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浩死的时候,这栋房屋只住着他一个人吗?”黎白面色冷峻地继续发问。
民警觉得不愧是市局来的同志,瞧着气势就不一般,于是回答地更认真,“这屋子盖好后就只有周明浩住过,房子是在他上大学时盖好的,他在外面工作一年回到老家,便一直独自住在这里。”
黎白眉头皱得更深,“他父母呢?”
民警深深叹了口气,“他父母一直住在老房子里,说盖好的新房是给儿子娶媳妇用的,他们老了不用住新房子。三年前一场大火,把那栋老屋和两位老人一起烧死了。”
许解本来听得有些无聊,又想到这间屋子吊死过人,很想跑到外面去待着,听到这里不由睁大眼睛,“烧死了?怎么烧死的?”
民警回答:“以前的老房子,大部分是木石结构,大半墙壁都是木头做的。家里电线老化,半夜起的火,人睡死了没有及时发现,等发现时已经晚了。村里的人爬起来看时,大火已经吞噬掉整栋屋子。幸好周明浩住在新屋,不然那一场大火烧死的就是一家子了。不过从那后,本来就内向的周明浩,变得更加沉默不爱理人。”
说完想了想,周明浩三年后上吊自杀,好像也谈不上幸运。
许解听完喃喃低叹,“这一家可真够倒霉的。”
双亲意外去世,承受巨大打击的周明浩孤独地活了三年,然后再支撑不下去选择自杀,好像也说的过去。
在黎白问话时,庄笙一直在仔细查看。他避开地板上的电线,小心在房间走动,来在窗前站定,用戴着胶皮手套的手捡起地上的接线板往窗上的铁栏杆挂,模拟死者上吊时的情形。
接线板够长,环套末端正好垂在窗台边缘下方,庄笙回头望向民警:“死者当时悬挂在什么位置?”
民警本来看得津津有味,闻言愣了下才回答道:“哦,就这么吊着,不高。因为实在太臭了,村民发现了也没碰尸体,是我们所里的人来了后才放下来的。”他一边说一边比划。
庄笙眉头微微蹙起,那个位置堪堪与窗台平齐,所以死者不可能是站着自缢的。庄笙沉思片刻,忽然转头看向许解:
“过来一下。”
许解莫名所以,一边走过去一边兴奋地问,“哦,庄博士,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庄笙指了指脚下地板,“嗯,请你在这里跪下。”
许解:“!”
他看庄笙一脸严肃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挠了挠后脑勺,一头雾水地跪下去。
孟衍拿着打结的电线往许解脖子一比划,刚刚好对上。在场几人这时也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不明白这样做又能证明什么,便听庄笙声音淡淡地说道:
“周明浩身高跟许解差不多,所以,他是跪着吊上去的。”他眼神平静地向其他人扫去,声音毫无波澜,“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要跪着上吊?”
那民警听了连连点头,对庄笙非常佩服,“对对对,尸体是跪着的,我们当时还奇怪呢,怎么有人上吊还选这么个姿势。不愧是市局来的同志,不看照片,光看现场都能猜到。”
庄笙没在意他人目光,继续在屋中查看。
搜查完房间,从纸箱里翻出一堆碟片——看封面印着的不堪入目的图片就知道是干什么的。庄笙一张一张地看得很仔细,许解望着他的眼神顿时有些不同,心里肃然起敬。
能用看学术报告的神情看这种碟片,庄博士果然不愧是博士。
将整个屋子搜查一遍,庄笙站在厨房门口,眼睛里流露出困惑不解,“奇怪——”
正毫无头绪的黎白立马看了过来,“什么奇怪?”
庄笙却像没听到他的话,兀自沉浸在案情中,目光在窄小的厨房里来回打量。
厨房里有没倒的垃圾,已经发霉散发出难闻气息。摆放在瓷砖上的碗筷落了一层灰,碗归碗,碟归碟,摆放得很整齐,筷子全都筷尖朝上插在竹筒里。
黎白皱起眉头,又问了一遍,“哪里奇怪?”
庄笙这次听到了,指着那些碗筷说道:“从整个屋子的情况,尤其是死者的房间来看,死者并不是一名讲究的人,生活习惯甚至可以说很糟糕。可是厨房的碗筷却收拾得很整齐,这跟死者的行为模式不相符。”
黎白神情一肃,“你的意思是,这屋子里还有第二个人住着?可是衣柜里的衣服鞋子,还有摆放的洗漱用品,都只有一个人的。”说完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民警求证,民警同志想了想,很肯定地说道:
“我们接到报案后,一开始就找村里人问过。周明浩都是一个人住这里,平时很少出门,更没人来找他,村民没在他屋子里看到过别人。”
黎白看向庄笙,正要问他,庄笙忽然从沉思中回过神,对许解说道:
“去把周明浩的电脑找回来。”
许解愣住,“电脑……什么电脑?”
庄笙却没再理他,转向那名民警,肃然道:“我要所有关于这起案件的资料,尤其是现场照片。”
民警有些为难,“这……这是起自杀,也没多少资料,就几份笔录和现场照片,都放在所里。我以为你们今天只是来看看现场,都没带身上。”
庄笙果断道:“我跟你去派出所。”
说完就跟着民警同志走了。
有话还没问出口的黎队长:“……”
镇上派出所离这儿不远,开车几分钟就到了,黎白黑沉着脸跟着庄笙去了派出所,查看了周明浩案件的所有资料。
——两张照片,还有几份笔录。
照片是全身相,拍得还算清晰。
死者垂头挂在白色接线板上,背靠着墙,保持跪立的姿势前扑,身上的衣服有些乱。尸体已经开始腐败,死亡时间至少超过三天,然而在之前的调查中却连具体死亡时间都未查明就草草结案了。
“这样就结案,未免太草率了!”黎白冷着脸,声音带着明显露气。
派出所负责人在旁苦着脸,“大门锁着,屋子里没财物丢失,死者是个孤僻的人,又有自残倾向,在村里问过一圈,也没人跟他有仇——这个叫我们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来呀。”
他不有一层没说道出的意思,这样明显的自杀,有什么查下去的必要。
黎白不吭声,只是脸色依旧不大好看。
两人很快返回凤溪村,这次他们在村口下车,一路从村口走进来,偶尔找村民打听下情况。
凤溪村不大,人也不多,有些房子还是空的,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愿意留在农村种地,能出去的都出去了,留下来的大多是妇女老人和孩子。青壮年在外地打工,过年才回来一次全家团聚。辛苦几年用汗水攒下钱,便在老家盖上一座新房,有些人盖一栋房还要分几次完成。
先攒一部分钱,打好地基,砌墙盖一层,外墙是裸露的红砖,内部也只是用水泥粉刷一遍,纯粹的毛坯房。然后将房子空在那里再去外地打工,等到重新攒够钱,再回来盖第二层,然后装修,然后买家具。
或许等到入住的那一天,也是干不动活退休回乡的时候。
村里有好几栋半成品的房子,有的住了人,有的则空在那里,一家子不知去向。
空出来的房子基本上都是全家都出去外地打拼了,而老一辈习惯是叶落归根,哪怕在外面买了房子,在老家也必定要有自己的一栋房。
“……那些空着的房子有的都空了好多年了,一大家子搬了出去,除了年底回乡封岁,基本都不会回来。”
庄笙问:“他们搬去了哪里?”
老大爷摇头叹息,语气沧桑,“谁知道呢,或许在外面发了财,就再也不愿意回来了。现在这村里住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就算还有几个年轻的也整天想着往外跑,还有多少年轻人愿意守在这样的村子里。倒是明浩那个孩子,好好的大学生跑了回来,书读傻了地也不会种。之前他爹妈在还吵过几回,后来一把火全烧没了,那孩子之后变得更独,几乎不再出门。”
黎白听到这里眼睛一跳,看向老大爷问:“周明浩跟他父母关系不好吗?”
“哪个爹妈不是望子成龙,明浩那孩子小时候聪明,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他爹妈高兴啊,干活都更有劲。没想到毕业一年跑了回来,村里说什么的都有。他妈找人给他介绍了工作也不成。后来拿出给儿子攒的娶媳妇的钱,让他先把媳妇娶了,不是别人看不上他,就是他看不上别人,气得他妈病了两回。结果最终媳妇没娶上,爹妈都没了。”老大爷说到这里长长叹口气,“有些事老天爷注定,逃都逃不开,要是早娶了媳妇,一家人全搬到新屋,又哪能发生后面的事情。”
老大爷叹着气,脸上的沟壑一道道印满沧桑的气息。
庄笙与黎白回到死者住处,许解还在忙活着,好不容易从周明浩小姨的儿子哪里拿回笔记本电脑,许解需要做数据恢复。不过好在周家表弟拿走电脑后,里面的东西没有删掉太多。
许解重点要恢复的,是周明浩的搜索记录。
许解一边运指如飞,一边还一心二用地问庄笙,“庄博士,你怎么知道周明浩有一台电脑,还被人拿走了?”
这个问题他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不问清楚的话夜里会睡不着觉的。
庄笙看着他双手敲击键盘,速度快到出现虚影,眼中浮现一丝惊叹,闻言想也没想地说道:“房间里有那么多碟片,却没有影碟机。我仔细检查过那些碟片,近期都有播放过。桌面有一个矩形痕迹,那里应该放着一样长方形的东西,后来被拿走了。结合这两点,很容易推测周明浩的房间里原来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许解听完“哦”了一声,心说你当时看那么认真,我还以为你是辨认哪些碟片是自己看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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