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 爸爸妈妈都上班去了, 聂家院子里招安了一大群的孩子, 直接就成了孩子窝。
“魔鬼城真有魔鬼吗, 大蛋, 你抓两只来咱们一起玩,好不好?”陈甜甜跟在聂卫民的身后,念念叨叨的。
过了会儿,她说:“我也想去。”
蹬蹬蹬跑回家, 她问妈妈:“妈妈,我可以去魔鬼城吗?”
“那荒凉的,有啥玩头,不许去。”王姐一口就回绝了:“哎, 甜甜,去玩的时候带着金宝啊,你怎么一个人跑啦?”
甜甜不能跟聂卫民和二蛋一起去, 好伤心啊, 蹲在妹妹的笼子边哭。
“等回来,我给你讲究竟有多好玩行吗。”聂卫民一脸认真的说, 一幅大哥哥的样子, 还给陈甜甜揩了揩嘴角的口水。
“我会抓只鬼回来给你玩的。”二蛋说着,做了个非常狰狞的动作。大概在他看来, 这种扮鬼的表情, 才是最帅的。
“好吧, 我会让我妈妈帮你们家看着炕的, 而且,我也会保护好妹妹的。”陈甜甜提着兔笼子给俩兄弟逗的破涕为笑,信誓耽耽,那声音可真是甜的呀。
白白胖胖的妹妹,生存能力可真强,冻了一个冬天,这都五月了,它褪了一茬子毛,看着就跟陈甜甜和二蛋一样的圆润,可漂亮了。
“聂卫民,聂卫民。”门外面,有个小姑娘不停的叫着。
聂卫民一看是刘小红,顿时脸就红了:“我和你不是好朋友,我也不认识你。”
刘小红咬了咬冻的红红的嘴唇,就说:“我有事儿要跟你妈妈说,她不在家吗。”
“我妈妈去农场上班了,而且,她是不会给你当妈妈的。”
其实要说聂卫民对于刘小红的讨厌,最初的起源,就是聂博钊开的那句玩笑,说刘汉想要陈丽娜去给自家孩子当后妈。
再后来,刘小红又不停的说:“卫民,你妈真好,我要也有个这样的后妈就好了。”这样,才在聂卫民的心里种上了阴影,叫孩子生怕妈妈要走。
“我不要你妈妈给我当妈妈的,而且,我要离开基地啦。”
“啊,你要去那儿啊?”
“我爸在魔鬼城后面的楼兰农场里劳改,他给我带了话,说要我过去了一起生活,我得走啦。”
“去吧去吧,再见啊。”聂卫民心中窃喜,心说从此以后,不怕妈妈会走啦。
不过,他也是个善良的孩子,因为总见陈丽娜给刘小红送东西,自作主张的,进了屋子,从饼干罐子里掏了几大片饼干出来,一沓子递给了刘小红:“这是我妈妈给你的,记得一天只能吃一片,吃两片会蛀牙的。”
“卫民,谢谢你。”
“走吧走吧,再见啊,一路顺风。”聂卫民说。
“大蛋,我也要饼干。”陈甜甜舔着唇说。
在没有征得妈妈的同意下拿饼干,其实就等同于是偷了,但聂卫民还是给了陈甜甜两片儿,没办法,谁叫她吃东西总是吃的那么香呢?
虽然魔鬼城离基地不远,但是因为没公路,路那叫一个难走。
陈丽娜这小汽车,是开不到那地方去的,所以,一家三口就只能把车停到乌玛依,去坐石油厂的大卡车。
边疆嘛,有干部,也有三教九流,而农场和矿区,更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你们听说过没,原来逃到苏国的那些人,现在咋样了?”车上所有人全挤的跟罐头似的,有一个人就问身边另一个人。
“你说六几年那会子的大逃亡?听说他们到了那边,过的都是干部生活呢。”
“可不嘛,唉,再看看咱们这日子过的。”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
立刻就有人附合起来了:“是啊是啊,工人们现在也吃窝窝头,农场里的日子就更不好过啦,我要去楼兰农场探我兄弟,昨晚跟我老婆打了一架,才弄到一个馒头作礼,一瓶罐头也拿不起,唉!听说逃到苏国的人,现在顿顿大米饭管饱,还有不限量的汽水喝。”
“唉,咱们这穷日子,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啊。”一群人就叹息了起来。
“咱们今天说的话,可不准相互捡举揭发啊,不然,大家可都是个死。”不一会儿,其中又有人说。
言论无法镇压,而边疆因为紧邻着苏国,其实现在的民心是很动荡的。
大家也总在羡慕,当初下了狠心逃到苏国的那批人。
聂博钊忍不住了:“同志们,国家的困难是暂时的,苏国也不是一味的富有,毕竟人们有产出,才会有收获,就好比,我们一年种了一千斤的粮食,同样吃掉了一千斤,这就叫解决温饱,如果我们明年加把劲儿干,种出一千二百斤的粮食来,吃一千斤,还剩下二百斤,这就叫解决温饱了。而苏国呢,它不是这样的,它一年只种出八百斤的粮食来,却要吃掉一千二百斤,多余的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从别的地方借的,我就问你们,借来的粮食吃起来踏实不踏实?”
大家一看这人穿着藏青色的解放装,风系扣系的紧紧的,文质彬彬,怀里抱着个眼睛圆圆的 ,白白净净的孩子,一看就是干头部。
只是他给挤在最里面,刚才没注意到。
“苏国要借粮,也得有人给他们借啊,我要能借到粮,明年我还了就行,但我现在就想要个饱肚子,干部同志你说,我说的没错吧。”总有人不怕死,其中一个人壮着胆子就说。
聂博钊摘了眼睛,贴在铁皮上的脸还有点儿变形:“同志,国家和咱们个人是不一样的,为什么我们说苏国是修正义义?就是因为,它看似信奉马列,其实也只是套了层马列的皮而已,事实上,走的却是资本主义的道路,人民没有劳动和产出,却一味的获得,这样的日子,就好比咱们过年,大家一起敞开了肚皮吃,完了肯定就是青黄不接。因为它是个国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才能撑得更久,但是,正如领袖所说,要看今日我们做的对不对,再等三十年,三十年后见分晓。
咱们现在所做,所拼搏的,是给后世子孙,给这些孩子们拼搏的,如果真有人一味的想享乐,那就勇敢的去吧,真正谁好谁坏,三十年后见分晓。”
“那咱们在边疆这样风吹日晒的苦,说到底,究竟为的啥,干部同志?”有人就问。
聂博钊指了指自己怀里的聂卫民,和同样给挤在角落里,身上吊着两个的陈丽娜说:“为了他们将来有饱饭吃,为了他们能在苏国人面前挺起腰杆,以及,为了建设我们的新中国。”
要说咱们国人,事实上不论本性坏恶,都讲究先苦后甜,勤有所获,也更相信踏踏实实的劳动来换取丰硕的成果。
所以,虽说此时车上无人言声,但是很多人还是给聂博钊说服了。
有人递了支烟来,说:“一看您就是干部,咱这一毛五的红梅抽得惯不,干部同志,抽一支。”
聂博钊摆手:“我不抽烟。”
见这人擦着洋火就要点烟,他立刻又说:“我爱人和孩子也都闻不得烟,大家忍一忍,等到了楼兰农场你们再抽,怎么样?”
说着,他一手腾开聂卫民,从兜里掏了半包阿诗玛出来,说:“这个,一人一支,我请大家抽。”
阿诗玛呀,顶级香烟,一车的男人们就轰抢起来了。
当然,大家也就忍着了,这一路上,车里没人擦洋火也没人点烟。
“可以呀老聂,你真是神了,苏国现在确实富有,但等再过二十年,他们就解体了。六零年代叛逃的那批人,到时候都想回来,可惜呀,这已经不是他们的祖国了。”陈丽娜一脸的佩服。
这,才是她上辈子的老聂嘛。
帅气,温文尔雅,那谈吐,中英语流利切换,去纳斯达克谈上市的时候,一袭白衬衫,领带还是她给打的,一口流利的伦敦腔,直接就征服了证监会所有的人。
“领袖的智慧只有四个字,就是高瞻远瞩,再说了,从经济学上来分析,苏国也必垮无疑,我是作学术的,只讲两个字,那就是严谨。”聂博钊说。
楼兰农场外,一人一支阿诗玛,那个让了烟的人笑着跟聂博钊挥手:“干部同志,我弟家在楼兰农场生产二队,你打听着问,说找苟二材,今晚咱们一起吃大馒头啊。”
说着,这人还扬了扬自己手中那只大馒头。
热情好客的边疆人民,那只大馒头,估计今晚要等聂博钊去了大家才会一起开吃。所以,聂博钊当然义正严辞的拒绝。
“妈,妈,你看那是刘小红,她说她要去楼兰农场,刚才在车上,我咋没看见她?还有,带着她的人我不认识啊。”
陈丽娜其实早就发现刘小红在车上了。
在所有人都下车之后,刘小红才下车,她手上的小花手套,还是陈丽娜送给她的。
带着她的两个妇女看起来倒不眼生,陈丽娜记得,这是两个楼兰农场的社员。
在路上,其实陈丽娜一直就在暗地里的,听这俩女的谈话,所以没有打动她们,也没有跟刘小红打招呼。
这俩女的一开始用汉话,也没聊啥,不过中途,一个妇女讲了几句哈语,但是因为口音生硬,陈丽娜能记得她说过的话,但是,并不懂她那话的意思。
她回忆着自己从哈妈妈那儿学过的哈语,心中就不停的嘀咕: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小红,这两个阿姨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她们?”
刘小红说:“楼兰农场来接我的,我哥哥已经到楼兰农场了,我爸也把我接到这儿来住。”
这俩妇女倒是对她挺好的,一个拍了拍刘小红在车上给挤皱的衣服,一个还紧了紧她给挤散的头发,说话又成了内地腔:“俺们是帮她爸爸接她的,你们要不要也跟俺们去玩呀,咱们楼兰农场,不比木兰农场差?”
陈丽娜笑着摇头,说不用。
她晚上也要到楼兰农场来住宿一宿,可以到时候再考察观察,要是刘汉不行,她还是考虑把刘小红给带回去。
“妈妈,咱们赶紧去魔鬼城吧。”二蛋拽着袖子,三蛋儿蹦蹦跳跳。
聂博钊呢,则去雇蹦蹦车去了。
“小陈同志,我总觉得不大对劲儿。”聂卫民说。
“为啥?”陈丽娜问。
聂卫民说:“刘小红好像在哭。”
“你居然发现她在哭?”小子啊,陈丽娜心说,你眼里终于看见那个姑娘了呀这是。
“没劲儿。”聂卫民脸一红,连蹦带跳的就跑了。
这时候,蹦蹦车雇来了,孩子们一个个扔到蹦蹦车上,全家就往魔鬼城去了。
不止魔鬼,魔鬼城荒凉到连个人都没有。
但是,怪石嶙峋,风沙肆虐,那真叫一个恢宏大气。到了这种地方,你才能感觉到人力的渺小和自然的伟大,什么叫天地的鬼斧神工。
蹦蹦车穿行其中,没有一丁点儿植被的山峰,风吹来仿如鬼啸,说它是魔鬼城,真真名不虚传。
闹了半天,三兄弟睁大了眼睛要捉鬼,结果偶尔有点儿回声,冲上山一看,什么也没有,好吧,回声也是他们自己发出来的。
可等蹦蹦车走完了这一段儿,翻过一个山头,对面就是清澈湛蓝的河面,正值五月,对岸胡杨新绿,天地一片透彻,清亮,美到叫人迷幻。
这是额尔齐思河,整个边疆大半的歌,都在赞美这条河。
当然,这也是曾经两弹一星研发的重要场地。
前一秒还是嶙峋怪石,下一秒山清水美,这种震撼和对比,叫人觉得这景色,仿佛是从天上来的一样。
“站住,那边是曾经两弹一星的重要研发场地,现在只供领导们参观交流,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不准过去。”但是车还未开到河畔,就有人前来阻止了。
开蹦蹦车的哈族老爷爷也在摆手:“禁地,不能进去。”
聂卫民脑袋一下就耷拉下来了:“爸爸,我还想捉条鱼呢。”
生活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上,孩子对于水,对于游在水里的鱼,简直是好奇极了。
当然,这也是为什么,聂博钊想带他们去洗温泉的原因。
但是,两弹一星的研发场地,等到几十年后,依然是闲人免入的禁区。
就连陈丽娜上辈子,也没有进去过。她也真的很想到额尔齐思河畔亲近一下大自然,那种感觉,就仿佛是回到了家乡,回到了齐思乡嘛。
治安队的同志一眼就看穿陈丽娜的心思了:“这位女同志,看你穿着应该也是一个干部吧,请支持我们的工作,要知道,擅自穿越警戒线的人,咱们可是直接枪毙的,你该知道两弹一星对于咱们共和国的意义,我们的军事机密,可绝不能落到苏国人手中。”
好吧,孩子们没抓到魔鬼,湖边都去不了,看来是得打道回府了。
“要是你的杏树叉子,他这时候会怎么办?”聂博钊看陈丽娜一脸的遗憾,打趣问说。
“他会买下这整条河,只让我一个人在里面游泳。”陈丽娜揶揄他说。
吃吧,最好吃自己的飞醋给吃死算了。
“我没能力给你买一条河,不过亲近亲近大自然的能力我还是有的。”聂博钊可不甘心被一根杏树叉子打败。
“同志,我是乌玛依矿区的科研工作者,我叫聂博钊……”
他说着,伸出手握了握对面那位同志的手。
“哦,聂博钊同志?昨天收音机里总理还在表扬你,说我们不但有两弹一星,我们还有艰苦奋战在一线的石油工作者们,所以,我们不需要作列强,我们只要艰苦奋斗,就能把列强们远远甩在身后。”这治安队的同志,指着自己巡逻队的房子里嘹亮的歌声,就说:“我特地听了边疆所有先进工作者的名字,其中就有您。我是名军人,请容我给您敬个军礼,致以我崇高的敬意。”
要说现在这个年代有什么好处,那就是,尊重真正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所以,虽然聂博钊在家要拖地要劈柴,自己卸木头搭仓库,人家可是经常上报纸,受总理表彰的大红人呢。
“我带着家属出游,是想来考察一下这边的地质和壤,要写篇论文,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您等我给您请一个咱们当地的教授来,怎么样?”
“看他们的情况,有人的话,派一个来也行。”聂博钊说。
撒丫子到了河边,任陈丽娜紧赶慢赶,才追到过去,就见仨兄弟齐齐在脱裤子。
这几个熊孩子,对着清澈的湖泊,最先想到的,居然是一人先撒一泡尿。
当然 ,他们立刻就收到了,屁股蛋子上火辣辣而又响亮的,大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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