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02

    三年一次的历练是学院早就有的规矩, 弟子中不乏心高气傲之辈,早早就做好了准备,想趁此机会扬名立万。

    可任谁也没有想到会正巧赶上成千魔修渡海而来。

    一个不小心, 扬名立万不成,可就变成英年早逝了啊。

    这要是能给他们自己决定的机会,许多人兴许都想着换个时机下山历练。

    “澹台师兄, 你说的是真的吗”有弟子问,“当真由我们自个儿决定”

    澹台千里矜持地点了点头。

    弟子问“那祭酒大人呢他为何不出面同我们说个明白”

    澹台千里道“祭酒正在与甲舍弟子商量此事, 无暇抽身, 我才代他同你们相商。”

    他应答地沉稳,说的又合情合理, 众弟子心下都信服了。接下去便是要商量出个法子, 怎么示意表决。有人提议举手, 也有人觉得此举不妥,应当换个办法。

    陆九思靠坐在位子上, 懒洋洋地看着众人议论,心思急转。

    怎么表决他都无所谓,总之他断断不会下山去就是了。

    众人为如何表决吵得凶了, 温教习面色微愠, 忍了许久,终于拍桌道“这是老朽的课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教习了”

    他不理睬澹台千里, 只对着一众弟子说“每人拿一页纸,限一刻内写上去或留,叠好交与我。”

    “不许交头接耳, 不许议论纷纷,就按着你们的意思写。”

    “交了纸的,便翻开书看第八卷。一刻后,我开始讲课。”

    他说完看向教舍中的滴漏,记下时辰。

    “阁下,请。”温教习眼皮也不掀,懒得抬头看扰了他授课的人,翻开自己带来的厚重经书,用手指揉了揉眼眶,逐行看起来。书册里除了刻印的页码,还夹了很多规规整整的小纸条,上面满是蝇头小字,朱墨淋漓。

    陆九思的目光从澹台千里身上落到温教习身上,又转了回来。

    温教习的形象在他心中瞬间高大起来,仿佛连在风中飘动的白发也带上了不畏强权的倔强。

    能叫澹台千里吃个闷亏,值得一乐。

    陆九思嘴角方才勾起,便见一片阴影投落在自己桌上。

    澹台千里没走到自己惯常坐的后排座位,脚步折返,在崔折剑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大大方方地鸠占鹊巢。

    他坐在崔折剑常坐的椅子上,双脚都够不到地面,在半空中荡着,像个顽皮的孩童。他转头看向陆九思,微微笑道“写啊。”

    陆九思抽出一张崭新的白纸,在桌上缓缓摊开。

    江云涯坐在两人之间,仗着身高优势挡住澹台千里逼视的目光,低声问陆九思道“小师叔,你写什么”

    陆九思抓着笔杆沾了墨,大笔一挥,写了个骨架松散、如同安逸富家翁的“留”字。

    江云涯沉默片刻,也按葫芦画瓢,研墨落笔。

    他运笔写到一半,手腕被陆九思架住。

    陆九思道“之前不是说想下山吗想什么就写什么。”

    江云涯挪开胳膊,将薄纸也往旁一抽,继续写完了那个“留”。

    他想下山是他自个儿的事,却不能叫小师叔为此冒险。他打算回一趟浮阎岛,独自另寻个机会就是了。总之小师叔须得安安稳稳的在这儿呆着,不能出半点差错。

    写完后,他将两人的纸条晾干,叠好,起身准备上交,离开座位前又回过身,不放心地低下头道“你也是乙舍弟子,也该交这一张纸。”

    这话是冲着澹台千里说的。

    他本就比澹台千里长得高,这时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更是足足高出了半个身子。

    他望着还是个小孩模样的妖王,就像是个耐心提携后辈的师友,关怀幼弟的兄长,不急不躁地等着对方动笔。尽管目光不那么友好。

    “是了,先生说了人人都要交。”陆九思闻言低声附和,将手支在桌上歪着撑住脑袋,越过他去看澹台千里的反应。

    澹台千里朝他一笑。

    陆九思不甘示弱地笑了回去。

    “好。”澹台千里看着他眉眼间飞扬的神色,取了笔墨,提腕运笔,不加思虑。

    没过多久,温教习手中就收到了一叠大小不同、厚薄不一的纸张。

    他默不作声,直到滴漏指示的时刻精准地过去了一刻钟,才抬起头,将收到的纸张拢了一拢,拆开最上一张。

    “留。”

    念完后,他将那张纸翻到背面,夹进了自己的书中,又拿起下一张。

    温教习没差人计数,但那些一心盼着能下山杀几个魔修的弟子们都在心中悄悄记着,断不会错。

    随着温教习拆开的纸条越来越多,有些弟子的神情变得愈发焦虑,有的则慢慢放下心来。

    陆九思没那个闲心计数,便转头去看后排同窗的神色,从他们的模样中估摸出个大概。

    “小师叔,现下想去想留的人差不多。”江云涯揣摩着他的心思,附耳道,“正好是四六开。”

    陆九思随口夸他记性好,他便接连漏听了好几个温教习报出的字儿,整个人犹如脚踩云雾之间,有些飘飘然了。

    “怎样了”眼看温教习手中就剩下最后一张字条,教舍里气氛沉重,陆九思不由也紧张起来。

    他转头看向江云涯,等着他报个准确的数。

    江云涯羞愧地低下头道“我没听清”

    “想留下的,现下只多出一人。”澹台千里像是无时不刻都在留意着他们,接话道,“巧了,最后那张是本尊写的。”

    江云涯眉头一紧,约莫也认出了那确实是澹台千里写的纸条。

    他们两人的目力总不会出错,澹台千里写了什么也不难猜,那岂不是说最后还是会落得个五五开

    陆九思沉思时,温教习已展开了纸条,目光扫过纸上墨字,面色便是一沉。

    他如实报出结果“去。”

    温教习将所有的纸条压好,开口道“想去与想留的人各占一半,既然如此,便由老朽做个决断”

    陆九思闻言,心中微喜。

    从温教习先前的态度看,他定是不愿耽误弟子们读经的工夫,想让他们多在山上呆些时日的。要是让他来做决断,那必是留。

    不用同那些魔修白刀子红刀子出,可真是太好了。

    “等一等等一等”

    温教习开口前,教舍的门被猛地撞开。崔折剑拖着抱恙的病体风也似的冲进屋中,端的是弱柳扶风之姿,流星赶月之态。

    他还没缓过劲来,高喊了两声已是极为勉强。这会儿喘了好几口气,才能顺溜地说出句话。

    他对温教习一拱手,恭恭敬敬道“弟子崔折剑,也愿下山,同魔修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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