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见到陆肖铭的尸体, 锦林还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前不久他还是那么不可一世的模样,也没有理由独自出现在这里,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且猝然地死去了。
接下去的事情十分混乱,她被当做目击证人带入了审讯室, 锦林只说了自己看到了五个青年从她面前跑过,由于陆肖铭的特殊身份, 很快接手这事的就变成了安全局的人。
审讯室里只开着一盏灯, 悬在她的头顶上方, 她的表情被一览无余, 而她的眼睛被强光照得睁不开, 逐渐充血。
两个穿着西装的男子一遍又一遍地让她重复着事件的经过, 锦林说得口干舌燥, 却连一口水都喝不上,她恍惚间觉得自己正在被当作嫌犯对待。
但是没有人铐住她的手, 她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掌, 指尖还有陆肖铭的血迹, 是她探查他的脉搏时不小心沾上的。
那时候陆肖铭的身体尚存有一点热度,虽然没有了心跳和呼吸, 但表情平静得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真的死了吗?”锦林还想再次确认一遍, 或许是回忆了太多次之前的场景, 她有些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否真的没有摸到他的脉搏, 或许她按错了位置, 或许那只是暂时的, 据说即使呼吸心跳暂停也不代表脑死亡。
虽然讨厌陆肖铭,知道他做了太多很多混账事,但是她从未想过他会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两个审问她的男子并没有回答,陆冰在几分钟后出现在了审讯室里,在看到陆冰的那一刻,锦林就知道陆肖铭是真的死了。
陆冰的脸惨白得跟纸一样,嘴唇不停地哆嗦着,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肖铭……他最后、最后是什么样子……”陆冰用力抓住了锦林的肩,她的眼睛瞪得很大,眼里全是红血丝。
锦林站了起来,扶住了陆冰,许久之后,等到陆冰情绪稍稍稳定,她才说:“抱歉,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
她忽然有些词穷,无法出说“死亡”那个词。
陆冰腿一软,因为被扶着才没栽倒在地,保镖将她搀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她坐了下来,呼吸急促,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
凌晨两点的时候,那几个混混被抓住了,当得知他们捅死的人是公爵的独子后,行凶者翻了个白眼就昏了过去。
他们原本并不知道自己要袭击的是什么人,如今甚至连恐吓都用不着,就已经主动将幕后指使者供了出来。一个小时后,还在睡梦中的张巍的家就被里一层外一层包围了。
这一切锦林都不知道,她不被允许离开审讯室,背包和手机早已被收走,外界没人联系得上她。锦林几乎一整晚都坐在那张冰冷的铁凳子上,到了凌晨五点,终于有人打开了门。
一夜没睡的锦林身子晃了一下,她哑着声音问开门的警察现在是不是能走了。
“还不能走。”那警察说,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过可以去隔壁睡一会儿。”
隔壁是个单人拘留室,只有一张铁床,上面铺了层脏兮兮的床褥。
锦林太累了,陆肖铭的死亡就像是一座压在她心头的山,她现在什么都思考不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躺在拘留室的床上,锦林闻着枕头上散发的霉味,很快意识就不再受自己控制,她沉沉睡去。
好像过了许久,睡梦中总是让人失去时间感,锦林被一阵风唤醒,她感觉到了阳光和植物的气息。
虽然疲惫困倦经久不去,那违和感却还是让她逐渐清晰,她恍惚地觉得自己并非躺在床上,而是正坐在某处。
锦林困难地将眼睛撑开了一条缝,阳光便立即争先恐后钻了进来,这里并不是那间阴暗潮湿的拘留室,而是室外。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身下的木质长椅,抬起头,入眼便是学校的花园,谢煜正站在树下,他嘴里叼着一支烟。在发觉她的视线后,他将烟拿了下来,摁灭了烟头。
锦林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一按亮屏幕,就看到了现在的日期是八月三十一日。
时间回溯又出现了。
她捏着手机,久久回不过神。第一次回溯是因为在舒望死亡后,第二次是陆肖铭死亡,所以出现时间回溯是因为有人死去了吗?并不是暗示着她必须顺应之前噩梦的发展,而是要保证梦里的那几个最常出现的人不要死去?
锦林用力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再睁开时,眼前的场景依旧没变,只是谢煜已经离开了树下,与此同时午休铃声响了起来。
锦林看着教学楼的方向,心理默默数了三下,倒计时结束后,像是前两次的场景重现,顾洋出现在了不远处。
他看到了她,一路小跑过来,语气充满了质问:“你跑去哪里了?开学典礼都不参加,第一天就逃课!”
连话都和前两次差不多,锦林直愣愣地看着他,顾洋被看的毛骨悚然,他倒退了一步,用古怪的语气问道:“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干什么?”
她轻飘飘地问道:“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什么印象?”他满脸莫名其妙。
“现在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锦林继续问,说完又自言自语道,“……还是都只是我想象出来的。”
“乱想什么呢,我看你是脑袋坏了。”顾洋说着便伸出胳膊要弹她脑门。
锦林一偏头躲了过去,她站了起来,向着辅导员办公室走去。
像是之前那次一样,锦林用着影响学习的借口,从C班转到了A班,对此顾洋也只是觉得稍许可惜了些,毕竟她很大程度上不能常常看到自己跟陆肖铭受欢迎的样子。
“没有我和陆肖铭罩你,你在A班受了委屈也不会有人给你撑腰。”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顾洋还期待着她一脸悔恨自己无知的样子,“知道PA吗?Palais Alpha,全校最受欢迎的人,陆肖铭从高一入学就已经是PA了,他现在跟我可是好哥们。”
他的声音有些大,充满了炫耀,旁边几个女生经过时还笑嘻嘻地看了他好几眼,顾洋便更是得意了。
锦林扒了几口饭,咽下去后说:“我觉得她们的笑并不是因为对你有意思。”
“你可赶紧吃你的!”顾洋恼羞成怒道。
锦林吃得很多,她饥肠辘辘,也异常困倦,就像是之前一夜未睡的影响一直延续到了这时候,虽然时间倒退,身体的疲惫也跟着过来了。
“我带你参观一下游泳社。”吃过午餐后,顾洋又兴致勃勃地如同要用带着她巡视自己地盘以证明自己受欢迎一般,顺便也向她介绍起游泳社的情况。
锦林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有注意他说了什么,等到了岔路口,她只说了一句自己累了,就要直接回自己的班级。
他对她敷衍的态度十分不满意:“你不去游泳社了吗?”
“不去。”锦林言简意赅。
顾洋愤愤道:“我可不是求着你去的!”
“知道,”锦林耸耸肩,“我对游泳社没什么兴趣,也不会申请。”
说完就朝教学楼走去,背影没有一丝犹豫。顾洋在她身后喊:“你以后可别后悔!”
锦林头也不回,她举起了右手挥了挥,表示自己听到了他的话。
午饭前A班还没有什么人,这时候人却多了起来,锦林坐到周沛嘉前面面,没过多久周沛嘉就戳了戳她的背:“喂,转校生。”
锦林回头看她:“什么事?”
周沛嘉脖子上挂着耳机,她一直转笔,即使此时脸上没什么表情,也能感受到这时候她半死不活的颓丧情绪,锦林注意到课桌上放着一本习题册,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
周沛嘉盯着习题册,没有看她:“农制改革是谁提出的?”
“张攀则,1768年。”锦林回答说,又看了眼习题册页眉的标题,“这是古代史必修?”
“唔,上学期挂了。”周沛嘉在那个选择题上圈了有张攀则的B选项,“你现在可以把头转过去了。”
除此以外,周沛嘉便再也没主动跟她说一句话。
放学后,锦林像是前两次一样,走出教室,半路上天空飘起了雨,不过她这次带了伞,看到舒望骑着自行车从面前一路飞驰过去。
这时候离学校大门尚有一段距离,锦林被顾洋叫住了。
“你居然自己偷偷带了伞!”顾洋一个健步冲到她面前,抓住她的伞柄,然后扭头对后面的人说,“肖铭,快过来躲雨!”
锦林下意识转过了头,这是在看到陆肖铭的尸体后,她第一次见到活着的他,说起来他的死亡距现在对她来说也只是一天不到的时间。
陆肖铭站在雨里,金色头发微湿,快垂到肩上,不知为何看起来还有些可怜。但是随即他低头钻到了伞下,因为身材高大,脑袋顶住了伞面,他微微弓着腰,低头看着锦林,丝毫没有退出去的打算。
“这是我妹,今天刚转学过来,不过是转到了A班。”顾洋笑着介绍。
陆肖铭对她轻轻点了下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三个人挤在一把伞下实在是有些滑稽,锦林被他们夹在中间倒是没淋着雨,但是顾洋和陆肖铭朝外的半个身子都湿了。
锦林说:“伞不够三个人打。”
“将就一下呗,反正不会让你淋着。”顾洋很无所谓道,旁边不断有人经过,有的朝他们吹口哨,有的想主动借伞给他们,然而陆肖铭一个都没理,顾洋则是烦躁地将人赶走,“管好自己的事去吧!”
锦林撑着伞的高度实在不够,陆肖铭手绕过了她的肩膀,握住伞柄:“我来。”
这个姿势看起来就像是他正搂着她的肩膀,因为手臂紧贴着她,锦林能感受到那温热的体温,提醒着她陆肖铭此时是真的活着。
校门口已经离得不远,锦林低声说了一句:“伞给你们打吧。”便抱着书包,朝着大门飞奔而去。
顾洋在后面喊了什么,她完全听不清楚,已经跑到了车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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