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大学是双一流,但是研究学院名称,大多是按照学科专业安排——计科历史医学商院——中间混杂一些以赞助校友冠名的学院。
大眼一扫,封灵学院显得格格不入,堪称万花丛中一点绿。位置也冷僻,在落霞校区最后边的新传大楼背后,一联画着鬼画符的灰色高墙背后,就是封灵学院的入口。
别说黑天过来找抓瞎,这位置白天过来照样晕头转向。
简直是个小孤坟堆儿。
学院和本校基本隔绝,人事管理样样不搭界,所以也有知情人直接叫“封灵大学”。
可这大学也着实凄惨,门脸窄小,灰头土脸,入口的大门两侧按照对联横批方式挂着院训:
上联【强而有方】,下联【慎而有德】,横批【平阴阳秩序】
对联:“……”
哪有对联比横批还短的?
一届学生小几十,凑个精英班都不够,就这点人数还分成了三个系,老大综合系,老二信息系,老三器具系。校外不知情群众每次提到隔壁金大这个学院,都是抓头发想一会,恍然大悟道:
“噢,你是说那个所有学生都带美瞳的学院吗?”
“是啊,红红蓝蓝,绿绿黄黄的,可稀罕了。”
金大也是够给面子,单独给封灵修了栋住宿楼,里面管理混乱,按年级分层,男女同层住,哪个屋子妖精打架,整层楼都披着睡衣跑来听墙角。
这不,405吊车尾明越晚归事件,白琳琅刚辅导员打完电话汇报没一会,其余寝室就开始一个接一个的串门了。
“别担心,明越心眼正阳气足,肯定不会撞鬼的。”
“可是……明越阴阳眼不太听使唤咱都知道,这一学期的课她都只能干听不能实战,这要是真倒血霉遇上鬼了可咋整。”这嗑唠的白室长脸色发青。
“姐妹们,我刚下去买宵夜回来,瞧见教咒文的王老头和李仙洲急匆匆出学院了!”
“啊,真的假的!”
学院群里也在为明越晚归的事情冒泡:
[班长颜峻]:大家挨个数数最近手头知晓的事情,估一下金陵城可能出现的怨鬼吧,如果后半夜真需要全院出去找人,也好有个方向。
[器具系金元宝]:挺多的呢,宝山那头有个医院死了好几个实习学生,那天实战课我远远看过一眼,因果链红的滴血。
[综合系君蔚然]:九号线塌方,今早新文刚爆出来有贪污公款。
[信息系常光远]:稍等兄弟,我给你刮刮咱们信息系的情报。
[班长颜峻]:感谢 =v=
405寝室,白琳琅送走最后一个看热闹的学生,坐立不安。安雪茹撇嘴,上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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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越被额角一阵针刺疼痛惊醒,睁眼就要摸粪叉打回去,却被咒文教授一根手指摁着眉心压住动弹不得:“别乱动。”
明越:“……”
明越愣愣盯着老橘皮脸的王阳明:“王老师!”
她眼珠乱滚,所在房间一片雪白,白墙白床白被子,一看就是医院。
王阳明嗯一声,最后一针符文落成,李仙洲敷衍用消毒纱布给明越擦擦额头上的血:“还不谢谢王教授。”
明越腾地坐起来,摸着左眼角一片咒文伤痕,一碰钻心疼:“这是……”
王阳明捧着搪瓷缸子喝茶水,慢吞吞说:“婴灵已经镇住了,你这学生也算因祸得福,阴眼贯通了。”说完,他笑望一眼懵逼的明越:“以后我的课,你可以实操了。”
明越:“.......”
明越不可置信地望着王教授。
听着婴灵二字,她想起了二号线车厢大战厉鬼的最后,张开血盆大口的婴灵将体型巨大的男厉鬼吞吃消化,阴厉之气爆炸,自己把不准阴阳眼的命脉,只做了最简单的阳气化刃,单点破面,像刺破了一只巨大的黑气球,爆破开来的鬼力阴气尖刺般窜入明越的左眼,疼的她大叫出声。
想到这里,明越忍不住抖抖肩膀,谢过王教授后冲辅导员说:“李老师,我可以解释晚归的事情——”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天色微露鱼肚白,四五点的样子。
李仙洲挑眉,按住学生的肩膀,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如果你觉得身体可以的话。”说完他拍拍手,病房外候着的警察同志走了进来,明越赶紧喝口水润喉,“警察叔叔,我做好准备了,您可以开始问了。”
队长:“……”
叔叔?
队长哭笑不得,从小林手中接过记录本,拉开椅子亲自询问,明越知无不答。
“对,我体质纯阳,从小对阴气敏感,不知撞过多少鬼。”
“昨天大概十一点我上的二号线,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
队长笔一停:“另一个人是谁?”
明越斟酌措辞:“六天前九号线塌方事故嫌疑人的小三,苦主找上门了,困住那女的好几个小时,准备等着十二点一过就宰了祭生。”
队长:“……”
队长心中默念几遍马克思主义原理,牢记警队老师傅对这些“异人”的叮嘱,一字不拉往纸上记录。
明越倒着读字,看队长将小三写了上去,忙一本正经纠正道:“叔叔,那是情妇。”
“小三太口语化了。”
队长:“……”
队长磨牙:“你别管,接着说。”
明越乖乖点头:“好的。”
随即她三言两语交代清楚了自己其间的行为。
“……我一上车就看到监控坏了,不知是苦主搞得还是工作人员心眼糙。”
“电视播放着光城站新闻,贪污公款那几个字一出来,我的天爷,周围气温陡降,跟大冬天野地放茅似的。”
“但是那会我瞧不见苦主,就抛了学生证在地上,指望他们瞧着封灵的面子上,放过那倒霉蛋一马。”
队长思路敏捷,发问:“等等,明越,你那会瞧不见…瞧不见鬼是什么意思?”
这话问完,队长仿佛看到了心中坚持三十年的科学唯物主义轰然碎裂。
明越眨巴眼睛,“叔叔,您没有问我封灵学院的事情,应该是知道我们学院的——长阴阳眼,是封灵入学必备条件之一。”
“可是我的阴眼有问题,从小视力特别差,白天基本上全盲夜晚才能借着阴气看清点东西。”
“那些苦主呆在车厢很久了,阴气到处乱放,我进去之后,阴气浓度一高,左眼才能勉强用用——所以,上车半天,我才看清他们。”
“花擦,吓死我了,满墙都是。”
队长:“……”
满墙都是,这种形容词真是画面感极强。
明越声色俱茂描述:“……那女的真是瘪犊子,我把她推出了地铁,她反倒给我一脚将我踹了回来,太过分了。”
“……然后没一会车厢里的苦主就开始大鱼吃小鱼了。”
“我本来以为那对父子中老爹是大鱼,谁知那小孩才是虎头鲨。”
“最后被我一叉子捅爆了,还刺了我的左眼。”说着,明越偏头指指脸上咒文针刺的痕迹。
队长蹙眉,几笔将咒文形状画在了笔录旁边,盘算着下次交通部开年会要建议将所有二号车表面都喷绘这图样,辟邪,省的隔三岔五出事儿,随后吩咐小林:
“去,查查光城站塌方事件的死亡档案,核对特征,重点看有没有父子。”
小林领命而去,临走之前,用一种信息量很大的眼神上下打量明越。
护短的李仙洲冲这没轻没重的年轻警察露出冷笑,吓得小林撒腿就跑。
队长:“……咳。”
能别当着领导的面欺负他的兵吗喵喵喵?
又是一阵盘问,队长留下明越的联系方式,得到明越的保证绝对随传随到,这才整队离去,临走前明越冲队长喊道:“叔叔,实在是对不起!如果我技术好点的话,车厢修修应该还能用的。”
“别担心报销问题!我家来赔!”
队长远去的身影顿时一滑,脑海中冒出一节地铁的预算。
怪不得老领导说,城北的斩鬼世家是豪门大族,拔出一点根就能富裕一个区。
队长:领导果然没骗我www。
病房里,三人大眼瞪小眼。
王阳明喝茶的速度慢到让人以为那三口水是吐了喝,喝了吐,明越瞧着辅导员揉黑眼圈打哈欠,心中歉疚,“李老师,要不您和教授先回去休息吧。”
李仙洲懒散打哈欠,“我们回去休息,你再去找那婊/子的麻烦?”
明越:“……啥?”
李仙洲:“别装了,我问了地铁工作人员——不是报警那家伙——事发之前片刻,他们巡查末班列车到了倒数第二节,听到你喊叫的声音,然后车厢就爆炸了,那厉鬼和你交流是不是告诉小三的名字了?周平平是吗?”
明越:“……”
李仙洲接着说:“但是刚才警察采笔录你却闭口不提这个重要线索,怎么,拖延警察的调查时间,然后自己去解决?”
“见义勇为是好事,别因为做好事被狗咬而因噎废食。”
“而且,这遭你因祸得福,阴眼经脉通了不少,实在是巧。”
说到这里,王老师总算放下搪瓷杯,做了句补充解释:“刚才我用显影粉还原现场,判断明越你说的那名婴灵应该是唐氏综合症【注】,躯体长大了心智却好似几个月,对的上你说的特征,‘七岁,行为举止低智’,化鬼正好是阴力纯粹的‘大婴灵’,弄拙成巧,填补了些许你的阴眼。”
“恭喜你,不用从封灵淘汰了。”
明越:“……”
明越干笑:“王老师,您说话好直接。”
李仙洲抱胸:“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明越低下头,片刻后:“老师您教训的对,不过比起这个,我觉得打报告举报光城站片区的鬼差更重要。”
李仙洲冷冷看她片刻,回答道:“用你废话。”
明越露出一个真诚笑容,遵循李仙洲的指示,被子蒙头睡觉。
然而,事情哪里能如李仙洲喊破那般结束?
明越从来不是真正热心肠的圣母。
她善心不多不少,馒头那么点也已经在地铁上将周平平推出去时,耗得干干净净——实际上,她本来打算带周平平出来,温言安抚她几句,转头就举报她的。
谁知棋差一招,反倒被坑了。
事发的明孝陵站是个很特殊的站点,离紫金山帝王陵不远,龙气充沛,邪恶不存,也是个老地铁站,里面养了不少心善老鬼,明越从小视力不行,却其余五感奇佳,特别是听力,她常年行走于街上戴耳机不是喜欢听歌,而是不想听街上闲散魂魄唠嗑。
明孝陵里正好有她闲聊过的鬼兄弟。
早在地铁混战时,她就数出来了,围攻周平平那几个鬼,凑不满塌方事故死亡的十五人——肯定还有其余野鬼在别处。
在明孝陵地铁站内等待的十分钟,明越就托鬼兄弟拉闲话时一站一站往后传个话,就说:
明家庄站发生了冤鬼越界执法事件,杀的就是几天前光城站的罪主,结果当事人没死,还逃跑了。
像只浑身批挂血红因果链的加拿大鹅。
当是时,鬼兄弟还为她这生动形象的比喻沉默了片刻。
消息只需要散出去,风自然会带它去该去的地方。
野鬼也爱聊八卦,光城站正好是最近不大不小的一件事。
明越刚刚本想回到明孝陵站,问问具体情况,既然李仙洲看穿了她的算盘,不去也罢。
不过一次似是而非的报应,成不成,看天命。
若是天命顺了她周平平,让她逃出生天,明越自然不会私下再做什么,相反她还会积极配合警方围堵周平平。
若是天命不顺,收她狗命,她明越则会缄口不言,就当默默为那些灰飞烟灭的苦主,散了这些因果。
天道轮回,断不清阴阳杂案,有些事,越界是为了更好的公平。
明越翻了个身,盯着窗户,看着鱼肚白变红,又是一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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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傍晚,周平平被截获于静松机场,状若疯癫,警察赶到时她正在朝着空气磕头,满脸是血,不断恳求不要再缠着她了——警察上前试图控制她,却被她逃脱,一头撞死在机场立柱上,惊动无数乘客,成为第二日金陵城城际新闻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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