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上鬼公交之前, 陈通喊了自己的手机号,几只崽子好奇地对着公交车车体抠抠索索,也不知道有几个记下来了。
二号公交车上。
路灯的光团一个个在窗外闪过,隔几秒钟,照透车窗一次,晕黄色穿过车外的炎热和车内的寒冷。
车内很安静,具体说,安静过头了。
鬼魂没有呼吸,一车冷酷如冰窖。
仨姑娘上车站了片刻,默默坐在了右边老弱病残孕专座上。
一车鬼也默默看着她们。
仨喘气的:“……”
“靠, 太诡异了。”
背后安雪茹小声嘀咕, “连个喘气儿的声音都没有。”
前头明越心宽体胖,深呼吸几口增大肺活量, “呼呼呼——”
“听到了吗?喘气声。”
安雪茹:“……”
安雪茹猛踢一脚明越的凳子,“就你话多。”
朝家坪站过去。
三四个鬼魂下车, 几个等候在朝家坪公交站的新客登上公车,扫视一圈,眼神又定定盯住了门口三个活人。
“……”
也不坐下。
半晌,上来的一个老人模样嘶哑开口:“何时来了会喘气的?”
前头司机换挡,打开近光灯,回应:
“自然是多事的斩鬼师协。”
仨姑娘:“……”
明越拉着俩室友低头表示敬意, 仨人脸上同时绽放开无敌意的傻笑。
少年人的感情总归真诚些。
几个新鬼面无表情飘去了后面, 没多说什么, 留下三个姑娘面色各异。
白琳琅气性最大, 她脾气耿直,最受不了明晃晃的鄙夷,咬牙低声道:
“什么东西。”
“这专列里里外外都是渝洲政府开的,何时成了它们的地盘?”
“做人讲义气,做鬼懂恩义啊。”
安雪茹拉她一下,“小声些。”
后方车厢黑漆漆,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嗤笑。
还别说,安静的车内,没喘气声,出个啥声,特别明显。
安雪茹:“……”
我他妈。
“操,是盘菜啊。”
“是往年没有斩鬼师上来看车,还是觉着我们脸嫩好欺负啊?”
“年年岁岁帮你们开阴阳道的人是谁啊,知不知道好歹。”
安雪茹声色俱厉,底气很足。
照理说,安雪茹的阳气是远远比不过明越的。
但是,在比不过,也比这一帮孤魂野鬼要强。
蕴含着怒气的话语扩散,顿时夹枪带棒,车厢内瞬间一静。
前头开车的司机也不挑拨事儿了,老老实实开车。
一个转弯。
三辆公交车分散开,分别驶向不同方向。
窗外绿木山崖,显示着渝洲的魔幻地形,明越盯着司机看了一会,才转过脑袋给俩室友在手机上打字:
“没必要跟一帮老鬼计较。”
“阳间连个挂念的亲故都没有,要不死太久,要不活着就不是善茬。”
“在意他们干嘛,这里是阳间,我们的地盘。”
安雪茹嘁道:“难得啊,明哥。”
“你脾气最爆,竟然坐得住。”
明越喊冤枉:“我分明是五讲四美好少年。”
“哪里脾气爆了。”
白琳琅撇嘴:“也不知道当时高铁餐厅上,面怼湘大学生的人是谁。”
明越:“我那叫据理力争。”
顿了顿,她又小声补充:“再说了,刚上来,摸摸情况再考虑要不要爆发。”
“要真是情况不好,做小服低更有利。”
“……”
拉倒吧,你这窜天炮还会做小服低。
俩室友同时翻眼睛
最前面的明越:“……”
好吧,不信拉倒。
明二哥没说话,她盯着车顶的液晶屏,要是普通公车,这块屏幕上应该写的总路线,已过的站点标红,未过的标绿,同时伴随着机械女声提醒到站——然而现在,屏幕上确实也有一条“总路线”,显示着到站,却同时每一站下面还滚动着一串人名。
刚经过的朝家坪站。
有六个人名,三红,三绿。
上来了三只鬼,下去了三只鬼。
那么,这人名应该就是算“鬼头”的。
明越将所观察到的编辑好,发在寝室群中。
“陈通让咱们保证,该上来的不闹事,该下去的老实滚蛋。”
“咱还是注意看看这个名单吧。”
“而且——”明越再次扫视全车厢:“这车鬼,挺邪乎的。”
“因果链有点多。”
“特别是那个司机,不知道渝洲怎么选的。”
白琳琅、安雪茹:“……”
群中三人争相发言:
“卧槽,什么情况,明哥你快说说。”
“啥,就是因果链呗。”
“奶奶个腿,我有种上贼船的赶脚,不是说能来阴阳道的都是无怨鬼吗嗷嗷嗷嗷!”
“靠,司机又不是从阴阳道来的,他肯定是老人,年年干这活,瞧瞧,看见这一车魑魅魍魉,多淡定。”
“再说了,无怨鬼不是说因果链都是绿的,只是说他没有报社意图而已,无怨无怨嘛……emmm,那你要在他来了阳间之后,给激发出了报社意图,就有意思了。”
“有意思个屁!明越,快说,看见啥了。”
“真没什么。”明越谨慎发言,“司机身上有两条红色因果链,车上乘客也或多或少有些值得在意的。”
“但是,我们要明白,他们是无怨鬼,不是无冤鬼。”
“敌不动我不动,我们是维持秩序的,得后发制人。”
“所以我刚才说,让你们先别冲动。”
室友:“……”
“我再也不嘲笑你的阴阳眼不好使了,真的。”
“能直接看清看全因果链,这bug给的。”
明越咧嘴笑笑,没说什么。
她有点在意那个司机。
说话带刺,看不惯斩鬼师协。
如俩室友刚才爆发所说,她们三个脸嫩,估计被拿事儿的捏住,觉得好欺负了。
盘山路一重重,路灯渐渐少了,光团间隔时间越来越长。
墨黑群山中,影影绰绰亮着火光,不只是灯火还是祭火。
渝洲真是修在山中的城市,魔幻。
明越扒着窗户心道。
嘎吱一声。
车停了。
新一站,朝家坪东。
明越敏锐望向显示屏。
此站该有一个下车,两个上车。
吊死鬼吐着舌头下去了,冷气擦着明越的肩头溜过,听着他哒哒哒的脚步声缓慢下车。
一只女鬼凄凄怨怨抹着眼泪走上来。
另外还有一个小鬼抱着朝家坪东站的杆子,不肯走。
司机摁了两下喇叭,嘟嘟。
小鬼龇牙,眼珠猩红,赖在故土不肯走。
仨活人:“……”
陈通的话瞬间在耳边响起。
该上车的一个不能少,该下车也别占着地方。
明越以身作则,拉开车窗喊道:
“同志,上车吧!”
“专门来接你的!”
同志。
车厢内叽叽嘎嘎不少亡魂笑起来。
杆子上的小鬼甩头如癫痫,“呸”一口,朝明越的方向吐口水。
沾染阴气的口水在夜色中散发着淡绿色荧光,跟腐蚀性毒药似的。
明越:“……”
安雪茹:“这怎么办?”
白琳琅迟疑:“得,带上来吧。”
车厢后几个男鬼还在起哄,吊死鬼的声线早就被布袋绳索勒地像矬子磨玻璃:
“阳间的小嫩鸡儿,刚才说什么?”
“这是渝洲的公交又怎样,没有活人管得着我们。”
白琳琅暴脾气:“你给我闭嘴!”
鬼声叠起,分不出到底是那一双眼睛下漆黑的嘴巴吐出的污言秽语。
“死都死过了。”
“还怕你这雏儿三两句喝骂吗?”
白琳琅气急,摸出火符打算一通操作,烧死这丫,被安雪茹摁住手,瞪眼:“你疯了室长!”
“这是无怨鬼!”
“你晓得哇!无怨鬼啊,灭了他们你要损德的!”
“没错。”前头明越附和。
白琳琅半起身,僵了一会,没说话,板着脸坐了回去。
她一坐下,顿时车厢内的讥笑声更大了。
司机也冷笑连连,拉动挡位,准备开车。
小鬼还在车下。
明越站起来,从背包中拔出四叉戟,送劲扔出去,照着司机脑壳前头的玻璃窗——
“哐当”一声巨响!
玻璃炸裂!
车厢内女鬼惊叫!
钢叉一半出车,一半卡在玻璃里,微微颤动。整个车前窗碎成窗花了。
崩碎的玻璃碎渣子穿透司机的魂魄,他僵在原地,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死去多年,再不能体会到被锐器划破皮肉的痛苦。
“让你开车了吗?”
明越声音死板板问道,从售票员座位走到副驾驶座,对视司机一脸烂肉。
“……”
司机不说话。
“我问,”明越又说,“刚才让你开车了吗?”
司机冷眼看明越,“小鬼不走,你想怎样?”
“后面的不接不送了?”
明越将一张金光神贴在驾驶座上头,摇晃着做平安符,黄纸上源源不断波动的阳气宛如不定时炸/弹,司机畏惧地看着,“别急啊,师傅。”
“看我们脸嫩,但是处理事情还是可以姑且一信的。”
司机嗤笑:“信个屁,年年岁岁,漏网的不知多少。”
这话让人心惊。
明越抿嘴,“一分钟,我保证带人上来。”
司机:“哪来的人?说顺嘴了吧丫头。”
“小鬼难缠,这么大的小子耐打又听不懂人话,而且,你是活人,应该知道无怨鬼招惹不得。”
明越比手势“ok”,随即手握钢叉,一用力□□,又是哐啷一声巨响,玻璃窗花掉了司机一头一脸。
掀起的风拂动金光神咒,差点飘到司机脑门上,心惊胆战。
司机:“……”
夭寿了,今年看车人好黄好暴力!
稀里哗啦,玻璃片穿透魂体,掉了一车座,要是个活人,此刻,胖腚估计被扎成花洒。
明越提着叉子就下车了。
留下两股战战的司机和噤若寒蝉的车厢。
室友:“……”
妈的,一帮欺软怕硬的。
顿时,俩室友扒着窗户往外看。
顿时,满车鬼也扒着窗户往外看。
小鬼被吓楞了,尿片子湿了一滩,还是死抱着停车牌杆子不撒手。
一个漂亮的小姐姐走下来,不笑,站在他面前,指了指开着的车门:“走吗?”
小鬼吸鼻涕,暗自警戒。
他不懂什么阴阳之分,但他明白,这个姐姐和自己不同,完全不同。
他龇牙,凶狠地冲明越咆哮,浑身发绿。
周遭路黑山高,小鬼的吼声传得很远,引得山中灯火摇晃,隐约成魔。
明越:“……”
我是斗过宝山医院儿科鬼潮的人,谢谢。
随即,明越飞起一脚,将这小鬼踹飞三米,空中,小鬼还没吱哇乱叫哭起来,血泪满脸乱飙,明越就冲上来,一叉将他钉穿,烤羊肉串子似的串在四叉戟上——
“噗嗤”一声。
尖锐阳气穿透饱满阴气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放了个闷屁。
小鬼尖锐地惨叫起来,魔音贯脑。
明越摸出一张静心神咒塞进他嘴里,顺手拿阳气符给他擦了擦脸,血泪倒是擦没了,倒是给鬼魂擦出了一脸烂肉。
小鬼:“……”
疼、疼疼疼疼、疼!
“哇哇哇哇——!”
哭得撕心裂肺。
满车爬窗鬼:“……”
司机:“……”
室友:“干得好明哥!”
明越扛着小鬼上车,闻言安慰:“哭什么啦。”
“你这么小,以后有的是机会再来阳间看爸妈是吧。”
“说不准你爸妈以后生几个弟弟妹妹,你就不想回来了呢。”
“清清白白小小年纪,投胎说不准还能插个队,是吧。”
“师傅,关门。”明二哥蹬一脚车门,抖抖阴气符缠裹的钢叉,将奄奄一息的“小肉串子”撸下来,随后抛去黑漆漆的车厢后方。
一道抛物线后,“砰”一声。
司机:“……”
司机愤愤道:“狗屁的轮回插队!”
日狗了,走了什么邪运今天。
这人专门克鬼的吧!
轰隆隆,二号公交再次启动。
这次满车安静,亡魂们安静如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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