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山医院距离高铁站并不远, 明越陈修二人碰头后决定步行前往。
天空大雨瓢泼。
两人站在路口等红灯。
整个宝山区都被阴云笼罩, 灰风满地跑, 连清早显示多云的天气预报都临时修改成了暴雨。
陈修一把单人伞打两人,两个人都遮不住,各自湿半身。
“你是说。”陈修盯着对面红灯的倒数数字, “高铁上看到了空中行尸?”
“不是行尸学长, ”明越将伞往陈修身边推了推,让他多遮一些, “是埋藏深久的游魂, 漫天飞的都是,我在高铁上收拾那只年轻女鬼时, 看窗外差点没被吓屁了。”
陈修思索片刻。
他看过明越的档案,深知这小丫头的阴阳眼有异, 问道:“现在左眼能用吗?”
明越摸索一下, 点头。
陈修:“吸收阴气的速度快吗?”
明越:“很快。”
陈修笑了笑, “没事儿,我就是想用你的眼睛判断一下,这宝山区的阴气浓度。”
明越:“……”
你可真睿智。
方才高铁沿途住户稀少, 阳气衰竭, 漫天飘人头雨, 这会逐渐深入宝山区, 人流渐渐多了, 阳气浓度上来了, 游魂稀散了些。
陈修抬头望着空中飞过的魂魄, 如天上忘川。
比起来,流星雨都不稀罕了。
这可是人头雨。
明越给袖子拧把雨水出来,指着右转路口,“游魂都是从那边涌来的。”
“宝山医院肯定在那个方向。”
陈修大笑道:“行,这整的,连导航都不用看了。”
绿灯亮起,两人穿过阴雾浓浓的街道,面对面擦过的行人大多面色愁苦怨气深重,看的明越心惊胆战,生怕哪个人忽然暴起报社——
陈修甩掉手上的雨水,拍拍明越头顶:
“别怕。”
“阴气太重,活人接触多了,就会有反应。”
“情绪波动只是最轻的,宝山区再侵泡阴气久些,说不准就该发群体病了。”
明越点头,快速从包里摸出一张阳气符卷成纸卷儿,点火烧了,文火慢吞吞放出淡黄色阳气,周围温暖了不少。
两人走得很快。
宝山医院近在眼前。
阴雨连绵。
灰色天幕下,医院楼群如魔山,二十多层的楼高占据这一片最高的海拔,撑起天空,上千张窗户都在往外飘散阴气,楼下环形围道密密麻麻停满了车辆,奇瑞奔驰搅在一处,混乱不堪,看着让人烦躁不已。
医院外就是嘈杂马路,车水马龙,四个十字路口围绕,将医院团团堵成死局,其中一个车流量最大的主干道十字路口正对着一楼的急诊科。
陈修:“……”
明越:“……”
明越咋舌:“这医院周围的建筑局真是有毒。”
四方围堵,十字路口历来是交通系统中怨气最汇集的地方,不知死过多少无辜之人。
有时夏季梅雨季,十字路口望天都能看到无数冤魂垂眸凝望人间的样子,真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陈修赞同,“宝山医院管理够差,这种阴气浓度,活在里面也不怕短寿。”
明越:“正对着十字路口,真是勇士。”
陈修纠正:“医院行的治病救人之事,只要不做亏心事,悬壶济世的功德足够他们辟邪一辈子,对着十字路口也是方便抢救突发车祸。”
明越:“……”
明越:“那学长刚才还说,活在里面不怕短寿?”
陈修狡猾道:“我说的是,如果不做亏心事的话。”
两人拉呱间,宝山医院左边十字路口旁的席地坐在雨中的人群忽然纷纷站了起来,拉起黑色横幅,挥舞双手,声嘶力竭喊道:
“垃圾医院!草芥人命!”
“产科一个烂科室,祸害全部人!”
口号还没刚喊起来一分钟,对面医院避雨的警察们轰隆隆冲了过来,拉人拦截,和人群来了一拨冲突。
就像卡点来了一场拉练。
明越:“……”
目瞪狗呆。
她觉得不可思议,“群里不是说,早都已经放了消息,说产科出事儿,医院里有点神叨,让群众先去别的地方就医吗?”
陈修点了支烟,“底层民众的顽强你想象不到,人不死在他们面前,他们是不会清醒的。”
明越:“……可这里距离金陵城区也就半个多小时啊。”
陈修冷笑:“宝山医院可是金陵三甲医院中最便宜的了。”
“也不是一开始闹鬼就让他们换医院的,听说医院这段时间已经减少收治入院的人了。”
“但是现在不是兜不住了吗,所以才让短时间医院空几天,该处理处理,该杀杀。”
“不然咱们也没机会来这儿,人家阳间执法力量嫌弃咱们呢。”
“结果就这,“人民”都不满意呢。”
说完,陈修用烟头指指人群,看着他们义愤填膺的脸觉得心中讽刺。
明越再表演一次目瞪狗呆:“命要紧还是钱要紧啊,卧槽这帮人。”
陈修翻翻手机消息,冷笑:“不止呢。”
“我看周静仁的调查,那几个老年病科室闹得是最凶的——还有一个贼有意思的现象,从半个月前宝山医院开始隐约出现闹鬼消息后,老年病科室住院收治量开始攀升了。”陈修做了一个托举的手势。
明越心中发冷。
阴气浓重对医院而言决不是好事。
医务人员阳气重耐得住克,病人可耐不住。
很多人的病症就是千钧一发,阴阳天平稍微一个倾斜,人就往生了。
阴气重,死的人就多。
阴气越重,死病人能成排成排的死。
凑这个霉得长毛档口,往医院赶投胎似的送人,有什么好处?
陈修看明越脸色不好,也不说照顾的话,嗤笑:“不过是社会蛀虫想赶紧让家中老不死蹬腿儿,再来趁机会讹医院的钱而已。”
“医闹,维/稳,赔钱嘛。”
“社会需要医院示弱的形象,清清白白一个良家女似的。”
明越通透了这背后庞大的信息量,摇头:“法不责众。”
陈修:“当然,法不责众。”
对面十字路口闹剧间歇,警方回院楼休息,小林茫然看看面色疲惫的同事,身上被雨水打湿的衣服沾着皮肤,紧绷发腥,他心中叹气。
也不知道这波轮岗,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小林靠着边角柱子,对前途充满担忧。
忽然一瓶热水送到眼前。
小林下意识接过:“谢谢。”
明越笑眯眯蹲着,“不客气,警察叔叔。”
小林喝一口:“……”
“噗——!”
这不是一个月前炸地铁那个学生吗?
小林喝呛了,混在水中的阳气符灰恶心的他干呕不止,脸色发红又发青。
“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五分钟沟通后——
小林明白了:“我就说啊,怎么之前搜查宝山医院不积极,反倒这几天出警频率这么多。”合着是斩鬼师要来了,来争抢证据链了。
明越:“……”
明越想拿符水泼他一脸,“叔叔,你们这么讨厌斩鬼人吗?
”
小林脸色一僵,呐呐说:“其实也不是。”
“毕竟活人阳间,得给我们点面子啊。”
“总不能回回出点幺蛾子事儿,就归了你们是吧。”打脸啊。
陈修笑容客套,假到发腻,“专业人做专业事。”
“不专业的人乱跳坑,早死别怪我们没说。”
明越赶紧拉一把学长,示意他说话客气些。
当初和新传院主席会议室对喷她就看出来了——这灵院主席是个艺高人大胆,脾气爆裂如火的人。
贼护短,贼愤青。
小林脾气好,尬笑没说什么。
明越转移话题:“所以,叔叔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为什么死了几个实习学生的小事儿,最后牵连成整个医院受灾了?”
小林摇头如拨浪鼓:
“牵连医院受灾这事儿可是阴阳人的活计。”
“我们顶多能调查清楚前头的产科命案。”
陈修也蹲下来,明知故问做引导:
“难道不是简单的资源抢夺?”
“几个学生争抢留院名额引起的仇杀?”
小林见刚才拽的二五八万的陈修这会儿也虚心发问,心中受用,也知道和这俩人未来可能会共事多次,也就不隐瞒了:
“哪会这么简单?”
“死了五个实习学生,这事只是□□。”
“之前——”
他神秘道,“在所有的事情之前,产科连续一周死了十二个产妇。”
“病例上写的都是高危产妇。”
明越和陈修对视一眼。
明越充白脸,笑道:“高危产妇死亡也不是少见事儿吧,毕竟生孩子走鬼门关。”
小林对这个面善漂亮的小姑娘挺有好感,哪怕她额角的咒文伤痕看起来狰狞可怖也不能抵消:
“瞎说。”
“宝山的产科可是有名的。”
“肯定是冤死。”
陈修扮红脸,冷笑:“你说冤死便是冤死了?”
“若这样,还要地府何用?”
小林拍手,“听我说完啊。”
“我回收做的证据链,那几份死亡产妇病例的责任护士签名,写的不是任何一个产科在编人员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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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闹鬼事件舆论热火朝天,宝山医院门诊大楼依旧是人员密集,脚踩脚。
浓郁的抗生素味道弥漫在空气中,闻的人想吐。
明越回头看医院外还在喧嚣拉幅的暴/民,再看看门诊楼里冷漠无感的挂号人,忽然叹口气。
懦弱、贪婪、无同理心。
罗素大师说的对啊【注】。
陈修在看科室导航。
七楼产科。
六楼妇科。
三四五手术室。
八楼泌尿外和儿科。
“小林哥说产科现在不让进。”
明越指着六楼妇科,“学长,要不我们先去六楼看看?”
陈修赞同。
两人上楼,穿过天桥,进入住院部二号楼。
电梯叮一声。
门一开,妇科味道古怪的空气就糊住了口鼻,像是沤了很久的内/裤。
明越皱眉用手扇风,“疯了吧,不通气发生感染了怎么办?”
这味道恶心的明越很想冲旁边绿植花盆吐两口。
陈修拍明越肩膀,“先别管味道。”
“你看天花板。”
明月憋气,抬头,瞬间吓得一口气脱了靶,满鼻子白/带味儿。
六楼妇科的天花板同时就是七楼产科的地板。
只见天花板上密密麻麻插满了肢体,有人头、有屁股、有背脊,还有手脚,它们冒着阴气,浓郁到滴水,隐约发黑。
这些残缺的“人体”缓慢蠕动着,在天花板半米厚的水泥中浮浮沉沉,像是天地倒转,长满了黑色块状苔藓,湿漉柔软,滴着黑汁儿。
明越:“……”
明越盯着天花板上落下来的液态阴气,它落在一个妇科病人的脸上,流进她呱唧说话的嘴巴里。
……忽然很想给她送杯水,漱漱口。
明越忍住浑身争吵着要集体出家的鸡皮疙瘩,“我相信小林哥说的了,是冤死的。”
陈修发完消息,放下手机,“我也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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