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
小道童双手撑在桌沿, 努力踮起双脚, 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一只茶盏, 小脸绷得紧紧的。直到这时才松了口气, 嘴角止不住朝上扬起。
不行,他是跟在祭酒大人身边的体面人, 不能给大人丢脸。
想到这点, 小道童忙抬手捂住嘴角,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咣当。
桌腿被他的胳膊一撞, 带得桌上茶盏也是一晃,原本平滑如镜的杯面起了微澜, 映出的画面登时就变得模糊了。
“大人, 这个看不清了”小道童当即就急了, 顾不上端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架子, 仰头催促道,“你再施一个水镜术呀。”
对方不为所动,抿了一口清茶, 好似根本不在意那杯面中映出的景象。
小道童两手捧住茶盏, 想让那晃荡不已的画面快些恢复平静,一时未能如愿,瞪眼道“大人, 急死人啦”
在他一叠声的催促下,奚指月才屈指在桌面上叩了一叩。
茶盏中的微澜当即消散,映出比铜镜更清晰的画面。
小道童舒了口气,边踮脚看着, 边向对方汇报道“陆九思从被子里钻出来啦嗯,就他一个那个不穿衣服的登徒子给他用被子罩住了,呀”
他用童稚的声音慢吞吞描述着通过水镜术看到的画面,一见到“惊险”处,立刻就拔高了语调,低呼一声,叫人能活生生被吓出病来。
奚指月问“怎么了”
小道童指着茶盏,愤愤不平道“他怎么能抱着那个登徒子隔了层被子也不成”
奚指月的知见障未破,倒不影响平日行事,只是施展水镜术这类术法时多有不便。杯中的景象映得极清楚,也要靠小道童转述,他才能知晓个大概。
“大人,你可不能这么纵容他了”小道童气得双颊一鼓一鼓的,恨不能钻进水镜里,把那床薄被连同被中的人都滚成一个卷儿,踢下山去,“你们都要成亲了,他还和其他男人共处一室,怎么能成”
奚指月神情平静道“是你说要看,看了又是你在生闷气。”
小道童道“我是替大人着急”
奚指月问“有什么好急的”
小道童又瞥了那茶盏一眼,心道,您是看不见,真看见了怕不得急红了眼。
“就很急”小道童绕着桌子溜达了半圈,拉着奚指月的袖子央求道,“大人,你再施展一个摄音术吧。我想听我们得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奚指月摆了摆手。
小道童不依不饶道“大人,就听一两句”
奚指月道“他说了愿同我成亲。”便不会与旁人牵扯不清。
小道童恨铁不成钢。
祭酒屋中藏书无数,他也沾光翻看了不少。除开镇日不务正业的陆、江二人,整座山上兴许要数他话本看得最多。
这定下婚约又反悔的人还少吗
洞房花烛前还有人被拿着三枚金针的对手给截胡了呢。
大人真的是太掉以轻心了。
陆九思长得好看,又不是个心如铁石,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水镜里那个家伙不就是仗着这点,才敢光天化日之下勾引有夫之夫吗
要不是怕大人恼羞成怒,小道童当真想问一句,人家都躺在陆九思的床榻了,大人您呢
“我去找点吃的”小道童没那胆气,只好嘟囔了一句,磨蹭着转身朝外走去
祭酒不肯施展术法,他也不是没有法子。不就是摄音术吗待他找一本浅显的术法书,照葫芦画瓢,就能听听那两人在说什么了。
奚指月听得那足音分明没往后厨去,也没开口阻止。
他面含微笑,展袖拂去那茶盏中的画面,半晌,似是叹息道“共处一室”
沉吟许久,到底是以指尖沾了点茶水,在桌上画出了道简单的符文。
符文一成,便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问“小师叔现在可以和我在一起了吗”
“”
奚指月眉尖微蹙。
他留意这个“师侄”很久了。
陆九思自幼体弱,从未拜入其他宗门,不该有个师侄。也不曾听闻陆家招收了甚么弟子,辈分恰巧比他低一辈,又正年纪相当的。给陆家去信时,他向对方确认过,陆家并不知晓有“江云涯”这个人。
这人到底从何而来
又为何同他的道侣这般亲近
奚指月正自想着,又听那声音不依不饶地追问“可以吗”
且不论这人是何来历,身为子侄辈,也该明白长幼有序的道理罢须得有人好好教他规矩,莫插手师长的私事,也莫没大没小
奚指月揉了揉额角,为这桩琐事感到轻微的困扰。
这些话不该由他来说,毕竟还未过门,他说得再多也名不正言不顺。
“当然不行。”仿佛与他有所感应似的,陆九思的声音过了一阵后终于响起,“你别乱动,我要同你说好好讲个道理,首要的就是尊老爱幼在我面前,不许脱衣服。”
奚指月不由笑了。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放在祭酒身上,也算应景了。”澹台千里走进竹舍,见独坐在桌边的人支颌轻笑,他顿了顿,便朗声道。
小道童先前跑开时还精神抖擞的,如今就跟霜打了的茄子般跟在他身后,耷拉着脑袋招呼“大人,他说有要紧事商量,非要进来。”
他拦不住这个和自己一般高的人,又怕对方怕得紧,连术法书也没心思翻了,只有小步跑到祭酒身后藏起身子,才找回点安全感。
“咦”小道童不敢看向妖王,目光就在屋中乱转,扫到桌面上的水渍,觉得那图案分外眼熟。
这不是摄音术的符文吗
难道大人趁他不在,竟然偷听陆九思说话可恶
奚指月不动声色地拂去了符文,揉了揉小道童的头顶以示安慰,才转头看向来人“澹台兄来此,可是事相商”
澹台千里瞥了眼没有任何异常的桌面,微微一笑道“两个时辰前,本尊接到族人消息,他们在山下遇到了魔修。”
奚指月神情一肃,握住小道童戳着他后脊的小手,正色道“现下如何”
“本尊见祭酒有事在身,便自去走了一趟。”澹台千里意有所指道,“该杀的都杀了,剩下一个带了回来,听祭酒发落。”
“人在何处”奚指月问。
澹台千里转身,朝外一指“祭酒屋外。”
他的神态悠闲,嘴角甚至噙着一丝笑意,却叫小道童使劲缩起了脑袋,只想把整个人都藏在祭酒身后。奈何祭酒听了澹台千里的话,站起身朝屋外走去,将他暴露了出来。
“先前祭酒同你在做什么”澹台千里笑问。
小道童如临大敌,朝后退了一步,道“没、没什么。”
澹台千里不置可否,又看了桌上一眼。
小道童望着祭酒越来越远的背影,心中着急,陡然间听得对方问“水镜术”下意识点了点头。
澹台千里踱到桌边,伸手握住了那只茶盏。
小道童壮着胆子阻止道“不,不行这是大人最喜欢的杯子,不给人碰”又威胁道“万一摔了砸了,大人要恼的”
澹台千里毫不在意“那也自有本尊担着。”
说着踮脚,将茶盏取了下来。
人走茶凉,水面映出的景象没了真气贯注也消散了,但对澹台千里来说,追源溯流,找回片刻之前这茶盏中呈现的画面也并非难事。
“澹台兄”奚指月已走出竹舍,话音传至他耳边仍清晰可闻。
更重要的是,随着这道平静的声音响起,对方在这杯中施展术法的痕迹被抹了个一干二净,再难还原出之前的景象。
澹台千里略有遗憾,不过也不是太多。看不见不意味着猜不出。能让祭酒变作个凡夫俗子,让他的道童珍之重之的,还能有谁
“来了。”他应了一声,随手将茶盏一抛。
小道童慌忙接住茶盏,揣入怀中,澹台千里随在祭酒身后走出竹舍。
他扬言带了一个活口上山。
至于为什么他还悠然自得走进竹舍,有闲心与旁人慢慢说道,丝毫不担心那魔修逃走作乱,自然是信心十足,对方逃不出他的掌心。
活口就只是个活口而已。看那四肢俱废、血肉模糊的惨状,兴许再拖上一会儿,连进的气都没了。
空中弥散着淡淡的血腥气,奚指月不甚认同地偏头看向身后的妖王。
澹台千里走上前,弯腰试了试那名倒在地上的魔修的鼻息,神态如常道“祭酒有什么想问的问他就是。谅他也不敢有所隐瞒。”
奚指月袖管一荡,在竹舍前布下一道结界,免得误闯莫愁林的学院弟子或是见不得血的小道童见到这副惨状。
他止住对方外伤的流血,对那团将脏器搅成碎末的劲气却一时没有良策,只能注入一道真气,勉强让对方缓解些许痛苦,此后才问“你也自浮阎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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