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树,尸海, 黑夜, 恶鬼。
八个字准确概括明二哥在午夜将至的此时, 遭遇的一切。
刘天然激动地打摆子:
“这到底咋回事!”
“咋忽然就富江了!”
“……”
明越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阴气符——
原本枯黄色的符纸此刻已经被腐蚀成了纯黑色的黏软一片,和手指触碰, 淡黄色阳气逸散,烧的符纸嗤嗤作响。
明越:“……”
明越闭上眼睛,心中懊悔:“是我的错。”
“让学姐受这无妄之灾了, 对不住。”
刘天然:“……几个意思?”
刘天然瞪着她:“你这浓眉大眼的, 咋会叛变?”
明越哭笑不得,“我没叛变。”
她将手中的烂符展示给刘天然看:“我刚才怕激发异变,就用了阴气符裹住右手,然后符太烂阴气强,就——符透了。”
说完, 她抖抖手, 符纸软塌塌和肉一样掉在地上。
这地方的阴气质量真是超凡脱俗,符纸短暂接触, 竟然就在这么短时间内,集成了一层肉膜似的质感。
刘天然:“……”
刘天然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你说, 明越,那个高年级传的‘大一活阳/物’是不是你!”
我听说过活阴物。
活阳/物是什么鸭!
明越被这个称呼搞地毛骨悚然, 面怼恶鬼都没让她这么惊悚:“什么、什么活阳/物?”
“我是阴气太差不假, 做出来的阳气符阴气符不是同一等级——但、但仅此而已啊。”
刘天然没好气瞪明越。
她也没真生气。
这地下神叨的很, 阴气浓到长肉。
活人突破到树根下, 本身就相当于引入了外来阳气源。
异变的产生已经注定,明越的阴差阳错,顶多算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么一想,刘天然才惊觉大二真的是经验不足。
明明上周已经查出来了茶树是阴生植物——
也知道了月海玉庭家暴案存在多条人命的问题——
还敢贸然带着后辈下来——
回去学校,真是被陈无岐骂死也不为过。
不过,话说回来。
百年来,斩鬼师这行就是这样的——
理论知识比不了实操的十分之一——
你必须得舍得一身剐,去亲身尝试、以身犯险。
老师领着,会出事儿。
老师不领着,还是会出事儿。
嘿,果然是个短命活儿。
指不定那天就折进去了。
脑子里想得多,时间却短暂无比。
这头刘天然心中还没自嘲完,那头明越已然神色坚定地站起来,并开始积极背锅了:
“我不太清楚学姐说的活□□是什么意思。”
“但是总归,这遭祸事,是我引发的。”
“我自当负责。”
“明家人,从不逃避。”
说着,明越绷着脸,拔出四叉戟,直面前面还在活动手脚的腐尸女鬼——她正在用断成几节的右手摆正自己的脑袋——接着,明越前行两步将刘天然挡在后面:
“学姐,你自己藏好。”
“如果稍后有别人过来,记得拦住他们。”
刘天然:“……”
怎么、怎么忽然燃起来了?
刘天然被气笑了:“乱说什么。”
“封灵什么时候教过你,遇见事儿了,前辈跑后辈挡的?”
“再说了,你个小丫头——卧槽!”话还没说完,明越就已经冲了上去!
只见她左手朝着树根下尸潭扔出去一个火符包,符包空中化作火团,燃烧着阴气落下去,女鬼还没刚站直,就被明越一叉抡倒在地,面上身上烂肉稀稀拉拉乱掉,血泥落在明越手上,灼烧出一块黑疤——
明越:“……”
明越“嘶”一声,手一停,攻势被迫中止。
阴阳互克的剧痛,带着锐器伤难以比拟的古怪。
女鬼躺在尸块堆上,浑身赤/裸,烂肉拌着腐蛆,让明越一时不知道该看哪里——她歪歪头,一只眼睛有肉,一只眼睛没肉,声音似曾相识:
“这学妹好凶啊。”
“刚才我还夸过你。”
明越背后发凉。
“你是……刚才袭击学姐在公频中说话的鬼!”
明越死死盯着她。
女鬼背后脊椎骨破碎,仿佛有生命似的,支愣起骨头让女鬼站起来,诡异至极,完全突破物理宏观规律。
“是我啊。”
“不感谢我教导你训练思维,反倒现在过来杀我。”
“你们学校是叫封灵是吗?”
“封灵教的都是什么垃圾。”
女鬼挂满烂肉的脸扭曲一个血肉模糊的笑容。
明越思路飞快,她头也不回冲刘天然道:
“学姐你别上来。”
“在公频中说清楚,就说四号洞偷耳塞的那颗人头现在跑到树根这儿来了。”
“四号洞和三号洞的终点——是交会的。”
“快去!”
女鬼盯着明越,语气带着点温温柔柔,身体却吸收着茶树根中的阴气,下方火符引起的火潮似乎没有影响到她,“没礼貌。”
“你才是人头。”
明越:“……”
明越被这具腐尸搞地毛骨悚然。
这语气,还有她的行事逻辑。
太诡异了。
身后刘天然帮着处理火符,一面帮着明越还嘴:
“狗屁!”
“自己就是个阴气生肉的玩意儿,哪来的立场指责活人?”
“骂我们封灵是垃圾。”
“要不是我学妹想给你清理遗体,你他么能不能见到天日都是个问题呢。”
“跑来说教,你有算是哪个?”
女鬼冷笑:“原来是个善心泛滥的好学生。”
她环视周围,火符威力不小,不少尸块血泥都已经被点燃了,发出浓郁恶臭的烟雾,充盈着这块狭小的树下空间。
“既然善良,为什么要烧死我们呢?”
明越没吱声。
这女尸不对劲。
好像脑子有问题,行动也缓慢。
远不如以往遭遇的厉鬼那么能打。
她依仗的无非就是这阴气浩大的地下世界。
而且,我并不知道她“发源”的那块大腿肉和后来飞来的人头,到底是不是配套的——
现在与我说话的,是她身体上的那一部分?
还是……是在场的哪一个灵魂???
明越涂抹云南白药在手背伤口上,警惕望着女鬼,将刘天然挡在背后:
“前辈,听话听音。”
“你早都死了,何来二次烧死?”
“退一步讲,你吃了我的阳气才得以聚形,也算是还了方才公频中您的教导之恩了吧。”
女鬼嘻嘻笑,踝骨折断,却不妨碍她缓慢行走:
“心善,就早死。”
“觉得我们可怜,还要来烧毁尸身,两面三刀,你真恶心。”
说完,又笑起来。
“……”
明越一窒,心头中刀。
她本想着做做清理工作,让这些常年沉冤的尸骨们用一个清白干净的面貌入火场,所以才会跪下为她们整理碎尸——
结果谁成想,整理出来了尸变。
再看这满地血泥肉块,明越心知,一个诈尸的条件达成,后面就是接二连三,再无辜冤屈也只能烧毁它们了。
-如果只是清清白白的受害人。
明越愿意鞠躬尽瘁。
-如果这受害人转而变成加害人——
明越也愿意立刻跳出常规毁灭它们,背上业障也在所不惜。
这祸事,此刻,明越已经决定全部背下。
终结它,在所不惜。
“你认为恶心就恶心吧。”
明越提起四叉戟,语气变得冷淡。
“我本身怜悯的就不是你们这些腐败肉身,我可惜的是承受戕害的灵魂。”
说完,不待女鬼再说什么动摇人心的话,明二上前一击将她捅穿,随后快速肢解。
冷金属切割钝肉。
干脆利落。
后面的刘天然看的都要吓疯了。
“学、学妹!”
刘天然难以置信地喊道。
她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明越刚才还是心底善良柔软、甚至惹祸上身的小学妹。
这会就已经变成了冷酷分尸、面无表情的杀人狂。
反差巨大。
情不住让刘天然产生可怕的猜想。
“不好意思,吓到学姐了。”
明越掏出短刀切割阴气腐尸,污血烧伤了她的手,也不见她眉头动一下。
“放心,我没有被鬼上身。”
“现在的行为都是我的自主意志。”
说着,明越边往腐尸碎块间夹火符,随后五花大绑。
“呵。”那女鬼被切成了几块,脑袋还能说话,“刻薄寡恩。”
“这里是地下,亡魂的世界。”
“我看你能拿我怎样?”
“无知者无畏。”
明越低头冲着这颗头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骂她还是在骂自己,“我不能拿你怎样。”
“你生前估计丁点因果都没沾染过阴阳行业吧,百年斩鬼业估计在你眼中就是个笑话。”
“学妹,你……”
刘天然听得不寒而栗。
明越这厮有毒。
怎么可以做到前后性反差这么大?!
前面不还是心软的小可爱吗?
刘天然胆寒地想着。
“我?”
“没什么,防微杜渐而已。”
明越低头解释,随即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背上,鲜血流出,她面不改色将饱含阳气的血液滴在尸块中。
明越心中,自有一套逻辑。
知道有诈尸的可能和已经诈尸,这两种情况将会迎来不同的处理手段。
在‘可能’没有坐实前,明越的底线很低,她愿意为冤魂给出很多的容忍和谅解。
但是可能坐实之后,明二哥就会立刻翻脸——斩草除根。
这是仁慈和残忍的混合体。
像很早之前的周平平。
像医学院的清朝遗老。
没有衰变成最坏可能前,明越都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机会。
但是,当可能性推进到百分之一百时,明越就会抛弃之前的一切,改头换面,斩杀一切。
滴滴答答。
鲜血落进女鬼头骨中,女鬼发出的尖叫声让人耳聋。
饱满的阳气带着焚毁一切的力量,绝非开先指尖触碰所能比拟的。
随着人头的惨叫声,树根根须疯狂伸张,皴皱的根上裂开几十条细缝,蠕动开合着,像是柔软的嘴巴,和人头一起惨叫。平地起阴风——
风中,地上被火符点燃的尸块开始快速生长!
肉块连着肉块,结成一片湿软粘连的肉泥潭。
它们挤挨蠕动着、包裹着爬上了明越的腿,密密麻麻像是一群肉红色的蚂蝗。
每一丝肉泥都在用女鬼人头的声音喊着:
“我是谁不重要!”
“你要死了!”
“留下吧!”
妈的!
这茶树成精了不成!
刘天然忍不住捂住耳朵,要冲上来拉开明越。
“学姐别过来!”
明越喝道,将最开始贴在头上做护身符的土地神咒撕下来,贴在地上——
土地神咒为八神咒之一。
本不该是一年级掌握的东西。
但是明越家有一个“思维超前”的哥哥,明越自然接触的早。
土地神,宁神净土,镇守地表万物。
内外澄清,各安方位,力克土地上下一切邪灵。
土地神咒贴上,仿佛空中降落一层盖子,罩住了这块生邪的树根,里面被浓烈阳气激发起来的阴气潮像被锅盖盖住的蒸汽,砰砰响,明越朝后大喊:
“学姐!往回跑准备叫人来帮忙!”
“我阳气足,先顶住!
“你快去!”
刘天然闻声,立刻朝公频中喊话,却没有信号。
要死了!
都什么关键时候了!
老娘回去非宰了声学系那帮家伙!
刘天然都快急哭了。
她不放心明越一个人在这里,但同时也清楚自己实操确实比不过明越——在没有人喊救命的情况下,留下能力好的人断后是最佳解决方案。
刘天然利益切割快速。
她不是电视剧中的脑残女主。
一瞬间,眼泪涌上来,刘天然哽咽喊道:
“学妹!”
“你一定要撑住!”
“我马上回来!”
说完,转头就跑。
火海中,明越回过头来,望着刘天然跑远的身影。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确定刘天然跑远了,明越才将钢叉重重插在地上,万丈阳气辐射开来,震荡地爬上腿的肉泥齐齐摔落下去。
“……”
明越掏出一张符纸,冲着女鬼残缺的人头晃了晃。
“你认识这是什么吗?”
明越道。
符纸上火红色的符文带着惊心动魄的焚毁感和邪佞感,女鬼没肉的眼睛盯着明越,不说话。
“很好。”
明越点头:“你还知道怕。”
“我还以为被家暴揍多了的女人都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呢。”
“这叫烈阳符。”
“专吃阴气的,它能烧干一切阴秽,直到变成阳气火海。”
“所以我才把学姐支走——”
“我怕伤害到她。”而且,明知烈阳符的害处,学姐十有八/九也不会同意我用。
她拍拍骷髅的残渣,“你还真以为我怕了你啊。”
女鬼尖叫道:“你和刚才的学生有什么两样!”
“阳气火海她会受伤你不会吗!”
“这满地惨死的都是冤魂,你要是烧死了她们!必背无尽业障!”
“……”
明越冷漠对视骷髅。
“是的。”
“我敢烧,就敢背这些业障。”
她展开手中的烈阳符,将手背上的血染上符纸,火苗瞬间窜出,她感受着阳气火对身体的烧灼感:
“我早该看开的。”
“阴阳执法哪有不染尘埃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注】。”
“与其怜悯你们这些已经不属于阳间的亡魂,不如去捍卫生者。”
阳气火从明越的身上沸腾开来,蔓延到女鬼散碎的腐尸上,她嘶哑痛呼道:
“快停下快停下!!!”
“你不怕烧死你自己吗!!!”
将脚边的土地神咒揭开,明越看着一瞬间阴气从地表蹿升,阳气火追狗一般追着怒涨三米高,充满了这片空间——她将土地神咒贴在左阴眼上,笑道:
“我怕什么。”
“一个活阳/物还怕阳气火?笑话!”
“我的阴眼本来就不好用,大不了这一遭重归解放前!”
“一人做事一人当!”
“我今天非弄死你们不可!”
>>>>>>>
等到刘天然带着秦鳞等人赶回树根洞时,迎接他们的只剩下一片阳气火海。
高温沸腾,冲击的几个斩鬼师预备役齐齐捂住阴眼。
“学妹!”
刘天然喊道,心如刀搅,泪流满面。
地面上,高大的茶树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枯萎。
学生们惊讶地望着这一切。
没一分钟,大火烧死了这丛茶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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