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后,李寻欢盯着绿芙传来的信,脸色苍白,沉默不语。
江湖上有不少神秘的门派,更有不少秘术。
那金色小虫便属于一个这样的神秘门派,据说,天下没有他们找不到的人,也没有他们送不到的信。
只不过,他们只给他们看得上眼的人传信。而且,他们的标准很古怪,若不是对了他们胃口的人,天王老子也请不动他们。
能够让绿芙动用武林中到非绝顶重要之事不会动用的传信方式,他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兴云庄此时一片愁云惨雾,确切地说,是龙小云出事了。
李寻欢走了两个月,林诗音病虽好了,却日日心绪不佳,只有见到龙小云的时候才有点笑容。绿芙已经进府,自然心中叹息,但是她是旧日侍女身份,即使情份不错,有些话终究不能明说,只能委婉开解,想法替林诗音解闷。
龙小云到底年纪小,不很明白母亲为何郁郁不乐,不过为讨母亲欢心,在林诗音面前越发乖巧听话。
小孩子当然压抑不了多久,害得他挨打挨骂的人走了,龙小云只觉去了一层重负,在外面也就渐渐恢复了素日的快活肆意。
这一日带了人出门散心,湖面上大片荷花盛开, 龙小云嚷着要随从弄条船去捞鱼摘莲蓬,正喧闹间,忽然见远处荡来一条小船, 船上立着的人身材瘦高,一身绿衣,在碧波清荷间瞧着颇为悦目,众人不免多看了几眼。
谁知划近了一瞧,船上那人竟然丑得可笑,头发花白,脸皮干枯,双手皮肤发绿,最奇怪的是,竟然连脸皮都是绿的,脸上的神情倒是颇为愉快,像是刚遇到什么好事,身后背着一个长条形微鼓的布包,竟然又是绿的。
龙小云哈哈大笑,指着那人道:“你们看那人像不像个风干了的大绿蛤/蟆? ” 众随从都凑趣地随之大笑,只有绿芙的儿子东儿没笑,绷着小脸严肃地道:“少爷,我娘说嘲笑别人的长相是不对的。”
龙小云大为扫兴,要是说这话的是普通随从,早被他一鞭抽了过去,但是东儿虽是伴读,却不是下人,龙小云难得有个同龄玩伴,林诗音又一再叮嘱他要把东儿当弟弟待,龙小云也不敢太过违背,瞪了东儿一眼,叫道:“谁让他长得丑?既然长得丑,为啥别人不能说?” 说完指着绿衣人,又大叫了几声:“绿蛤/蟆,绿蛤/蟆。”
那船上的人听了,瞧了龙小云一眼,忽然一纵身,跳上湖岸,落到龙小云面前,阴恻恻笑道:“小娃儿,你觉得自己长得挺美是不是? ”
龙小云吓了一跳,那人凑近了看非但更丑,而且很是可怖,连眼珠子都是绿的,绿色面孔被花白头发一衬,再配上那阴森的笑容,说不出地诡秘可怕。
龙小云心下发寒,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手指已在袖中暗暗扣紧,嘴上却不肯认输,嚷道:“离我远点,小爷美不美,关你什么事?”
那绿面人冷笑一声,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像你这样的小孩子,居然能活到如今,倒是奇事。今天爷高兴,就替你的父母教训教训你吧,免得你活不长。”
话音一落,他绿色的大手便向龙小云脸上掴去。
龙小云大叫一声,手指用力按下机簧,同时向后疾退。
只听绿面人惨叫一声,一个筋斗倒翻出七、八尺,一只手捂住了左眼,面孔上横七竖八地插了十几根金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护院们此时才反应过来,各执兵器一拥而上,将龙小云簇拥在了中间,龙小云心中大定,小嘴一撇,冷笑道:“哪里冒出来的野东西 , 也想教训小爷?小爷让你变成死□□。”
上次龙小云遇到李寻欢,紧背低头花装弩失手,龙啸云花了重金,请名匠专门替龙小云又打了一副小巧精致的机弩,里面装了淬毒金针,发射起来速度更快、更难以防备,威力几乎赶得上传说中的暴雨梨花针了。龙小云几日前才得了,爱不释手,除了沐浴睡觉,平时都扣在腕上,今日一试,果然得手。
想起上次被阿飞吓晕的耻辱,龙小云粉雕玉琢的小脸上露出了怨毒之色,心道:“可惜那两人走了。总有一天,我要在他们身上也试试。”
绿衣人指缝中鲜血不住往下滴,颜色微微发黑,面上迅速蒙上死灰,混着原先的绿色,说不出地诡异可怖。
“好厉害的毒,好狠毒的孩子。” 绿面人惨笑道:“想不到我“螳螂刀”唐独纵横江湖一辈子,竟死在一个小娃娃手里。”
他的身子摇摇欲坠,右眼死死瞪住龙小云,面上露出诡秘的惨笑:“不过,你很快就会到地狱里来陪我的。”
“扑通”一声,绿面人仰面跌倒,身子抽搐了几下,然后一动不动了。
龙小云笑道:“这人的外号叫什么不好,要叫什么‘螳螂刀’,果然成了个死螳螂。 ”
又见绿面人死状狰狞,厌恶地皱了皱眉,喝道:“把这人埋了,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告诉娘。”
东儿比龙小云还小一岁,早已被一系列变故惊得目瞪口呆,此时方回过神来,惊叫道:“少爷,你…...你杀了人!”
龙小云斥道:“杀了人怎么了?是他先要打我,这种人,死了也白死。”
他觉得左颊上微微疼痛,想是刚刚退得还不够快,被唐独的指甲稍稍刮了一下,伸手一抹,不见血迹,想来只是擦破点油皮,也不在意,心道:“幸好没见血,不过娘看见了肯定要问,得找个说法瞒过去才好。”
东儿退后一步,眼泪在大眼睛里转来转去,叫道:“可是是你先骂他的。他要打你,你躲开就是了,为何要杀了他?我娘说随便杀人的人是坏人,我…...我不跟你玩了。” 说完扭头就跑。
龙小云大怒,骂道:“你娘不过是我娘的侍女,谁要和你这个下人胚子玩。你要是敢告状,我就让爹把你们都赶出去。”
东儿根本不听,撒开小腿跑得飞快,转眼就拐了个弯,跑得不见了。
龙小云更怒,恨不得带人追上去把东儿抓回来好好教训一顿,转念一想,还是赶快料理好这边的事,找个理由瞒过娘才是。
半个时辰后,湖边恢复了宁静,地上的尸体、 血迹、金针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湖中荷叶亭亭,一点也看不出方才发生了什么。
碧叶红莲间,又一条小船慢悠悠地荡出。
船头的佳人,粉嫩的脸颊似乎连莲花也为之失色。
佳人两颊泛着春色,跳上岸,似乎是很遗憾地摇了摇头。
“真是个废物,床上功夫不错,却太自大,竟然把命送在一个孩子手上。就凭你这点本事,就是投靠了上官金虹,也会死得很快的。”
她望着龙小云一行人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道:“真是个厉害的小鬼……可惜,不知长大了是什么样子。”
她顿了一顿,脸颊上忽然泛起妩媚的笑意,眼波流转,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又令人兴奋的事情,又像是想起了自己的情人,笑容甜得像是能滴下蜜来:
“小鬼,阿姨可还记得你的那些手段呢,你自己找死,倒省了我的事。否则,阿姨还真舍不得对你下手呢......”
东儿一口气奔回兴云庄,他人小腿短,等回到府里,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满头大汗地扑到绿芙怀里大哭起来,抽噎着把事情说了一遍,嚷着要跟娘回家。
绿芙脸上变色,这一阵龙小云一直很乖巧,绿芙才稍感欣慰,转眼龙小云就又闯下大祸。
绿芙安慰儿子几句,匆匆起身去找林诗音。
“这回一定要劝说姑娘严加管教。即使得罪姑娘,也顾不得了。这样的孩子,将来岂不是全家都要因他招祸? ”
她刚走进正院,便听见一声惊呼:“少爷!”,紧接着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和更多的惊呼。
绿芙冲进屋内,便看见林诗音脸色惨白地软在丫鬟臂上,几乎站立不住,而床上的龙小云,两眼紧闭,脸肿了一圈,整个人竟已成了绿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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