他女朋友总是撩骚金锋，金锋没理她，她就在吴俊杰那里说金锋坏话。那时候我们都不喜欢金锋，觉得这小子太傲，总不搭理人，也就秦时……我们队长喜欢他，觉得这小子是个天才……”
“他手怎么伤的？”李一笑敏锐地觉察到了问题的关键。
车程回答不了，他不敢回答，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回不回答都已经没有意义。毫无疑问的，是他弄伤了金锋的手。
“车程，我到今天才真的认识了你。”李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垂头不语的车程，气愤、失望、悲痛，“我知道这些年你变了很多，但是你再忏悔，也挽回不了金锋所受的苦。要不是有人拉了他一把，把他带到了我们公司说服他做直播，他现在还在老家卖红薯！你现在受挫了，生病了，才想起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你要是一帆风顺事业有成，你会想起金锋吗？你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车程双手捂住了脸，哀求道：“别说了……你别说了……”
“好，我不说。”李一笑说，“今天不打你，是看在你住院了的份上，再打你，要是你死了我还真赔不起这个医药费。以后也不用再联系了，就当没认识过！”
说完，李一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拨通了金锋的电话。
“喂，金锋，你在哪里？”李一笑问道。
“门诊部，一楼大厅。”
“我马上过来，待会儿一块回去。”李一笑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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