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海蒂愣了下,捂着嘴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的这块橘皮上确实生了一大片霉菌,可接下来该怎么办?
作为半个奥地利人和半个美国人,海蒂的成长史和青霉素也联系的颇为紧密。
她出生于1914年,于二十岁时孤身一人逃亡到了英国,又选择去美国发展事业。
在她二十四岁时,也有个青年犹太难民逃到了英国,在文献中发现了过时的青霉素论文,并与科学家钱恩开始研究培养和提纯的过程。
后来到了1940年,毒理实验完成,他们两人再去美国寻求大规模生产的帮助。
等到海蒂三十岁的时候,这项技术已经在美国得到大范围的使用,战争中的创伤发脓问题终于能够以极低廉的价格来解决。
可现在的问题是,第一,她没法确认这堆菌落里有没有青霉,第二,在不确定这东西存不存在的情况下,更没法把它提取出来。
海蒂在美国呆了多年,相关的报纸报道也看了许多,只知道那东西一开始是从橘子皮的霉里找到的。
她试图调动自己仅有的生物知识,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然是治疗创伤发脓情况的,那么就是应对金色葡萄球菌的克星。
如果能做好培养基,弄一个实验,简单确认一下,后面应该就方便多了。
她想了很久,决定先好好睡一觉。
毕竟明天醒了就能吃上肉了。
第二天一早,达芬奇就带着她去了趟肉店。
屠夫们忙活个不停,铺子前头放着新鲜的肉和内脏。
佛罗伦萨的农夫和下等人们只有吃鱼的份,一年能吃几回肉全看运气。
而上等的贵族们则偏好天鹅、火鸡、兔子之类的食物,一顿盛宴里浪费的珍馐美味都能养活一个村子的人。
除此之外,地位在不断上升的,就是牛肉了。
牛肉这种东西,在中世纪里一度被人们认为,是供下层人食用的次货。
但到了如今,贵族们将宰杀牛犊的权利视为财富和声望的象征,对嫩牛肉的钟爱也颇为浓厚。
小牛犊一旦过了年岁,变得肥硕笨重,价格也会便宜许多。
眼下,肉铺里散着血腥味,屠户正掂着银币和旁边的客人谈价钱。
海蒂拎着小篮子跟着达芬奇看了半天,发现铺面上好些内脏和奇怪的东西。
不光是眼睛、舌头,就连肝肠肾脏居然都被摆在了明面上。
——这个时代的人都疯了吗,居然吃牛的内脏!
“这个是牛的胰杂,”达芬奇先生完全不觉得哪里有问题,熟练地挑挑拣拣道:“味道很不错,要试试吗?”
不!我绝对不吃内脏!
野蛮人!
见她脸色发白,他微微皱眉,略有些可惜地放下了那块胰杂,指了指旁边的牛胃:“这个呢?”
海蒂果断摇头:“就来一块牛肉好了,我们可以回家炖汤喝。”
“唔,”达芬奇不置可否,眼睛忽然看向了旁边的牛胆。
他总是觉得,现在作画的颜料还缺了点什么,哪怕是加入了蛋清蛋黄粘合度也不够好。
……胆汁这个东西,兑进去会怎么样?
达芬奇陷入沉思的同时,海蒂也跟着走神了。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二十多岁拍电影之余,还看过相关的报道。
当时的批评家以极讽刺的角度,批判生物学家们用大罐大罐的牛肉汤来完成什么实验,似乎也与那个青霉素有关。
所以——牛肉汤和生物学有什么关系?
她的脑海里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瞬间把许多事情都串联在了一起。
微生物,是需要吃点什么东西才能繁衍的,就跟肉桂树需要土壤一样。
牛肉汤难道……是给青霉素吃的?
她的脑海里忽然冒出迪士尼卡通形象般的小恶魔,趴在碗底大口啃着肉汤冻。
这太诡异了——但完全值得试试看。
想当初,美国海军听到自己把自动钢琴和鱼类通信联系在一起时,照样也当做是痴人说梦。
事实证明,这里头一点没错。
“老板,我要这块牛肉。”她忽然开口道。
达芬奇也挑完了好几个牛胆,还问了问老板相关的用法。
两人拎着肉一块回了家,倒是没一个人在想着终于能饱餐一顿。
——午餐就随便解决一下,然后去研究牛胆/青霉吧!
不过小厨娘的手艺显然还是增长不少的。
她这些天里闲着的时候,不光是迅速熟悉了附近几条街的环境,交了好些朋友,还跟着左邻右坊学了好些窍门。
怎么做葡萄酒,如何揉面弄意大利面,以及怎么烹饪这个时代的东西。
毕竟如果给达芬奇端两个汉堡,她有点担心自己被当作魔女给推出去烧死。
听说,米兰和威尼斯那边都发生了好几次瘟疫,外头一直也不太平,好些难民都想来佛罗伦萨谋生。
自己现在拿的这笔工钱,已经是城里相当不错的水平了,一定要更敬业才行。
万一将来被谁抢了活儿,又遇到些麻烦,搞不好会跟芳汀一样在这种可怕的旧时代被逼去做娼妓的。
海蒂揉了揉太阳穴,把某些奇怪的念头收起来,专心给牛肉揉上香料和苹果酒。
米,海枣,石榴,柑橘,还有糖。
各种杂料混合在一起,再配上些玫瑰露,煮成厚重的酱汁。
她还是在炖牛肉的时候悄悄加了一点蒜汁,用来祛除膻腥味。
听索菲亚婶婶说,这种做法是从阿拉伯那边传来的,叫撒拉逊烹饪法。
自十字军东征之后,好些东方的秘法被传了过来,炼金术也跟着变成了时髦的东西。
——闻起来还怪不错的。
达芬奇并没有去画画。
他找了个小玻璃瓶,把收集到的牛胆汁全都倒了进去。
一些旧颜料刚才也用蛋液简单的处理过了。
牛胆汁加进去……会怎么样?
香浓的肉汤味从厨房那边飘了过来,让他忍不住嗅了嗅。
好香啊。
嗯……基思勒小姐做饭的手艺越来越不错了。
要不先去尝一碗?
某位拖延症资深患者思考了良久,一扭头发现那碗蛋彩都快凝固了。
等等!
达芬奇匆匆拧开玻璃盖,倒了几滴牛胆汁进去,试探性地搅了几下。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牛胆汁一滴入那颜料里,两坨截然不同的颜料就如同水滴汇合般融在了一起。
不光是流体的状态改变了,连颜色都能在搅动中极轻易的混合。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做到的?
颜料层的形状发生了改变,抹到纸张和画板上的效果也有微妙的变化。
他颇有些惊讶的呆了几秒,忽然在桌边拿了几个银币就跑了出去。
“达芬奇先生——您不吃午饭了吗?”海蒂正端着热汤出来,就瞅见他冲了出去。
“等会回来!”
真是上帝保佑。
海蒂刚才还在想怎么偷偷匀几勺汤到自己房里,见他头也不回的跑出去了,赶紧找了个小碗弄了半碗汤,又拿干净的布蒙好了,想法子藏在了床底下的角落里。
应该要放凉成冻,弄成薄薄的一层才行。
她仿佛拧着海绵般回忆着报纸里的照片,想着那些生物学家到底是怎么做的。
一个玻璃皿里,有一层果冻般的东西铺在上面。
然后报纸的照片上,还清晰地登载了那个表层上有好些霉斑一样的东西。
所以是浮在表面上的。
可是牛肉汤……似乎并不能成冻啊。
达芬奇直接跑去了肉店,不光又买了好些牛胆,还花了几枚银币买了牛血、舌头上刮下来的唾液、牛尿,乱七八糟的东西搜集了一通,旁边的老妇人都看得一脸同情,以为他家是不是有人得了疟疾。
他其实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却仍然沉浸在发现新事物的惊喜里,冲回去又开始调颜料,把各种奇奇怪怪的液体都加了进去。
海蒂端着碗慢悠悠地喝着汤,琢磨着这位先生到底在折腾什么。
“您不……分离变量吗?”
“什么?”达芬奇愣了一下,没有听懂她说的那个词汇。
变量在拉丁文里怎么表达来着?
海蒂揉了揉眉心,用更浅显的法子来解释具体怎么个意思。
老是这么交流可不行,简直想找个翻译了。
“先生,要不,我教您些我从邻居那偷听到的炼金术,您教我些意大利语,怎么样?”
达芬奇颇为配合的点了点头,意外的好说话:“给你涨点工钱,怎么样?”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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