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副驾坐上的黄瓜和西红柿, 还有草莓,我们真的不能吃吗?”
“草莓一人可以吃一颗, 黄瓜你们不是都吃过, 就不要再吃了。”
二蛋率先抢了一枚最大的, 摘了一口, 说:“妈呀,真甜。”
“是, 所以只能吃一颗。”
聂卫民那一颗,挑的时候看着小,拿出来一看,咦, 一盒子里最大的呢,不过, 他没吃, 就在手里捏着呢。
“说吧,哥哥, 你又想送谁?”二蛋眼尖, 怎么滴都想从聂卫民手里偷出来。聂卫民不给,还说:“哎呀你少管我, 小陈同志,你看二蛋又抢我东西。”
“二蛋, 不准欺负你哥, 他不喜欢吃这些, 想送给谁由他去,但你不能抢。”
“妈妈,屁股我吃掉啦,头你吃吧。”三蛋儿趴在驾驶坐上,真的是把草莓的屁股给吃掉了,把最甜的留给陈丽娜,塞到她嘴里了,还香了她一口,问:“好吃吗?”
“好吃,可甜了,儿子,快坐到后面去,坐好。”
“你居然把这小汽车开到2号基地来了?”聂博钊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胡子拉茬,站在马路边看了很久才敢上车。
“爸,地雷,地雷,小心。”
聂博钊还没坐下呢,仨儿子一起大呼小叫,二蛋直接急的嗷嗷叫,头都跳到天花板上了。
“草莓,黄瓜,可以呀陈丽娜,这都是你农场里种出来的?”聂博钊小心翼翼的把菜篮子提起来,仨孩子才同时坐了回去。
“可不,我们辛苦了一个冬天,就产出这么点儿东西来,要拿到产销会上,估计能轰动整个共和国吧?”
“咱们边疆这么苦寒的地方,去年能养矿区半年,他们就很高兴了,听说冬天都能种出蔬菜来,总理只怕会开心的睡不着觉。”
“可不嘛,但是现在农场的情况很不好,你的那些老同事,老战友们,要受到波及了。”
聂工端着草莓,正在仔细的审夺。
“大家一人一颗,你也可以吃一颗。”陈丽娜说。
“爸爸!”仨孩子在后面同时叫。聂博钊大手拈起一只草莓来,回头看了看仨孩子,哎呀,一个的眼睛比一个的圆,看得出来,都想吃。
陈丽娜也笑眯眯的望着他呢。
好吧,要让他们学会分享,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该给孩子,而不是给父母。
于是聂博钊大手一丢,小小一颗草莓,淹进了他的嘴巴里不见了。
仨兄弟同时坐了回去,二蛋又不死心的爬了过来问:“爸爸,好吃吗?”
正在大嚼的聂博钊连忙点头:“好吃,非常好吃。”
三蛋儿却不这么觉得:“你应该给妈妈吃,妈妈最爱吃草莓。”
“妈妈有阵子吃草莓吃到吐,尤其是冬季这种反季节的草莓,那时候一斤一百块,你爸爸总是买几大盒回来,凭着妈妈吃,现在妈妈再也不想吃它了。”陈丽娜淡淡说。
聂博钊就开始吸气了:“能不提那个挥金如土的王八蛋吗,他是有钱,但是,他是全国先进工作者吗,他是劳动模范吗?”好吧,他又开始上辈子那个老聂的醋了。
到了矿区直奔阿书记家,陈丽娜一个人上楼,啥也没说,只把两斤黄瓜,一小份草莓和一些西红柿留下,直接就出来了。
阿书记是大领导,矿区一把手,等闲的事情不敢搬动这尊神,但礼物必须送到。都是农场里产出的东西,他肯定会收,当然了,阿来姐也会在他跟前美言几句的嘛。
而这一次陈丽娜要攻关的重中之重,还是高峰高区长,毕竟他才是管农场的一把手嘛。
提着剩下的一份礼品,带着聂工,也是带着仨儿子,陈丽娜就直杀高区长家。
走到楼梯口,聂卫民率先敲门,二蛋和三蛋紧随其后,陈丽娜正在拨弄自己的头发,忽而只觉得唇一热,一枚草莓已经到她嘴边了。
这是聂博钊刚才假装吃掉的那一枚,果然没吃,手里藏着呢。
这还没够呢,主人眼看开门,他仨儿子眼看回头,就在楼梯的拐角处,他忽而一掰她的脑袋,就趁着她吃草莓的时候,忽而就来了个深吻:“陈丽娜,你实话说,你没给杏树叉子翻身农奴把歌唱过吧,也没给他搞过卫星上天吧。”
陈丽娜认真想了想,说有。
“他真的一天一次?”
“一天一回,有时候两三回。我来例假的时候,他还会躺在我身边给我唱歌听,说宝宝不疼不疼,很快就好啦。”其实这也是吹牛批,上辈子的老聂在这方面,跟这个差不多严谨。
“太没有节操了。”聂工给气的:“我早晚得一枪嘣了他。”
快过年了,矿区机关单位已经放假了,高家有暖气,一进门就热乎乎的。
“哟,咱们的陈场长来了,欢迎欢迎。”高区长说着,就把这一家子给让到了自家的沙发上。
高小冰正在小卧室里看书呢。
贺厂长把草莓一洗出来,递给四个孩子,二蛋和三蛋因为怕妈妈骂,还不敢抢,难得稳重,高小冰递一颗,他们就吃一颗,坐在人家身边,跟两只喂熟了的小狗似的。
高小冰抓起一只咬了一口,塞给了聂卫民:“甜,快尝尝。”其实是给酸的。
聂卫民看着上面高姐姐的口水,抿着唇就说:“我不爱吃这个。”他是嫌弃人家的口水。
好吧,高小冰转手递给了二蛋。
聂卫民自己还藏着一枚,准备问高小冰换书看呢,这一看,自己那么珍惜的东西到了领导家里不过随随便便,也就自己吃掉了。溜到高小冰的卧室里,找书看去了。
“丽娜,你跟我说自己能种温棚黄瓜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哎呀,你还真种出来了?”贺兰山现在对陈丽娜可是佩服的不要不要的,黄瓜一拍,就说:“去,跟老高聊会儿去,今天的饭我来做吧。”
贺厂长的饭,那不叫饭,叫黑暗料理。
陈丽娜自己打鸡蛋,拉开厨房抽屉一看,也只有半桶油,没敢多倒油,用黄瓜炒了个鸡蛋,又熬了半碗西红柿酱出来,先给土豆过了水,再和着西红柿酱一炒。
“丽娜,这个菜叫什么名字,吃着挺甜的。”
“东乡土豆片,红岩那边的做法,主要你家糖多,我就没心疼。”陈丽娜说。
“贺敏当初在农场里的事情,我得认真给你道个歉,他现在在我们炼油厂也是一通胡逑八搞的,真的是烦死我了,诶,我真想把他给调走啊。”贺兰山于是又说。
陈丽娜笑了笑,没说话。
看来,亲情的光环也不足以掩盖贺敏的渣啊。
看贺厂长给贺敏折磨的没脾气,陈丽娜只想放声大笑,扶弟狂魔,你就颤抖吧。
吃完了饭,就该谈老教授们的事情了。
“陈场长,你是不知道现在形势的严竣性。上面因为咱们矿区的革命工作没有进展,也没有树起典型来,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我们挂电话。慈禧甚至亲自打红色电话给阿书记,当时我也在办公室,我俩一起站着听,听她讲了半个小时革命的重要性。然后,她还说,革命工作要是再没有进展,她就要亲自从红岩调人,来督导我们的工作。”
慈禧,相互对视一眼,聂博钊和陈丽娜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乌玛依矿区,虽然说远在边疆,可是去年经济产能超过了中原好几个大省,领袖都亲自过问,称赞。
她亲自盯上矿区了,那么,你要不树一两个典型出去当然不行。
但是树谁呢,肯定是从农场里找嘛,毕竟自身成份有缺憾的知识分子们全在农场里。
“所以,我能藏着你的档案,保下你的工作已经是冒着丢官的风险了,这样吧,农场那些老教授们,你列个名单,真正重要的咱们就保,不重要的,就交出去几个,算是完成任务。陈场长,今年咱们矿区几乎所有的利润全部上缴了,不说上面一直在施压,就是矿区的职工干部们,情绪也很厉害,毕竟他们基本都是又红又专的,要真有什么事,怒火会转加到你们农场的。”
“要领导这样说,先交我吧。”聂博钊干脆的说。
“聂工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先交你?你要不干了,咱们油井岂不全得停工?”
贺兰山削好了苹果,也说:“树两个典型吧,我刚还和咱们高区长吵架说呢,能保几个是几个,就树两个,咱们自己相对也没什么风险,你们两口子说,行吗?”
聂博钊摘了眼镜,不说话了。
高区长和贺兰山同时望着陈丽娜,当然,还是希望她自己能主动的交出两个人来,罪加一等,大肆的斗上一番,好给上面那些人做个样子,做个表率。
“高区长,事实上,我们农场现在还有好几吨的水果,以及这些黄瓜蔬菜,可以拿来发福利,我想,这些东西可以缓解矿区职工们的愤怒吧。”陈丽娜直接就说。
高区长脸都变了:“陈场长,你这作法不对吧,当时秋收的时候,不是应该把所有的农产品全部交公的,你居然私下截留了一批?”
“秋天,粮,我们交了,蔬果棉花,我们交了,可现在留在矿区的还有多少,高区长,那些东西全给省上的人调走了吧,你们自己什么都没有,还要承担工人们的抱怨,凭什么?”
确实,虽然说现在不比大跃/进的时候那么的,人人都吹嘘卫星能上天了,但是,省上把他们所有的农副产品全部给端了,拿去吹嘘表功了。
高区长上要应付检查和施压,下要安抚工人们的怨声,简直就跟那烤鱼似的,烤完正面烤反面,日子那叫一个不好过。
“你只要说这些东西是秋收以后农场才产的,那就不算秋粮,算冬粮,冬粮可没有纳入缴税规划,你可以正正当当的发福利,安抚民怨。至于上面的施压……”
高区长本来着急,又坐回去了,想半天,嘿嘿笑了起来:“贺兰山,你不总骂我无能,身为区长,过年连几颗水果都搞不来吗,就明天,上农场拉去呀,咱农场就有。”
听说有福利,试问谁能不高兴?
矿区的职工们又都有不惹事的老传统,真说从下面闹革命,那是闹不起来的。
陈丽娜又说:“慈禧不是要从红岩调人来督导工作嘛,等红岩的工作组来了,直接让他们到农场,我想办法对付。”
“丽娜,我对红岩的情况不太了解,但听说那边革命小组的小组长是个雷厉风行,办事干练,非常有魄力的人,你真能对付?”
“是人,我就能对付。”陈丽娜说。
好嘛,从高区长家出来,已经到夜里九点了。
二蛋和三蛋两个吃的肚子滚圆,聂卫民怀里抱了本书,看的痴迷,上了车都非得要开着灯看。
聂博钊从儿子手上接过来看了一眼。
《银河帝国:基地》繁体,高区长的妹妹在海关工作,估计这些书,也只有她才能带进国内。
他再度对儿子另眼相看,一年级的孩子,有他这个阅读量的,真不多。
“你是故意的吧,早就知道农场不管生产的再多,也得给省上全拉走,所以故意存了一部分在农场,就等着今天高区长着急。”
“高区长自己也得掂量啊,要说粮食产量,人多了,种子扔的多,只要大家肯干,谁搞不上去?但是,真正重要的,是这些反季节的蔬菜和水果,困难时期,说白了,肚子最重要,矿区的职工们,只要过年一家子分上四五个苹果,一看到苹果箱子上写着木兰农场几个字,他们就明白谁更重要了,要谁想闹农场,他们首先就要反对。”
所以,想要避开革命,其实也很容易,但是需要智慧,也需要耐心,当然,更需要那些大领导们无私的支持。
“红岩啊,好久没回去了,真是想家。”回到家,陈丽娜就念叨开了。
虽然父母也在边疆,但毕竟齐思河畔才是她的故乡,想起故乡波光鳞鳞的河面,秋天的黄叶和宜人的气候,真是思念啊。
“也不知道慈禧从红岩派出来的工作组领导会是谁呢?”聂博钊却在想这个:“红岩我很熟悉,经常出差回去,没听说谁闹革命闹的厉害啊。”
“别想了,赶紧的,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去年你二十九跑的,我想炸个丸子都没人帮我,今年好歹你在,赶紧把明天要吃的东西做出来。”
“哇,猪肉,你从哪儿弄来的猪肉?”
“你想啥呢,这是牛肉,不过放的茴香八角多,调过味儿了,才是这么个味道,炸成丸子炖粉条,你儿子们爱吃。”
“过节也不过个形式,三更半夜了,早点睡吧,我是真干不动了。”聂工是真懒得干了,仰头看着妻子翘翘的小屁股:“大年三十啊,我给你搞个卫星上天。”
陈丽娜突然就笑开了:“行啊老聂,没发现你也有开窍的一天?不过不行,第一,冷战没有结束,第二,咱们得把明天吃的东西先做出来。”
“看你反应,也是喜欢的,怎么,高跟鞋还不够浪漫?”
好嘛,聂工以为女人不喜欢床上那事儿呢,比如,就像孙工说的,他只是在发泄自己的□□。
他鼓了很久的勇气,才敢说这么一句,没想到爱人笑的,看起来挺开心的嘛。
“那不是你用来给我赔罪的?再说了,你能不能总是跟做报告一样提这种问题,你想要取悦一个女人,你可以主动一点,比如说,躺在我身边唱首歌啊,或者是,就像头一回,皮带一捆,呵,好有男人味。”
聂工眉头一皱:“所以,绑你你还能上瘾?”这叫什么逻辑,她喜欢他绑着她?
但她不肯再说了,转身去搓丸子了。
“来嘛,陈小姐,咱们认真的,深入浅出山的探讨一下炕上那点事儿,怎么样。”欲撩不撩,小公主总能逗的聂工抓心挠肝。
“你听,隔壁是不是有孩子在哭。”
“王姐生了个小儿子,没足月生的,她妈来伺候,还带来了俩自已家的亲孙子,王姐家本身条件就紧张,再有俩侄子一起吃,你说一个工人那点儿工资和粮票,够吃多久?我听着甜甜最近老因为抢东西吃,叫她外婆给骂呢。”
果然,陈丽娜话音才落,隔壁骂声就起来了:“一个小丫头片子,一天咋那么能吃,啊,一顿俩馒头,半夜还要起来偷吃,你看你肥的,这基地就没你这么肥的丫头,真是,喂个年猪还能杀了,喂肥个丫头片子能顶啥用啊。”
陈丽娜听了会儿听不下去了,隔墙就说:“甜甜,阿姨在做肉丸子了,快过来吃。”
油锅里炸着肉丸子,聂博钊蹲在灶下烧火,仨孩子叠着罗汉,早睡着了。
陈甜甜披着自己的小棉衣,揉着眼睛就过来了,说实话,自打有了小弟弟,外婆带来了俩哥哥之后,这小丫头一下子瘦了好多。
“是,大场长家粮多,吃的好,你真能耐就住人家家去,永远也别回来。”好嘛,老太太不依不饶的,还在隔壁院子里骂着呢。
突然一块木头砸过去,老太太头上挨了一下,哎哟一声就叫起来了:“谁,那个短寿的在砸我。”
“哎哟阿姨啊,我在这儿抱柴了,不小心砸到您了吗?我是场长,但现在困难时期,吃的也不比别人家多,不过个把孩子还是养得起的。劳动最光荣,我自己凭手凭脚土里面刨出来的东西吃,我光荣着呢,怎么,你气不过眼吗,眼红吗,你闻着我家炸肉丸子你睡不着觉非得打打孩子才能消气吗?”
眼红也没用,活活气死你,陈丽娜心说。
她生平最恨,就是这些扒姑娘,吃姑娘,丈着自己生了个闺女,就恨不能把全家人都给养了的恶外婆们。
“养得起那不正好儿,送您得呐。”老太太说。
“好啊,给我儿子当媳妇,不过等她长大了,要条子有条子有身材有身材要干活儿能干活儿,你可不要后悔。”陈丽娜说着,狠抽了一把木柴:“小心点啊,再要砸到您,我可不负责任。”
挑了一碗才炸好的肉圆子,只是洒了点儿盐巴,甜甜坐在客厅里,眼泪汪汪的吃完了。
当然了,甜甜死活不肯走,陈丽娜拍了拍她的屁股,也就让她进去,跟自家仨儿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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