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风和日丽, 天光晴朗,美好的一天。
但是吧,突然之间, 水库另一边就冲过来一群的牧民。
边疆的牧民, 当然是骑马的,而且, 他们的马大多又高又野, 跑起来简直就跟一阵风似的。
聂工一看就站起来了:“不对,那前面跑的, 我看怎么像是于东海?”
聂卫民直接就跳起来了:“就是, 爸, 就是于叔叔, 他最近一直在跟踪, 抓那些油耗子呢。”
好家伙, 于东海这是潜伏着抓油耗子, 给那些油耗子们发现了。
说实话, 现在矿区的油耗子,各民族都有, 石油又是暴利, 他们抢原油, 就跟抢黄金似的, 你说他们怕公安, 笑话, 当一个产业有三百倍的利润, 命都可以不要的。
冷奇带着安娜,在水库边上散步呢。
“钓鱼在我看来,简直就是浪费生命,如果真想捕鱼,拿电一击,满库的鱼都得跳出来。”冷奇最不屑的就是男人们钓鱼了。
安娜对于冷奇很多异想天开的想法,很无奈,但也只能由他。
这人的脑子里总是天马行空的。安娜有时候觉得,如果不是他当了兵,如果不是有一身制服束着,他早晚得走上歪路。
“对了,昨天我收拾你桌子的时候,看到有封信,是马小芳给你寄来的,我看了一眼,没问题吧。”
“没问题,安娜,你不是我家属……”他卖个关子,等安娜瞪眼睛了,连忙说:“你是我爱人,我在你面前,没有任何隐私。”
“那我问你,信上马小芳说,红岩省委附近整个儿要进行形象改造,这事儿你最好不要告诉博钊,那话是什么意思?”
“也没啥意思,就省委那一整片太破烂了,严重影响政府形象,他们要整体进行改造,就这样。”
“既然没意思,那为什么她要特意叮嘱一句,不要告诉聂工?”
“安娜,你是我爱人还是陈丽娜的爱人啊,你能不能总是一幅怀疑的样子,好像我要害聂工夫妻一样,行吗?”
“不行,你要把这事儿给我解释不清楚,你就离我远点儿,不要跟着我。”
大坝边上这道绿化带,现在全栽上沙枣树了,沙枣树长的快,风吹起来声音沙沙的,当然,也遮着刺眼的阳光,形成了一条凉爽的走廊,在下面散步,风凉凉的,水绿而天蓝,真舒服。
“安娜,走慢点行吗?”
“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马小芳之间,不是夫妻情感,而是有所勾结,那种十分恶臭的勾结,姓冷的,你真当我安娜是十七八的小女孩什么都不懂,就来骗我?”
“真没有。”
“滚远点,我不想看将来会拖累我座牢的男人的脸。”
“我什么都没干,怎么就拖累你坐牢啦?”冷奇都无奈了,而安娜呢,一幅看穿他,但什么也不说的神情,急的冷奇简直就想,原地爆炸。
“冷奇,带枪了吗?”聂工从后面一阵风似的冲过来了,指着对面说:“看见了吗,于东海在给人追呢,赶紧,去支援他。”
一座大坝当然是非常大的,从这边可以看到那边,但是你要想过去,那必须得有船。
河边停着一艘船呢,柴油机的巡逻船,聂工已经跳上去了,冷奇一看,果然对面黄土腾烟的,一群看着像是牧民的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啥呢。
他把军装一脱,甩给安娜了,也跳上船了。
这边胡素正在和高峰,还有胡轩昂几个在一艘船上,正在和他们谈服装厂的规划,以及自己所需的资金等事儿,一转身的功夫,就见聂工驾着一艘船,正在朝他们撞过来。
还好驾船的同志技术好,给避开了。
“你们矿区现在这么乱,都有人敢袭警?”从船上下来,胡素惊魂未定。
陈丽娜抱着妹妹,搂着三蛋,还有个二蛋抱着腰,也是吓坏了:“可不,油耗子们真是越来越猖狂了啊。”
很快,于东海给抢回来了,但是冷奇等人没带枪,为防再有伤亡,只能是眼睁睁的,看那帮油耗子逃走。
陈丽娜不是有车嘛,得赶紧把于公安给送到矿区卫生院去。
政府跟油耗子的斗争,说实话,从现在开始,十几年的时间,最后真正是用了重刑重典,公开严打,才能遏制的。
“于东海伤的厉害啊,怎么昏过去了。”陈丽娜开着车,回头问说。
聂博钊给他压着伤口呢,吼说:“开你的车,能不能再快点儿。”
“我已经开到160了,万一颠一下,岂不得更加加重他的伤势?”陈丽娜也吼开了。
冷奇刚才是去抢人的,给人胳膊上拉了一刀,血淋淋的,坐在后面笑了笑,说:“完蛋啦,我看于公安伤的位置挺险的,他这辈子估计得废了。”
“伤哪儿啦,冷奇你告诉我。”陈丽娜说。
“开你的车,不要再问啦。”聂工给于东海压着伤口呢,他在昏迷中,车一颠,他的眉头就是一皱。
把人送到卫生院,陈丽娜还得赶紧回去接孩子,收拾座椅的时候,看后面皮质的椅子上淀着一摊子的血,轻轻叹了口气,从卫生院要了点儿水,又要了点消毒液,把自己的车给擦干净了。
再回到水库,接上柴天明和几个孩子,把他送到矿区中学门口,陈丽娜早就叫来了王红兵和刘小红两个,在矿区中学门口等着呢。
王红兵呢,是王思甜的家长,你甭管陈丽丽作天作地干了啥,他身为男人,责任都在他。
“王思甜这个孩子,我可以暂时把她提上来,等到开学,所有孩子一起考试,考题由我们所有的老师统一来出,难度可能要比统一中考再提一个档。”柴天明盯着刘小红,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儿,绞着两只手,咬着唇,在那儿站着。
说实话,有时候柴天明觉得,不是所有的成年人都能做家长,因为很多人看起来成年了,但那脑子,比孩子还混蛋,这样的人做了家长,那就是害人害已,害孩子的一辈子。
比如这个王红兵,再比如焦来娣两口子。
“要真能考得好,我才收,考不好的,统一回去初中复读去,来年再考。”柴天明又说:“政府花钱培养的,应该是人材,而不是混水摸鱼的庸材,以及,一个人的品型非常重要,抄与不抄,这不止是能力问题,还牵涉着为人的品型。王思甜,你要这次考不好,你要再敢给人当枪手,你就丢你小姨的大脸了你知道吗,因为据说她是矿区最雷利风行的女强人,就连区长的面子都是想下就下,人人都说她能指着区长的鼻子骂到区长都要窒息,因为她腰杆直,没人有她的把柄。可她为了你,在我面前低声下气,给你求情,好话说了几大车,说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你该明白,她为了你,付出的不止是学费,而是她的心血,以及,为父母的一切。
所以,我希望你不止学习好,趁着小,多反思反思该如何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德智体美劳,一个人光是学习好是不够的,德,是非常重要的一点,没有德性,你自己身上背着污点,学习得来的一切,都是没有用的,就好像把城堡建立在沙丘上,明白吗。”
刘小红两只眼睛刷的一睁,看了陈丽娜一眼,赶忙就转过了脸,但抑不住自己的眼泪,吧哒吧哒的就往下掉着。
但她并没有说什么报恩,或者是信誓耽耽自己要好好学习,绝不辜负的话。
当然,这时候她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她只有努力的学习,考上最好的大学,并且,努力做一个像陈丽娜那样的人,陈丽娜这所有的付出,才最终能收获最大的意义。
聂卫民连忙说:“柴校长,王思甜会努力的。”
二蛋却说:“要不思甜你和我一起去当兵吧,男兵帅气,女兵飒爽,比上学强多了。”
三蛋趴在车窗上,抱着妹妹看着站在车前的人,亲了亲妹妹的小脸蛋儿:“聂卫星,长大了真麻烦,咱们还是不要长大的好。”
柴校长用自己最能警醒学生的话训了一大通,就该走啦。
不过呢,他走这前,就又把陈丽娜给拉到车后面儿呢。
“你家那个老二,一看就是个没脑子的笨蛋,我看你挺能忍他的啊。”柴校长在说二蛋。
“他不是没脑子,他只是开化晚一点,柴校长你这样说我儿子,我心里很不高兴。”
“但你不得不承认,他读书不会有太大的出息,一个人读书没出息,他还能干什么呢,总之,提前说好,那孩子你将来甭来找我走门路,你就跪地求我,我也不会收他的,我有我的原则。”
柴天明说着,又说:“聂工钓了那么多鱼,你们也吃不完吧,要不,分我几条?”
陈丽娜心说,你想要我的鱼,你还贬我儿子,提前给他下定语,没门。
她有一种毛病,就是自己能清晰看到仨孩子的缺点,但是,别人要当面说起来,她就气的不行。
“我们出发之前,给基地好多人家答应了要送鱼呢,那一桶里也就七八条,估计还不够分,柴校长你钓的也多呀,要不,分我几条?”陈丽娜说着,瞄柴校长的鱼桶了。
小器的柴校长提起自己的鱼,那怎么可能,他拨腿就走。
回到基地,陈丽娜见王姐回来了,正在扫院子呢,于是先架起蜂窝煤炉子,给于东海熬了一锅鱼汤,再接着拎了一条鱼,就过去看王姐了。
“是,当初我听说那些脏话的时候,真的是特别特别生气。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个闺女给养成这样儿了,但听自立说她还好好儿的,我还是气,我恨不能到矿区,撕了那帮小姑娘的嘴。”王姐说。
陈甜甜在帮她妈干活儿呢,乖乖的扫院子,收拾柴禾,默默的跟在后面,好像陈丽娜和王姐两个谈论的不是自己一样。
“现在这件事在矿区整个儿传开了,那几个小姑娘呀,好久都没出过门了。说实话,这种事情你就报了案,警察也没法处理,但是,就矿区人民的骂,也够她们受的。倒是甜甜,我得跟你说,那怕你现在不读书了,该认的字儿还是要认,该学的算术还是要学,英语也一定要学,就毛纺厂的机器,你要真大字不识一颗的话你也操作不来,明白吗?”
“小陈阿姨,大蛋答应给我补课啦,我会跟着他认真学的。”陈甜甜说。
当学习不再是压力,当心结解开了,陈甜甜放松了,反而比当初在课堂上的时候,能学进去点儿东西了。
这不,忙完了之后,她把自己的课本一抱,跑到隔壁,就让聂卫民给自己教算术去了。
陈丽娜还牵挂着于东海呢。
她是先把鱼煎了,然后才炖了,一个多小时,鱼汤已经白的像牛奶一样了。
出门的时候,妹妹是必须带着的,大的俩要补课,而三蛋的功课还不错,带着玩一玩也没啥,她就把三蛋也给带上了。
事实上,现在的陈丽娜还缺个儿童安全椅,要不然,后面一大的抱个小的,是真挺危险的。
但是吧,国内现在还没这玩艺儿。
聂工要想打申请搞一个吧,也师出无名,毕竟那东西跟他的研究,风马牛不相及啊。
所以,聂工现在照着陈丽娜所说的,只要有时间,就在机车厂自己慢慢儿的,抽功夫给妹妹做椅子呢。
“妈,我一直把妹妹抱的紧紧的呢,还有,我小的时候也是自己系着安全带,乖乖儿坐后面的,你就别回头看我俩了行吗,专心看路。”三蛋说。
妹妹这会儿瞌睡了,抱着奶瓶,正在打瞌睡呢,她最近习惯了坐车,基本上一上车就睡觉了,等下车的时候才会醒。
小时候的聂卫疆,恰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自己是这么长大的,现在带个更小的,也得跟他一样长大。
到了卫生院,找到手术室门外,已经围着一群公安呢。
“一进来直接推进去手术了,有个牧民刺中了他特别要害的地方,就是下/体,于东海这回怕是险了。”聂工白衬衣上全是血,一看陈丽娜给自己带了件白衬衣来,恨不能抱她一抱:“感谢感谢,你是不知道,我穿着这件带血的衬衣,多少人来慰问过我了。”
尤其是胡区长和阿书记,以为聂工这个大宝贝受了伤,进了卫生院就差点吓晕过去。
他又说:“对不起,刚才在车上我吼了你。”
“情况紧急,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冷奇呢?”陈丽娜又问说。
聂工指了指不远处的病房:“他受的只是皮外伤,缝合完就进病房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陈丽娜对于冷奇可没啥好奇心,她说:“完了完了,于东海这回是真完了,我本来应该提醒他的,但我没好意思说,我得跟你说,他这回生育能力怕是废掉了,估计这辈子呀,是结不了婚了。”
聂博钊颇内涵的望着陈丽娜:“那完了,他要少了床上的乐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我当初不是托你转告他,让他小心点小心点,你为什么不?”
“陈丽娜,于东海给你写过一沓情诗,我心里不舒服着呢,都不稀罕跟他多说话,更何况还是这种特别隐私的事情,你叫我怎么跟他说,于东海,小心你的下/体,你将来很可能会废掉?”
陈丽娜瞪了幸灾乐祸的聂工一眼,俩人又同时沉默了。
他们也没有想象到,于东海给废掉,会是这么一种,激烈而又悲壮的场面。
于东海找到了油耗子们建在深山里的黑油厂,正准备要往回走的时候,给他们发现,那些油耗子也知道,公安系统并不是所有人像于东海这样,软硬不吃,给钱不要,所以,势必就是要杀他。
他哥眼看要去参战,他又给人伤成这样,这兄弟俩也是够惨的。
那边病房里,冷奇正在大呼小叫呢:“我不吃饭,我要抽烟。”
“烟我全扔马桶里了,饭你爱吃不吃。聂卫星,你怎么就只跟着你三哥呀,你妈妈呢?”安娜见三蛋背着妹妹进病房了,就问。
三蛋说:“我妈妈给于公安熬了鱼汤,正在等他出手术室呢。”
“这小丫头终于生出来啦。”冷奇胳膊上带着伤了,不管不顾,就从三蛋肩膀上把妹妹给抱下来了,像拧兔子一样拧着看了片刻,他说:“安娜,给我生这么一孩子吧,你要答应我生个孩子,我就下个狠心,把烟给戒了。”
“生来干什么,要咱俩都进监狱了,谁来养?”安娜反问。
冷奇生气了:“安娜,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悲观,我不偷,不贪,不抢,不培植恶势力,我怎么可能坐牢?”
“你自己干的事儿,你自己清楚。”安娜冷冷瞪了他一眼:“聂卫星,不要让那个叔叔抱你,他是个坏蛋。”
妹妹可不觉得冷奇坏。
可以说,她就像个天生的小护士一样,喜欢照顾所有人,尤其是不开心的,给大家唾弃的那种人。
就比如贺敏,再比如冷奇。
这不,看冷奇肩膀上缠着绷带呢,安娜还特讨厌的瞪着他,她凑过去嘴一嘟,就开始给他吹伤口了。
这种习惯,还是她自己学走路的时候,偶尔摔倒了,疼,妈妈把她抱起来,给她吹一吹,所养成的。
冷奇本来是嬉皮笑脸的,仰躺在病床的被子上,长时间的看着妹妹和三蛋两个。
当然,这会儿要给他一支烟,他抽上一口,可能会更清醒一点,但是,就这俩孩子,在突然之间,就足够让他清醒的了。
他确实准备干一年非常对不起聂工的事情,而且,还是和马小芳合伙儿干。
要说不看到小卫星,他可能一狠心,黑手一下就干了。
但是看着小卫星圆溜溜的小脸庞,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看她小嘴巴扑扑的给自己吹着气,冷奇脑子里嗡的一声,突然就清醒了。
要安娜真给他生这么漂亮个小女儿,而他自已手上始终沾着不干净的东西,那这样干净而又漂亮的小女孩,他还配拥有吗?
事实上,他是不配的。
所以,安娜不给他生孩子,她一直都很清醒,很冷静,很理智,所以,才不给他生。
他得把那件事,赶紧告诉聂工。
冷奇心里这样想完了,又很嫌弃怀里的妹妹:“小女孩真的好烦,赶紧赶紧,安娜,把她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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