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久违的接到了一通电话。
“哟,假发!”
“不是假发,是桂。”
耳边,听到那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桂顿时感觉安心了不少。
“看样子你恢复得差不多啊!”
银时没问他这句话指的是什么。也没去深究他是怎么知道的。凭借着双方十多年来的默契,这样的事情根本没必要去问。
桂问道:“然后呢,你们鬼王宗已经被灭了啊。你之后打算怎么做?”
“谁说我们被灭了啊!我们的人还多着呢!”电话那头的银时笑了笑,“假发,接下来我就要变成你们的头号敌人了哦!”
桂顿了顿。
“莫非,银时你打算继承你父亲的地位,成为鬼王宗的大将?”
银时突然露出了一丝贼笑。
“假发,我这次可是快你一步了哦!”
本还以为有首领癖的桂会被刺激的大吵大闹,结果出乎意料的桂居然冷静的做出了回应。
“是呢……”
银时感到了一丝违和,问道:“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吗?”
桂想起了道玄真人让他通知各个脉峰的首席要求打开天机印的事,沉默了一下。
天机印。那是所有脉峰封印着戾气的强大结界。道玄真人已经决定利用着这些戾气将诛仙剑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务必要将兽神彻底砍杀!
只是这之后,恐怕,道玄真人也将被诛仙剑给彻底吞噬,无法再恢复正常了。
想到这里,桂的手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仿佛是感受到了来自电话的另一端传来的不安和担忧,银时忍不住喊道:“假发?”
“银时。”桂语气平静的陈述道,“很快,我们也会与兽神来一场死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接着便传来了银时近乎嘲讽的声音。
“怎么,那个妖艳怪物接下来看中了你们那里吗?是觉得你们那里的人都特别的细皮嫩肉,吃起来口感更好吗?不管是上面的口还是下面口都味道一流吗?”
“毕竟主人在这里嘛,听从主人命令的pet才是好pet哦!”
“哪门子的pet啊?主人又是哪里来的啊?”顿了一下,银时突然问道,“喂喂喂,难道说,把九尾关起来的那群狐狸控群体现在就在你们那里?”
“答对了!不仅如此,提出要一起合作把兽神拿下的也是他们!”
银时皮笑肉不笑的笑了几声道:“这算什么?饲养者与被饲养者之间产生矛盾了吗?”
“与其说产生了矛盾,不如说他们似乎在谋划着什么……”桂沉吟了数秒,找不出答案的他决定就此放弃了。
“总之,你就暂且好好休息吧。兽神——你的父母被杀之仇就交给我们来帮你报吧。”
“……那家伙很强哦!”
“从你们那里的战后状况也就可以知道得很清楚了。不过,你可别忘了啊,银时。”桂笑着说道,“我们这里有一把‘诛仙’在哦!”虽然有着非常厉害的副作用。
“啊,也是啊……比起那只pet,它的主人反而更加需要警惕呢!”银时想了想,突然问道,“话说,小凡怎样了?你把他给捡回去了吗?”
“不,救了他的是小白殿。”
“九尾?啊,都忘了还有她在啊!原来是她救了小凡啊?”
“当小白殿把还有气息的小凡救出来,将他带出了狐岐山。只是,小凡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整个人都变成行尸走肉一样。”
“……那现在那家伙怎样了?”
“法相把他带去天音寺了。”
“等等!!”银时皱眉道,“你说天音寺?也就是寺庙对吧?”
桂点头:“毕竟,天音寺有很多德高望重的高人,如果是他们的话说不定可以点化小凡啊!相信出来之后,小凡的身上一定会少了些东西了!”
“那是啊!一定会少些什么东西啊!比如说头顶上的某些东西啊!”银时忍不住吐槽道,“假发啊!你就不怕点化过头都直接让他看破红尘跑去当和尚吗?我家妹妹还有你家的冰山美人可是会哭的哦!”
“没关系,和尚也有分很多种的!只要选择做个可以开车的和尚就可以了!”
“会开车的和尚是什么啊?你到底把和尚当什么了啊?”
没有理会银时的吐槽,桂问了这么一句。
“所以,你打算怎样?”
“啊?什么怎样?”
“小凡啊。”桂稍稍认真的问道:“你打算让小凡怎么做?让他继续回去你那边吗?”
银时沉默了半刻。
桂继续说道:“如今你妹妹已经不在了。对小凡来说也不知道是解脱还是永远的心结。不过他确实可以说是已经没有继续留在鬼王宗那边的理由了。当然如果硬要找的话还是可以找出来的。”
“所以,你准备怎么做?”桂再一次问道。
“没必要啦!”电话的那头传来的是略显疲惫的声音。
银时顿了一下,还是选择说了出来。
“假发,你还记得那个可以看到其他东西的古井么?”
桂皱了一下眉头。
“你是说收伏松六和松三的那个地方的满月古井吗?”
“啊。”银时说道,“我又去了一趟哦。而且也让我确定了一件事情。”
桂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的听着银时的述说。
“那个井啊,让你看到的根本就不是‘你最喜欢的事物’,而是‘你一辈子都无法逃避的事物’才对啊!”
想起自己在井里看到的松阳,银时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是吗,‘你一辈子都无法逃避的事物’……吗?”桂忽然也笑了起来,“也就是说,是俗称的‘心魔’呢!”
“所以,让那家伙自己选择就可以了。”银时感慨的说道,“选择回来也好,回去你那边也好,由那家伙自己选择吧!那家伙的灵魂已经千疮百孔了,自认为必须要为碧瑶赎罪而做了十年的恶人,对他来说,这个惩罚已经足够了。说到底,这次的罪过根本就不是他应该背负的。要背负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回想起十年前,碧瑶在青云山上使用痴情咒一事,银时就有种痛恨自己的感觉。
“如果我当时足够强的话……是我没有守护好她。”银时淡淡的,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所以,已经足够了,事到如今那家伙已经不必再为这件事承担任何罪过了。接下来的路,不要再为他人而走了,应该为自己而走了。”
桂听着银时的话,轻轻的笑了。
“是吗……”
挂了电话,桂看向了旁边的人。
“银时就是这么说的,你决定如何呢,小凡?”
一旁,一直听着银时与桂对话的鬼厉流下了眼泪。
“小凡,我与银时的观点也一样。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是时候你该为自己而决定了。你要是决定继续留在鬼王宗的话,我不会反对。你要是想回青云的话,我也会为你想办法。当然你这么做的话,相信陆雪琪和曾书书会非常高兴吧。还有你的师傅……”
鬼厉颤抖了一下,抬起了头。
“你的师傅,田不易师叔他一直在等着你回去呢。先前我回去禀告有关狐岐山上的战后状况之后,田师叔特地找我询问你的情况。他还是非常关心你呢。”
闻言,鬼厉的泪水流得更猛了。
桂看着鬼厉此刻的表情,轻声道:“你慢慢考虑吧。无论是怎样的选择,我和银时都一定会支持你,只要那是你遵从你内心的选择的话。”
留下这句话后,桂离开了鬼厉的房间。
出到门口,桂便看到了法相。
桂对他点点头,道:“谢谢你了。”
法相微笑道:“不必感谢,这是我应该做的。”说着他似回忆起往事,叹息一声,道,“不瞒你说,十年来,我佛学道行或有小进,于人生一世却如婴儿行路,几无变化。惟独这位张施主,观他这一生,惊涛骇浪,波澜起伏,大悲大苦,恩怨情仇,佛说诸般苦痛,竟是让他一一尝尽了。”
闻言,桂没有吭声。
“我也曾在夜深未眠之时,想到这位张施主,亦曾以身相代,试想这诸般苦痛发生在弟子身上。可惜我佛学终究不深,竟是怖然生惧。佛说肉体皮穰,终究不过尘土而已,惟独这心之一道,重在体悟。每每念及此处,想起张施主一生坎坷,如今竟尚能苦苦支撑,我委实敬佩。”
“一切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吧!”桂叹息道。
桂此时就在天音寺中。
从鬼厉的房间出来后,他直接去见了普泓上人。
“小凡他可以重新振作都是全靠你们。”
普泓上人缓缓道:“施主言重了。张施主可以重新振作,靠的还是他自己。还有……”
“普智师弟。”
“解铃还需系铃人。”桂感叹道,“这位普智大师对小凡来说既有恩,也有恨。是他这一生最大的转折点,也是他最大的心结,同时也可是说是造就他这十年的罪魁祸首。”
普泓轻声叹息,目光沉沉,低声道:“当年,当普智师弟回复神志,大错已然铸成,站在尸山血海之中,他整个人如五雷轰顶,完全傻了。一世功德修行,尽付流水不说,害了这许多无辜之人,如此滔天罪孽,几乎令他撕心裂肺。就在那浑浑噩噩之中,他神志不清地赶回了天音寺,见到了我,所为并非其他,却是向我说明一切,言明他所犯罪孽,痛悔之余,恳求我看在百年师兄弟一场的分上,为挽回他罪孽万分之一,日后不管怎样,只要你有困境,必定要尽力救助。恶因出恶果,自债需自尝。这是他当年自己说的!”
普泓上人面色怅然,继续道:“普智师弟他交代了这最后的后事,毒性发作,终于是圆寂了。在他临死弥留之际,交代说他的遗骸不要火化掩埋,就用玉冰盘镇护住,留这残躯,希望日后那个叫做张小凡的少年万一得知真相,便请他来到此处,任凭他处置这罪孽无尽之躯。鞭苔唾骂亦可,挫骨扬灰亦可,天音寺一众僧人,皆不可干预,以偿还他罪孽千万之一。”
桂感慨道:“正是因为他这悔恨的态度才成功让小凡成功放下心结的吧。”
普泓上人苦笑一声,缓缓道:“我还记得很清楚,当时张师弟在师弟的屋中呆了一天一夜,待之后我去查看,只见这屋中一切都未见变化,惟独在张施主盘坐之地面上,周围三尺范围之内青砖地面尽皆龟裂,密密麻麻的细缝爬满了他周围地面,越靠近他的身躯,细缝就越是密集,在他身前一尺范围之内时,所有的青砖已经不再龟裂,而是完全成为了粉状。这一日一夜里,谁也不知道在鬼厉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不知道也无妨,最重要的是结果,不是吗?”桂轻轻的笑着。
普泓念了句法号,脑海里不自觉的想起了鬼厉之后所说的话。
“亡者入土为安,你将他……普智师父的法身火化安葬了罢!”鬼厉对着普泓上人,缓缓说道。
普泓上人与法相同时身上一震,望向鬼厉,片刻之后,普泓上人长叹一声,似唏嘘不已,低声道:“施主你看开了么?”
鬼厉惨然一笑,向盘坐在微光之中的普智望了一眼,面上肌肉绷紧又放松,缓缓道:“我与这位大师当年不过一夜之缘,却曾经跪拜在他身前,心甘情愿地向他叩头,唤他‘师父’。他救过我,也害了我,但无他便无我,死者已矣。我虽不是佛门弟子,也素知佛家最看重转生,他临死也不肯入土,可知他心中悔恨……”
冰凉的气息,隐隐约约从他手边散发了出来,普泓上人与法相几乎同时都感觉到了,那一股澎湃的诡异妖力:“噬血珠妖力戾气之烈,这些年来我感同身受,多少也明白当年情由。”说到这里,鬼厉慢慢转过身去,向着门外走去,嘶哑的声音不时发出一两声咳嗽。
普泓上人与法相同时在他身后,对着他的背影合十念佛,普泓上人随即道:“小施主宅心仁厚,感天动地,老衲在这里替过世的不肖师弟普智谢过施主了。老衲谨遵施主吩咐,稍后就行法事火化师弟法身,加以安葬,只不知在此之前,施主可还有什么交代么?”
鬼厉此刻已经走到了门口,手向着门扉伸去,但片刻之后,他停顿了下来,整个人好像僵在那里。普泓上人和法相都不知他的心意,一时都只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个男子,就在那门口处,向着那个盘坐在微光玉盘间,一世痛苦的法身遗骸,一如当年那个少年般,向他跪了下来,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然后,他抬头,肃容,面上有深深不尽的伤痛之意,道:“师父!……”
“师父,你……安息罢!”
他低声说道,然后站起身子,再不多言,转身打开门扉,走了出去。
修行道行如普泓、法相,一时也愕然无言,只看着鬼厉走出了这间小屋。
普泓上人转过身子,看着普智法身,半晌,合十道:“师弟,你终于可以安……咦?”
普泓上人一声微带讶异的惊呼,令法相也吃了一惊,连忙顺着普泓上人的目光看去,顿时也是身躯为之一震,满面诧异之色。
只见盘坐在玉冰盘上的普智法身,此刻赫然已经发生了变化,在点点如霜似雪的银白微光中,普智法身竟然如砂石风化成粉,一点一点化为细微几乎难以肉眼看见的沙尘,徐徐落下,而在他苍老的容颜之上,不知怎么,原有的那一丝痛苦之色竟然化开不见,反似露出了一丝欣慰笑容。
眼看这风化速度越来越快,整个身躯即将消失,普泓上人眼角含泪,合十道:“师弟,师弟,你心愿已了,师兄亦代你高兴。从今后佛海无边,你好自为之罢。”
普智法身迅速风化,终于尽数化作白色粉尘,从半空中玉冰盘散发出来的银白色微光中,缓缓落下,也就在这个时候,玉冰盘随着承接那些粉尘之后,法宝豪光陡然大盛,紧闭的小屋之中,竟是突然有种莫名之力,吹起了风。
冥冥远处,仿佛有佛家梵唱,悠悠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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