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周目(二十八)

    姜秋池一直到□□育课都被人拖住了, 没来得及找锦林,锦林本来就没打算等他回来继续聊天, 她在看台上吹风,望着操场上的学生追逐嬉戏, 这是难得闲暇的独处时刻, 锦林放空了脑袋,差点睡着了, 或许是她一动不动坐了许久,在听到下课铃声清醒过来的那刻还打了个喷嚏。

    除了极少放松的时候,锦林剩下大多数时间都绷紧了脑海里的弦,到了九月末,时间一下子便如同调快了一般,不仅是学习压力突然增加了不少,还因各种活动和考试接踵而来。

    高二C班大部分人都报名了十二月份第一周的MAAT考试, 圣帕里斯的学生基本将在高二结束考试, 所以即使高中还有一年半多的时间,算下来能参加的考试次数却已经所剩无几。

    锦林对MAAT不是很紧张, 倒是顾洋因为那半死不活的成绩焦头烂额,代数题和逻辑写作简直要了他老命, 锦林有时还能从房间的窗户里看到他拿着本书在后院像个无头苍蝇般乱转,心情好的时候她还会教他数学, 但毕竟她口才一般, 也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所以每每教到最后均是以两人被对方气得半死告终。

    另一方面, 陆肖铭已经开始为来年春天的全国高中游泳联赛做训练,而已经通过所有考试并被知名大学的球探抛出橄榄枝的高三生姜秋池,也因为写申请大学的个人陈述和准备面试差点精神崩溃,锦林看他凌晨在MO上连发许多状态,并用大片的感叹号表达了自己的心情。所有人都像连轴转一样不断地忙碌着。

    圣帕里斯一直流传着冬季地狱的名号,年末的最后三个月寒冷多雨、考试密集,同样也缺少法定假日,只是想一想便让人压力倍增,春季学期至少还有为期半个月的春假,而这学期最近的节日是新年,那也得到一月一日,大概是整个学期唯一的盼头也只剩下跨年夜的校园传统舞会了。

    尽管MAAT通识考试没有给锦林造成太大麻烦,但她也是累到不行,她的第二次AP数学测验成绩在班上只占了中位数,吴宪永看在她受伤的份上没有念叨她直线下滑的分数和排名,还说她可以随时找自己补习。

    锦林课余时间便几乎都花在了复习准备期中考试和MAAT sub数学上。

    此时距离安德青年音乐团的选拔赛只剩下一周,舒望已经在做最后的准备,她在网上挑选好了租赁的礼服,那是一件白色的及膝连衣裙,裙摆带着薄纱,显得蓬松飘逸——这还是参考了锦林的意见。

    这些日子舒望除了上课便都在练习,连自习都顾不上了,每天午休时的练习锦林都会陪着她一起。

    运气好的时候她们还能找到一间空的音乐教室,舒望会的乐器很多,钢琴和中提琴都挺熟练的,有时候练累了便会用音乐教室里的其他乐器即兴演奏一曲。

    在舒望练习小提琴的时候,锦林便坐在旁边刷题,所幸舒望选的曲目都是舒缓悦耳的——或者她仅仅是挑选那些平缓的章节练习,锦林的浮躁减小了不少,有时她还想着果然有些古典乐被用作胎教是有原因的,即使胎教是玄学,对于缓解情绪也着实有功效。

    有一天她想着解题思路入了神,卡死在某个关节后,便打算找舒望讨论讨论,回头却发现舒望已经停止了练习。

    她正坐在音乐教室的钢琴前,俯身凑近琴键,并按下了一个‘la’,又在高八度和低八度的地方连按几次,然后架起小提琴,拧着弦轴开始调节A弦。

    “你在做什么?”锦林问。

    “调音。”舒望眼睛一眨不眨,又拿起琴弓拉动琴弦,仔细听着那声音,并根据声音继续做着调整,“这两天降温,它的老毛病又犯了。”

    舒望叹了口气,对着那破旧的二手小提琴颇为无奈。

    锦林看着她用钢琴作为定音器,便说:“调音都是这么麻烦的吗?”

    “以前用手机调音软件还方便点,”舒望说,“之前不是手机进水坏了嘛,就只能这样凑合了。”

    她的手机是第一次被狄俊阳那伙人关进厕所泼脏水后坏掉的,后来就只能用初中时买的的手机,不仅无法下载最新的APP,功能差不多也只有上网页版的MO,以及打电话发短信。

    不过以前没有调音软件的时候,她都是这般凭着耳朵调音,甚至就连琴码都是自己打磨的,她喜欢打磨自己的乐器,甚至做这些的时候还能起到减压的作用。

    “等我进入了安德,拿到的奖金就能买一把新的琴了。”舒望动作迅速而熟练,调完音后重新将琴架在了肩上,然后就发现锦林正专注地地盯着自己。

    锦林看着她,觉得舒望在提起音乐的时候浑身都在发光,她会变得自信,和平时的样子不太一样——尽管她平日里就乐观开朗,但这时候才仿佛真正站在所有人视线的焦点中。

    “你一定会成为世界顶级的小提琴家的。”锦林说。

    舒望怔了怔,脸渐渐变得绯红,她笑着道:“借您吉言啦。”

    ***

    另一边的游泳社,午时阳光正好,透过一排玻璃窗,落在泳池边的地砖上,形成一道道光柱。此时并非是游泳社的正常集合时间,人并不多,留在这里的游泳社成员大半是女生,聊天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场馆内回荡重叠着。

    陆肖铭一头浮出水面,搭在岸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多久?”

    “一分五十三秒。”岸边计时的男生小心翼翼道。

    陆肖铭最近状态不好,根本达不到上半年的巅峰时期,听到了时间,他情绪更加低落,即使想着将状态转变,仅凭意志力也很难做到影响生理的地步,更不用说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沉浸在某种压抑的情绪中。

    他只能让自己疯狂练习,试着将注意力完全放在这项运动中,即使这并非是校队的训练时间。

    而一边的人显然并没有察觉到他的不满,那个曾经跟他亲热过的女生已经鼓起掌来,她跪坐在池边,低伏着腰,再靠近一点丰满的胸部都快蹭到了陆肖铭的头上。

    “这个成绩很棒啊,一定能进决赛了。”女孩满脸笑容,“你已经练习了很久,该放松一下了。”

    她说着就朝他的脸颊上摸去,在场为数不多的人都将头转到了一边,女孩开学不久后就高调宣布自己和陆肖铭约过会,所以大家都将她默认为了他的猎艳对象之一,有时候在社团里,其他成员还会回避两人,以防撞到什么尴尬的亲热场景。

    但此时陆肖铭却将她的手拂开,甚至没有顾忌泳池中的水溅到了她的身上。

    “我什么时候放松,需要听你指挥?”他面无表情,声音也是冰冷若霜。

    女孩面色僵了僵,陆肖铭这段时间不太对劲,她给他发短信打电话,他却从来没回过,虽然有时候在游泳社还能说上几句话,他后来却没有再主动找过她。

    她向来自信自己的家世和容貌,但这些在陆肖铭面前似乎不值一提,这时候一股恐慌忽然从心底蔓延了上来,女孩的声音微微颤抖,也不敢再撩拨惹人不快:“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肖铭连她的解释都懒得听,又一头扎进了水里,女孩呆坐在岸边,她感到了周围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羞耻和尴尬瞬间涌上了脑海,她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回避着自己又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脸一阵红一阵青。

    然后她就听到了高跟鞋踩在地砖上的“哒、哒”声,不紧不慢地接近了这里,女孩抬起了头,看到谢湄正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

    谢湄没有说话,那表情却充满了了然和轻蔑,毫不掩饰地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女孩忽然想起自己也曾嘲笑过谢湄,笑话她身为PA和顶级财阀的家世也只能追随在陆肖铭身后,至今得不到承认,然而现在看来,可笑的人其实是自己。

    谢湄穿着整齐的校服,衬衫扣子扣到了最上面,而女孩只穿着比基尼,一瞬间她感到自己仿佛赤||身||裸||体地遭人围观,她匆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无地自容地垂着头,朝更衣室跑去。

    谢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慌乱的身影,还慢悠悠提醒了一句:“小心地滑。”

    女孩反而在听到时差点滑了一跤。

    陆肖铭结束了又一次两百米自由泳后停了下来,他想让人报计时,然而一抬头,却见整个游泳馆空荡荡的,只有谢湄一人站在岸边,笑吟吟地注视着自己。

    陆肖铭有些意外:“你怎么进来的?”

    “拜托社团的人开了门。”谢湄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翘着腿,并没有太靠近池边,雪白的双腿却显得更加线条优美且诱人。

    “其他人呢?”

    “我让他们走了。”

    陆肖铭走出了泳池,捡起毛巾,开始擦拭身体,他因为常年游泳而身材修长结实,没有一丝赘肉,宽肩窄腰,比例极好,谢湄一直紧紧地盯着他,目光带着自己都尚未察觉的痴迷。

    “你让他们离开做什么?”陆肖铭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谢湄。

    谢湄十指交叉,自然地垂在膝盖上,泰然自若道:“这样我们才能好好谈谈。”

    “谈什么?”

    “听说你邀请了锦家参加周末的生日宴会,是这样的吗?”谢湄问。

    陆肖铭不置可否:“是又如何。”

    “那是你的十八岁生日,你的成年礼,到时候帝都那里的人都会来九川,你却邀请了一群暴发户,”谢湄说,“你是想让自己变成笑话?”

    她并没有露出惯常的柔顺的模样,言辞间透出了罕见的锋利。

    陆肖铭沉默了一会儿,他取下了泳帽,然后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那是我妈邀请的,而且就算我们请来一群流浪汉,好像也不关你的事。”

    “难道不是一开始你为了那个叫锦林的丫头,才特地跟伯母提起了邀请这事的?”谢湄故意露出了一副吃惊的模样,“你真喜欢上她了?你喜欢那种清高的类型?”

    “你闭嘴。”陆肖铭将毛巾扔到了地上,正好砸中了她鞋子。

    谢湄冷笑:“是不是觉得只要带她见过你家,见过那些围在你身边的名流,她就会舍不得离开你了?”

    “别挑战我的忍耐度,谢湄。”陆肖铭走到她面前,直呼她的姓名,语气中带着威胁,而拳头也紧握了,仿佛正忍着暴怒。

    谢湄却在这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表情瞬间软化,仿佛冰雪消融。

    她抱住了陆肖铭的腰:“我跟你开玩笑的啦。”说着还蹭了蹭他的腰腹,故意贴着他的皮肤说话,“我知道你是因为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我不喜欢这种玩笑。”陆肖铭不客气地摁着她的脑袋将她推开,然后便朝淋浴间走去。

    谢湄紧跟在他身后,声音黏糊糊的:“不要不理我嘛,真的只是开玩笑,你看,我什么时候管过你和别人约会了?”

    陆肖铭总算转过了身,却是堵在更衣室前,不让她进去。

    “你到底有什么事?”他总算看出来她是有求而来。

    谢湄朝他抛了个媚眼:“就一个小小的忙。”

    “什么?”

    “是那个舒望,”谢湄微微低着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甲,她的指甲做得完美,亮晶晶又圆润可爱,符合一切直男直女的审美,“她周末去参加安德青年乐团的选拔,你帮我把她的名字从比赛名单中去掉。”

    陆肖铭紧紧地盯着谢湄的眸子。

    良久,谢湄像是受不了这样对视的压迫感,她微微后退移了一步,笑道:“你不是也讨厌她的吗,一个圣帕里斯的学生却跑到酒吧里打工,简直愚蠢又贪婪。”

    “那你呢,”陆肖铭眯起了眼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事,你不让她进入社团,还在毕辉面前诋毁她,阻止她拜师,你针对她的理由又是什么?”

    毕辉是音乐社的指导老师,同时也是世界有名的小提琴演奏家,并在高等音乐学院当客座教授,圣帕里斯的音乐生一向以成为毕辉的弟子为荣。

    “单纯讨厌她不行吗,”谢湄撒娇道,“女人的讨厌是一种直觉。”

    陆肖铭嗤笑一声:“那你去找你爸和谢煜帮忙,你老爸不是有娱乐公司人脉很多吗,背地里搞些小动作应该轻而易举。”

    “我爸那种人嘛,你知道的,我要是求他有用就不会来找你了。”谢湄撅着嘴说,“至于我哥——他还在跟老爷子冷战呢,已经快一年没回过家了,我们在学校里都不怎么说话。”

    “说到底,你还是不想脏了他们的手,”陆肖铭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阴沉着脸,贴近她妆容精致的面孔,“所以让我当这个恶人,嗯?”

    他的力气很大,指下的皮肤被他捏得泛白,谢湄吃痛得皱起了眉头,但是她没有求他放开,而是继续柔柔道:“我以为你会很高兴让她倒楣。”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仿佛真为他着想一般。

    陆肖铭忽然失去了威胁她的兴趣,他放开了谢湄,不耐烦道:“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我现在只是给你一个警告,别拿我当做你的所作所为的挡箭牌,你也少在我面前装无辜。”

    说完便转身进入更衣室,顺手大力甩上门,差点砸到了谢湄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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