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看颛御不爽了，现可好了！”
酒馆里吃醉酒说大话的不少，吴福便是其一，从宁鹿镇拉完车出来，拿着刚到手的银子到这镇外酒馆寻乐。
与吴福同行的伙伴赶紧拉住他：“你这是喝上头了，咱们凡人哪能随意谈论仙帝的。”
“他哪算哪门子仙帝？现在的仙帝是白临舟！白仙帝才是真真的！好家伙，他就一剑，一剑便将颛御老贼斩落，这才叫仙帝！”吴福冲天竖根食指，嘴里嚷嚷着。
有不少人看醉鬼的笑话，还逗他道：“人家那是在仙界，你说的倒像是亲眼见过似的。”
吴福梗着脖子，粗声道：“怎么不能亲眼见过，我吴福就亲眼瞧见了！”说着端起酒碗大口饮，罢了一抹嘴，又压低嗓子说：“我还瞧见过白仙帝和他道侣呢！”
这倒是甚少听说，众人来了兴致，纷纷等着他往下讲。
吴福见自己身边围了一圈人，干脆站了起来，一脚踩在凳子上，放声道：“我跟你们说，白仙帝他道侣可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当初白仙帝还在玄宗的时候，他就看咱们仙帝长得俊硬死皮赖脸的赖上了。这就算了，可后来在什劳子秘境里为了独占好处，直接踹了仙帝！你们说气不气人？”
有听闻过的一年轻人也说：“的确，仙帝是在虚方秘境中失踪，再出现就是百年后飞升。”
“这位大哥，仙帝当年失踪的事谁不知道啊？可你说这跟仙帝的道侣有关，不会是话本上编的吧！”也有人不相信醉鬼的话，反驳道，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吴福顿时瞪大了眼睛，一把扫开桌上的酒碗，爬上桌盘腿而坐：“你知道仙帝的道侣是谁吗？那可是玄宗长老的亲传弟子！爷爷我曾帮一玄宗弟子拉车，听他说的还能有假？毕竟这算是玄宗丑闻，你们不知道正常，欸！”
有听人出声问：“照你这么说，仙帝应该不会放过他道侣才是，怎地至今还没动静？”
吴福一摆手：“呵！仙帝哪有像你这么闲？他不忙着吗！等仙帝得了空，要下凡了，第一个就是给那贼子道侣一剑！哈哈！”
说到此处吴福觉得有些渴了，便吆喝道：“伙计，嘿伙计！给爷来碗茶！”
“没茶，只有酒。”擦桌的伙计年轻得很，样貌倒也清隽，不像是会在这山野酒馆里做工的人。
吴福正被人捧着呢，这会还真听不得一句反话，登时就从桌上跳下来，走到那伙计跟前，气势十足道：“你这什么态度？之前没见过你，新来的吧？没有还不会赶紧给爷弄去？爷今儿就要茶了，怎么着吧你！”
伙计笑了笑，嘴角旁的梨涡浅浅一朵，说出来的话倒是挺硬实：“不怎么着。没茶。”
说着，吴福就要伸手抓伙计的衣领，却被伙计一把闪开，吴福没站稳跌了个跟头，同行的伙伴赶紧扶起来说：“行了你，酒也喝了，牛皮也吹过了，别为难人家，差不多得了！”
吴福还在劲头上呢，哪里会服气，推开同行伙伴，撸起袖子踉跄了两步，高喊：“臭小子，有种你别跑！爷爷我今天就教……”
话还没说完，一把锋利的剑凭空搁在了吴福脖子上，酒馆里突然安静下来。谁能想到一个山野酒馆里竟有一个修仙者做伙计的？
“怎么不继续说了？”伙计歪头，像是才发现那把剑，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也是怕死的！”
吴福这下酒都被吓醒了，满头的汗，动都不敢动一下，颤动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似乎变成了哑巴。倒是和他同行的伙伴想跪下来被伙计挡得跪不下来，忙道：“我们不知……道爷在这，吴福他只是喝醉了，道爷您就饶了他吧！”
“我不会杀他的，不过你们记住了，仙帝的事，玄宗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来嚼舌根！”
“是是是！我们记住了，一定记住了！”
伙计收回剑，吴福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周围的人似乎闻到了些尿骚味，但也不敢说话，在桌上放了酒钱便低头走了，生怕再殃及自己。
吴福最后是被自己的伙伴抬走的，腾开地后，留下了一片湿渍，看来是真的吓尿了。
酒馆老板拄着拐杖姗姗来迟，看着人都差不多走完了，给那伙计来了一拐，气道：“好你个谢绵，我一有事不在你就给我闹，你说说你自打在我这做工，赶走了多少客人！”
谢绵受了这一拐，脸都抽了，连忙喊道：“疼，老板，疼！”
“你还知道疼了？你还知道了？疼、疼、疼！”酒馆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的继续扬起拐杖打他，谢绵一边躲一边注意着老爷子的腿脚，不敢离太远，大多数的拐子便受下了。
等老爷子打累了，他便讨好的笑着扶人家坐下，说：“您是没听到他们怎么骂我的，搁您您也生气！”
“放屁！当我真聋啊？他们就是讲了几句仙帝，八卦了仙帝的道侣，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绵笑嘻嘻地捏捏老爷子的腿：“您在后头都听到了呀？”
老爷子打开他的手，道：“别跟我这谄媚了，不吃这一套！”
“好好，那您也应该听到他们骂我了。”谢绵赶紧挡下老爷子的这一拐，忙补上一句，“我就是仙帝的道侣呀！”
“你小子皮又痒了是不？还跟我编呢！”老爷子休息好了又起来抽他。
“不是，真不是编，我真是他道侣！”虽然已经是前道侣了。
谢绵边躲边喊冤，他可是真的冤，这年头连说个实话都没人信了！
九天之巅。
一黑衣男子拿着捆卷轴，一步好几丈地走到仙帝所居殿宇前，再次确认卷轴完好无损后，才向内禀报：“仙帝所查之事已有结果。”
大殿的门应声而开，扑面而来的是刺骨寒冷，男子面色不改地走进去。到殿中见玄袍一人静静立着，方要屈膝，便听混着不明情绪的低沉之声言道：“如何？”膝盖处也平添一份阻力。
男子赶紧将卷轴呈上，道：“属下调查到仙……仙后正在收集七件上圣法器，而上圣法器的功效全在此卷轴之中了。”
卷轴凭空浮到仙帝面前，修长白皙的手指从绣着暗纹的玄色衣袖中探出，却在半路顿下，男子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一滞，头低的更低了。
良久，仙帝道：“你来说。”
“是。”男子慢慢将卷轴中的内容背出，“……上圣法器乃道祖凡心炼化，极世间七情之物……可冲破虚空……”
“够了。”
男子快速闭上嘴，都感觉到周身的冷气快要凝结成霜了，内心哀嚎，仙后您这是做了什么事让仙帝不开心了！
等到男子的手脚都冻得毫无知觉之时，仙帝才缓缓开口：“我要去找他。”
冲破虚空？不准。
仙帝垂下眼帘，盖住眸中沉沉的黑。
被老板罚刷碗的谢绵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脊背发寒，嘟囔着：“天凉了，得给老爷子多添些衣服。”
正所谓流水的酒客，铁打的八卦，没过几天便又有人在酒馆大胆提起仙帝。谢绵想着只要没太离谱他就忍了，谁知那大胡子酒客第一句便惊为天人——
“仙帝要下凡了！说是来找当初踹了他的那个道侣！”
“哗啦——”
周围的起哄声刚响起，就听一阵桌椅翻倒，酒馆伙计正瞪着眼睛横在地上，一时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不久，地上的谢绵“呼啦”一下便自个儿跳起来，嘴里头念着“要死要死”，像是被下了降头似的恍惚朝外走去，留下一堆七歪八倒的桌椅与诧异至极的酒客们。
安静了一会儿，哗声四起，或许有人疑惑酒馆伙计的反应，但更多的人关心的是仙帝下凡一事，纷纷围住了大胡子继续催他讲。
“是不是报复终于要来了？早听说仙帝的道侣，哦现在该改口叫前道侣了，他可恶极了！”
“我听说他好歹是玄宗的亲传弟子吧？玄宗怎么会教出这么一个人渣？”
“不知道仙帝会如何对付他，我猜啊，应该会夺了他的金丹！”
“不止吧？我看呐，该先这样……”
言语如刺，刺得后堂的老爷子坐不住了，抄着拐杖迈出来，也不做什么，只是赶了几个说的特别难听的酒客出门，还道：“若是想要再在我家喝酒，便休再提仙帝！别说仙帝的前道侣了，若是被仙帝听见你们在背后议论他，肯定第一个收拾你们！”
小小的酒馆从喧闹变得安静，又从安静变得喧闹，只是这次没人再敢谈起仙帝。老爷子拄着拐杖，望着酒馆门外，又叹气又摇头，找了个空座坐下，像是在等什么人。
等到日暮客散也没见人回来，老爷子叹气着用拐杖敲了下地，随后便慢慢站起来转身走向后堂，背影似乎比白日里佝偻了些。
还没走几步，便听身后传来那欠打的声音：“哎呀，老爷子既然腿脚不好就不要出来了。”
谢绵说着扶上了老爷子的手臂，还念叨道：“您看看，受了风还得我给您煎药……”
老爷子一只手摸上谢绵扶着的手：“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然后使劲捏了捏。
“唉哟，轻点轻点！”谢绵嘶嘶抽气，连忙解释，“我是给您拿药去了！诶呀，您怎么还扭我呢！”
“话也不说一声就跑出去，酒馆没了伙计我这老腰老腿还得出来，你说你该不该！”
谢绵疼得面色扭曲，赶紧讨饶道：“该该该！好了好了，您也该消气了吧？下回出去我一定跟您说！哎哎！怎么还有换一边拧的说法？轻点轻点！”虽这么说着，但嘴角旁的梨涡一直没消失。
好不容易将老爷子哄睡下了，谢绵才回房间躺下。
闭眼前，谢绵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这是那人送他的，上面原本粗糙的纹路已经快被他磨平了。
纹路能被磨平，那感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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