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玄真人紧紧盯着那个用真体拦着主剑而俨然七窍出血随时内脏暴毙而死最钟爱的弟子桂,身子开始颤抖了起来。
“桂,你……”
碧瑶也紧紧的盯着面前熟悉的白色身影渐渐的变成了红色,失声嘶哑的叫了出来:“银子姐姐!!!”
其他正道弟子也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两个以自身拦着这威力巨大无人能及的诛仙剑的女子,眼神中除了震惊、惊叹外,还有崇拜!
与身份无关、与立场无关,仅仅是作为人而敬佩着。
这两人为了保护身后的人,一同站了出来,毫无畏惧的抵抗着死亡。
张小凡那原本处于狂暴状态的血红色的眼睛慢慢的恢复正常了。他紧紧的注视着眼前的两个背影,目不转睛的看着。
或许他一开始就被背叛了,但是眼前的两人却从来没有背叛过自己,也没有欺骗过自己,一直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直到最后的这一刻也好,他们也用着自己的性命保护着自己……
张小凡的眼中慢慢的聚满了泪水。
然而,纵使两人的灵魂也好,意志也好比普通人强大数倍,对上这把诛仙剑却也还是蝼蚁对上大象一般。
终于,两人还是倒下去了。
浑身鲜血淋漓的倒下去了。
“银子姐!桂子姐!”张小凡喊了出来。
他们死了吗?是因为自己才死的吗?是我害死了他们吗?
这样的想法充斥着他的脑袋,让他整个人一片空白。
诛仙主剑碾过了他们,直冲向了张小凡。
或许自己是该死的吧……
这是张小凡最后的想法。
“小凡!!小心啊啊啊————”
那在岁月中曾经熟悉的温柔而白皙的手,出现在张小凡的身边,有幽幽的、清脆的铃铛声音,将他推到一边。
仿佛沉眠了千年万年的声音,在此刻悄然响起,为了心爱的爱人,轻声而颂:
“九幽阴灵,诸天神魔,以我血躯,奉为牺牲……”
她站在狂烈风中,微微泛红的眼睛望著张小凡,白皙的脸上却仿佛有淡淡笑容;看着那被鲜血所浸染的自己最喜爱的姐姐,她露出了凄惨的笑容。
那风吹起了她水绿衣裳,猎猎而舞,像人世间最凄美的景色。
张小凡的心沉了下去。
突然,他张开了口狂呼,却被狂风逼了回来;他疯了一般跃起扑向碧瑶,却被神秘气息弹开,再次血红的双眼中流出了红色的泪,淌过他的脸颊。
那个风中的女子,张开双臂,向著满天剑雨,向著夺尽天地之威的巨剑。
“……三生七世,永堕阎罗,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剧烈的狂风突然转了方向,变成了围绕在碧瑶身边的巨大漩涡,迎著那七彩流转的巨剑。
无数的血色雾气从她的体内瞬间喷出,在她身前凝做晶莹如红玉的血墙,同时白皙面容之上,飘出九道若隐若现的轻烟,融入血墙之中。
那血墙瞬间沸腾,如炽热的痴情之火燃烧不止,带著所有的热情绝望焚烧,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灿烂光辉,逆天而上!
与那诛仙主剑,轰然相撞!
灿烂的光辉如此耀眼,没有人可以睁开眼睛。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震动了整个天际苍穹,势不可挡的诛仙剑倒飞而回,满天的气剑一阵紊乱。而在通天峰上,山峰巨震,乱石横飞,山体之上如割裂一般出现了无数巨大裂痕,仿佛末日到临。
隐约中,一个苗条而凄婉的身影,从半空中缓缓落下。
天地间,忽然全部安静下来,只有一个声音,撕心裂肺一般的狂吼著。
“不啊……”
银时和桂自然没有死成。却也无法睁开眼睛。只是耳边,那一句嘶吼却也深深的牢记在了他们的脑海里,接着便是漫长而无尽的黑暗。
等银时重新醒过来时距离那场残酷的战争已经过去有一个月了。
醒过来后的银时除了全身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外,那胸口处似乎缺失了什么巨大的东西的感觉更是让他无法呼吸。
“银子……”
小痴那憔悴得令人皱眉的样子让银时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结果还没说出一句话,小痴已经紧紧的抱住了银时在他的肩膀上抽泣了起来。
虽然那力道让银时感觉很痛,但比起胸口的疼痛,那又算什么呢。银时一个声音都没发出来。
这时,他看到了,在他的房门处,一个熟悉的却也显得憔悴的少年的身影站在那里。
他静静的看着小这少年,许久还是说道:“我去看看碧瑶。”
“鬼先生,您是天下第一奇人,求你看在圣母明王面上,救……”
伴著一声叹息,黑暗中有个低沉的声音道:“鬼王宗对我有恩,并非我不尽力,只是碧瑶小姐用的乃是我圣教中最惨烈的‘厉血毒咒’,也就是我们自古相传的痴情咒。这毒咒将人一身所有精华血肉以咒力生生激发,再摄取本身三魂七魄熔炼,如此不顾一切,所以才有逆天之力,但用这毒咒之人,必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我也实在没有办法!”
青龙涩声道:“鬼先生,可是……”
那声音截道:“我明白你要说什么。不错,碧瑶小姐身上的奇宝‘合欢铃’的确在那一刻,硬生生将她逼出的三魂七魂强行摄了残余一魂下来,守在铃身之中,所以小姐肉身才得以不灭。但、但这等回魂之术,早已失传千年,只有千年前南疆恶地,一支昙花一现的黑巫族听说有此奇术,但也早已灭绝。这、这恕我实在无能为力!”
青龙哑然,半晌才道:“但、但宗主他这般不吃不喝数日,现在又已经……鬼先生,他一向敬重于你,你劝劝他吧!”
那声音缓缓道:“鬼王宗主伤心过度,待时日一长,自然会好起来的……”
青龙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身子一震,像是发现了什么,转头向那里看去,只见拄着拐杖,一脸淡漠却又悲伤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银子……小姐……”
再无声息。
青龙低头默然,黑暗中,仿佛也有个人传来低沉的叹息声。
石室中,白玉石台之上,美丽的女子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静静沉眠一般。她的父亲,坐在她的身边,握著她的手,就这般痴痴地望著女儿。
银时缓缓的走了进去。虽然不想发出声音,但拐杖那“咚咚“的响声还是显得很响亮。不过,即使如此,鬼王也没有转过脸。
银时凑上前低头看向了这美丽的单纯的少女,沉默着。
“我太晚折返了。”
鬼王的声音突然在这石室中响了起来。
“回去时已经太晚了。真的是太晚太晚了。”
银时始终没有吭声,只是盯着石台上的少女。
这时,鬼王的手突然抓住了银时的手。银时愣了愣,转向了鬼王。
只听他用着一沙哑的声音黯然说道:“幸好你还活着……最起码你还活着……”
银时还是没有吭声,继续沉默着,沉默着。
张小凡怔怔地望著,无声地流下泪来,双腿一软,终于是再也坚持不住,坐倒在碧瑶身边。
那一张温柔而恬静的脸庞,从此成了他一生记忆之中,不可磨灭的印记!
寂静的石室中,隐隐有悲泣之声,轻声哽咽:
“你为什么这么傻……我还没有对你说,我在那口古井之中,看到的人是你啊……”
这一次的正魔青云山大战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残酷的一次战争。不管是对正道而言,还是对魔教而言。而其中尤其为青云和鬼王宗最为惨烈。
除了张小凡和叛离的苍松道人外,青云门损失了两个脉峰的首座——朝阳峰的商正梁以及落霞峰的天云道人,此外还有大批的弟子也死在了这次的大战中。而掌门道玄真人也因为这次大战身负重伤。
而鬼王宗同样也死去了许多优秀的弟子,并且鬼王的爱女——碧瑶也因为这次的大战而彻底的陷入沉眠之中。
两个门派都损失惨重。并且同样的都笼罩着深深的悲伤当中。
拄着拐杖走到了熟悉的豆花摊档前。熟悉的甜味还是一如既往。这里一点都没有改变。
也不知道怀揣着怎样的心情,银时还是坐了下来并且点了一份豆花。然而直到凉了,银时都没有去动一口。
“啊,难得的豆花就这么浪费了啊!”
宛如早就知道一般,银时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太多的惊讶。他直直的看着对方,眼神依旧是那死鱼一般的浑浑噩噩。
“居然去帮助一个都堕入魔教并且发疯的就连掌门老大都决定除掉的家伙,假发那小子应该没有被揍死吧?”
曾书书叹了口气。
“虽然没被揍死,但十年内恐怕你都见不到他了。”
与银时一样,桂也几乎晕迷了一个月后总算苏醒了过来。
但在他醒过来后却没有继续得以休息,却是被道玄真人叫了过去听从着给予他的判决。
自从那一战后,连续使用了两次诛仙剑阵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负荷,以至于直到现在,道玄真人的身子都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
仿佛连呼吸也是吃力的,他看着桂,缓缓的问道:
“桂!你居然违背掌门的命令去帮助本门的叛徒张小凡,甚至还与魔教异类一起抵御诛仙剑,你可知你这样的行为等同于背叛青云?”
桂并没有推辞,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是。”
见到桂顺从的样子,道玄真人的脸色也缓和了一点。
“不过,我并不后悔。”
桂突然紧接着的这一句又使得道玄真人的眉毛皱了起来。
桂毫不畏惧的对上道玄真人的眼神,认真的坚定的说道:“我只是后悔,如果我能尽早的阻止这一切,小凡也许就不会走上这条路。直到现在我也还是坚信着小凡的本性。”
道玄真人深深的看着自己最看重的弟子,重重的叹了气。
“不管怎么说,你犯了大忌。作为掌门,我必须给你惩罚。”
仿佛一阵倦意袭来,道玄真人垂下了眼帘。
“你就去祖师祠堂闭门思过十年吧。十年内你都不得踏出祖师祠堂半步。”
没有反驳,也没有丝毫的不甘情绪。桂对着道玄真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是,弟子领命。”
听了曾书书的叙述,银时无语望天。
“居然十年都只能对着祖先们,也只有假发那家伙能忍了!换做是我,哪怕只有一个铲子也好,都要挖出个隧道给你看啊!”银时耸耸肩,继而又像是释然一般说道,“嘛,不过就那个恐怖分子来说,反正他也时不时被抓进牢子里的,也没差啦!”
“所以在那之后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就由我来做你们之间的信鸽了!”曾书书笑了笑,道,“别以为我容易啊!偷偷溜下山找你也好,还要偷偷跑到青云的禁地祖师祠堂帮忙传话什么的……你们可要好好的感谢我啊!”
“啊,十年后让假发请你吃饭好了!”
“喂喂,别连这点钱都抠啊!居然还要我等个十年后才自由的人!啊,对了……”曾书书失笑了,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袋子里掏出了两颗小球递给银时。
“这个,桂子说因为他十年都出不来了,没法去找兽医了,所以暂时交给你了。记得要治好它们哦!”
两颗缩小的精灵球,里面是当初在小池镇中收伏的六尾和三尾。
银时接过了它们,没多说什么直接装进了口袋里。
“另外,桂子还说了:‘不要妄想独吞,十年后要还给我的!’”
“那家伙还真是十几年都老样子啊!!!”银时毫不犹豫的吐槽道。
“不会变才好啊!不会变……”曾书书露出淡淡的笑容如此说着,渐渐的,眼神中染上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悲哀。
“呐,银子……”曾书书吐气般,黯然道,“小凡他……还会回来吗?”
曾书书沙哑般的喃喃着,像是在问银时,又像是在问自己,“他会变吗?”
“会不会变?这个问题谁也不知道啦。”银时无奈的说着,看着自己身上那一圈一圈雪白的绷带,缓缓的眼神变得明朗起来。
“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变,不过有一点确实可以肯定的。”
感知到了银时的眼神,曾书书转过了头看了过去,只见银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说道:“人啊,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改变的。不管是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所以,没必要太过纠结了。等到下次你再看到他的时候用你自己的方法去确认就可以了!只要他还把你当朋友的话。”
“而且,别忘了……”银时抓过了一旁的拐杖,站了起来笑道,“我也在那里啊!”
闻言,曾书书露出了一道安心的笑容。
银时拄着拐杖,一拐一拐的离开了。
是的,人是不会这么容易就改变的,不管是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但是……
石室内紧握着爱女手的鬼王……
一声不吭在石室内看着女儿的小痴……
跌坐在石室外变得冰冷眼神的张小凡……
在祖师祠堂内静坐重新见到了那个扫地老者的桂……
静静的站在昔日张小凡所居住的木屋中的田不易……
过负荷导致痛苦不堪大力喘气的道玄真人……
小竹峰后山处黯然舞剑的陆雪琪……
……很多东西却已在悄悄的改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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